霹雳兵燹之刀戟戡魔录2

几年前被网友问起《F/Z》的三王会中，我认同大帝、还是吾王的价值观。

　　当时我回答：大帝和吾王，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没有绝对的正确，但剧组是绝对偏袒大帝的。

　　剧组其实并没有给大帝和吾王平等辩论的机会，而是把吾王刻画成被嘴炮了几句后就惊慌失色、支支吾吾，近乎小丑角色。
　　大帝赢的不全是理，而是气场。
　　观众是会跪舔“强者”的。看到吾王这种挫样，原本就算对她的观点持一定的认同，也会因为她的表现凉了半截，从而不自觉地站到辩论“强者”大帝的一边。

　　很多影视中，争论双方谁更有理其实并不那么重要，说话有气场、有个性更能赢得观众的心，并让观众产生自己认同TA看法的错觉。——哪怕这个角色是坏人。

　　这就是洗脑，这就是舆论导向，这就是《意志的胜利》……

　　可惜，在《刀戟2》中，独孤缺才是大帝，诀尘衣才是吾王。

　　诀尘衣是当年《刀戟2》播放时最招人厌恶的角色之一，就算在今天的网络文章里，你依然可以看到除了刀瘟和鬼梁天下，就属他被喷得最多了。

　　可回顾一下诀尘衣他从登场到死亡都干了哪些事呢？他主要就做了四件事，而且都没做成：

　　为罪不致死的好友主阔秋少报仇、
　　为救了独孤缺却被恩将仇报杀全家的舍一仇报仇、
　　为本性善良却冤死在羽人非獍刀下的鬼梁少主报仇、
　　还有想救燕归人却被两个神经病下了毒……

　　诀尘衣在临死前，还拼命地朝周围喊：“我中毒了！别靠近我！快离开！”
　　他在剧中四个主要行为都不是为了私利。

　　可这样一个憋屈到底的角色，依然有很多观众对他恨之入骨，提起他的名字就大骂“自私”、“小人”、“卑鄙”……

　　而与此相反的是，杀了自己姐姐的狂龙、血洗芴卿君一门的破老三、恩将仇报的孤独缺……却都有很高的人气。

　　说到底，其实不过因为诀尘衣得罪的角色是编剧偏爱的主角羽人非獍、还有他可爱的师父。

　　师徒俩形象的成功，是建立在踩着一个好人的尸体上的。编剧并没有给双方公平的人物塑造。

　　什么才是“公平”的争论呢？《刀戟2》中有一场与《FZ》“三王会”相似的“四方会”，这场争论才称得上真正的公平。参加争论的四人是：素还真、北辰元凰、狂龙、鬼梁天下。
　　四人唇枪舌战各有气势，剧组在肯定素还真观点的大前提下，给了四人公平的辩论机会，而不是为了证明素还真的正确而强行丑化其他三人。我们知道素还真才是对的，但与他争论的三人也不差，言行的姿态既不更高，也不更低。

　　《刀戟》没有给诀尘衣和孤独缺之间平等，《FZ》也没有给吾王和大帝之间平等。

　　在史诗中，只有阿喀琉斯的愤怒才是愤怒，其他人的愤怒（特别是小角色的愤怒），是可以忽略的。

　　我没有喷编剧三弦的意思，三弦是个很出色的编剧，而一个编剧才干最大的体现方式，就是将观众的情绪带动到主角的经历中去。

　　只是我个人已经不太容易被编剧煽动到，所以我不讨厌《高达0083》里的妮娜，不讨厌《心理测量者2》里的美佳，不讨厌《刀戟2》的诀尘衣……看到这些“后妈养”的角色，我的第一反应往往不是急着厌恶他们，而是疑惑：编剧为什么要这样写？


————————————————————


题外话：

　　罗陵和三弦文笔深厚，创造了无数经典角色，拥有大量的粉丝，但他们本质上只是给人打工的，故事内容的主要走向还是由总编和高层说了算，编剧们只是负责将人物个性和剧情细节写好，并没有主宰作品本身的权限，所以大部分角色的命运并不是取决于编剧本人的。编剧经常得“忍痛杀子”或者编剧间“交换杀人”，因此并不存在网络上传言的“编剧内斗”问题，说的跟宫斗剧一样……

　　《刀戟》时期这些人物因编剧问题，被意外改变了命运——

　　螣邪郎是罗陵创造的角色，但给螣大爷执行死刑的似乎是三弦。罗陵本人主观并不希望螣大爷过快退场，这点她在好几次访谈中表示了遗憾（螣邪郎的遭遇也不是个例现象，霹雳中有丰富设定但被强行砍线的角色并不罕见）。

　　慕少艾的亲妈是王艺婷，但最后时期的剧情是罗陵代笔的，剧组和王艺婷早已决定好了这个角色的命运，罗陵只是负责执行死刑。

　　蝴蝶君原本被罗陵设定成冷血变态杀手、结拜五兄弟中的老三，但自从看了蝴蝶君和公孙月的人偶后，罗陵的脑袋就出了车祸，从此打开方式各种不正确……他的老三地位也被东方鼎立取代。

　　蔺无双原本被设定为练蛾媚的“好友A”，负责出来跑几集龙套，最后死在戴上“脑残帽”的狂龙手下，顺便牵出“苍”的线索。但罗陵撞了墙后脑洞大开，于是蔺兔子就变成今天我们看到的这种“好像还有很多故事没讲完”的奇怪模样……

　　《刀戟》中的“戟”原本是赦生童子，从《刀戟1》的片头来看，原定主角是羽仔和赦生，但因为编剧手滑，造成《刀戟1》无刀也无戟，主角变成了慕少艾和谈无欲。“刀戟戡魔”的主题被推迟到了《刀戟2》。

　　北辰元凰的创作者是三弦，但三弦只负责写北辰皇朝时期，《刀戟》之后他负责写罪恶坑和鬼梁兵府，这也是为什么北辰元凰前后人物性格有所不同的缘故。

武戏一句登峰造极再想不出其他评价，燕归人一场万夫莫敌奠定中原战神之位。自此之后唢呐成了神曲必备乐器。由此可见没有下里巴人的乐器，只差阳春白雪的编曲。这场武戏实为拉人入坑之良品，亲测有效。

西风小妹着实可爱，可我实在不会夸人，除了想娶回家，不知道还能怎么夸。

愁小尘和小怜是最接近武林理想的一对爱侣。并肩而立，甘隐江湖。难就难在愁小尘放不下的家庭，和小怜的心存慈悲。杀手和歌姬的设定，自古以来都引人入胜、难以善终。

练大姐不论感情戏还是武戏都看得人赏心悦目。独挑两大boss之际，轻轻一抹嘴角血迹，一声“再来”叫人鸡皮疙瘩直起。一曲日出峨眉从bgm就奠定了霹雳第一女先天无可撼动的地位。从此再没见过一掌能削掉异度魔界一层皮的霸气女性角色了。

说起练大姐就绕不开蔺无双。刚出场满屏弹幕让我以为他的出场会江湖救急。结果短短八集就退场，看得我一脸懵逼：这么好的角色就这么死了？！不过想想也不吃惊，对比被石头砸死的那谁谁，编剧对蔺兔子已经够仁慈了。一句“生，可以时时思念；死，也要清清白白”不知圈了多少粉。赤云染妹子的暗恋也干干静静。不愧是霹雳乱七八糟感情线里的一股清流。（但其实我想问一句，云染妹子你们玄首辣么美你真的没什么想法么？）

小魃魃和小龙龙想一起说，因为这两个反派着实很出色。倒不如说罪恶坑和异度魔界第一殿整体都很出色。但是我很懒，打字到现在已经很累了后面还有两大本命所以以后再写吧，一切随缘。

螣邪郎你死得好冤啊TAT，苍天作证你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偶啊！

赦生童子我噶意你啊TAT都说你的小烟嗓奇怪可我真的超喜欢啊！

以上是胡言乱语的告白。

啊终于到少艾了。我以为我可能能写一个毕业论文，但想了半天才觉得能说出口的话都太浅了。

那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

奇怪的是没能站羽慕，总觉得哪怕少艾舍生取义，羽人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虽然谈起他就绕不开少艾，但还是不觉得他俩就捆绑了。

大概从他背着羽人一路跌跌撞撞到水晶湖去疗伤那段开始哭。到他真正断气那块儿反倒哭不出来，憋屈，难受，心疼。这就是他跟素还真最大的不同。素还真绝对不会选这种毫无退路、决绝又愚蠢的方法，哪怕到最后真的毫无转圜余地，素贤人也会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真正心系江湖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机会的。这样的人才担得起中原大任。

有人说少艾其实是外热内冷的人，他做这种决定丝毫没有替周围人想过。比如等他去接自己回家的阿九，比如替他化妆的朱痕，比如落下孤灯那个“朋友很多但依然孤僻”的羽仔。

我想说不是，我们少艾一副热心肠心系江湖奔波劳苦。但话到嘴边屁都憋不出来。

他从来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入世是为了治阿九的半心，死是为了羽仔的孽债，为了刀戟勘魔的大计。自己一身伤总说着无妨无妨。

不顾自己的人，其实很难觉得他热爱这个世界。

所以关于少艾的戏份，其实最爱的一场是他举着药鼎教反派做人，那时才能多多少少窥见他以前的模样。很想知道他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现在这样一位懒懒散散悠闲度日，一口一个“老人家我，哎呀呀”的药师。

他是一个结痂的伤口，但后面的戏份又不断揭开，愈合后又撕开。苦境没奶想到他，谁讲一句哎呀呀想到他。到后来玄宗出场，其实很想看这两人遇上会有什么火花，黑道大哥x痞子药师这个拉郎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期待。总觉得少艾会是那个想提起玄宗头上茶壶把的人。

其实谈慕也不错，可是粮很少。cp冷到北极的待遇。

啊头疼，想哭。不写了。

为什么时隔一年才想着要写这部剧的影评呢。

因为我谈复出了。想到了当年看刀戟哭唧唧的日子，以及，少艾坑阴无独、谈无欲坑阳有偶的傻笑。

仙山的少艾怕不是成了f4家属之友。（西风小妹、姥无艳、倾君怜一起逛街应该会叫上他吧……大概……）

    晃眼间，《刀戟2》已挂了数位大角，从孤独缺，慕少艾，一直收到滕邪郎，练阿姐下集在劫难逃，旱魃叔也过不了25集的大限，据说到时还得拉上赦生一起被团灭。而且MS旱魃叔挂了之后，整个戏会萧瑟无比，一定要僵尸吊命地拖完烂尾的15集，直到《奇象》那号称“人渣博览会“的大戏开场，才复风生水起。

    霹雳一路观来，生离死别已浮云惯看，除了素饼、钗公和书大、秦假仙、三先天等不死系可以屹立不摇，其他角色，多是风头一时无两而来，染得一身风尘而去，泪耗尽血流干，带着解脱的惆怅抑或遗恨的不甘无可奈何地撒手尘寰。霹雳的江湖，其实很无奈，八方风雨，一梦红尘。

    初看羽仔，并不钟意。寡言少语、苦大仇深，不够冷酷倒是比较闷骚，不是我的那杯茶。除了六翼蔽天那个拉风的造型和那手凄绝断魂的二胡哀曲，其余乏善可陈。如果不是慕少艾和孤独缺铺开他满目疮痍的过往，凶煞凄厉的命格，我想我很难如此深刻地理解他避在落下孤灯的苍山暮雪中一人独守的那份哀伤。有人说，慕少艾和孤独缺似乎是被羽仔三大劫七大限那个衰到极致的命格剋死的，我觉得不然。生死两端，慕少艾不肯撇开挚友选择以身代死，孤独缺下定决心要和厌倦的江湖做个了断，这是他们的选择，如果他们选择袖手旁观或继续沉沦过往，羽仔命格再凶煞，又能如之奈何？

    孤独缺是一个很复杂的人物，诙谐放肆中透着天涯倦客的萧瑟：年少时为成名不择手段，眼中只有权利和输赢没有情义道义；他弑师夺位、挑战寻仇，唯恐走不到江湖的中心扬名立万。但狂妄任性换来的是无尽的报复和杀戮，他厌了，倦了，怕了，此时思退，回头无路。不得不苟安于罪恶坑，终其一生无法摆脱算计、厮杀的罗网。最终他悟了，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悟了，从他收羽仔为徒，易地而处之后，他终于明白他的恩师当日对他的包容与关切，他终于明白往日是错！错！错！但这又如何？逝者已矣，恨错难反！孤独缺不是不想救赎，但他冷眼看尽了太多借着让人“救赎”的幌子利用别人逞自己私心的伪君子，这样的“救赎”，在他这样老辣的江湖人看来又有什么意义？终是无法补偿自己想要补偿的人，还白白用自己的性命便宜了一干小人，这样的救赎可恨、可笑、可悲。

    但最终这个原本对“救赎”冷嘲热讽的天生反骨之人还是走上了救赎的道路。不同于羽仔或公孙月，他不想求什么自欺欺人的内心解脱，他早就自诩一身罪孽，合该受一世良心的的谴责；也不在乎江湖天下接不接纳他，他从来就是——月不圆、孤独缺——孑然一身。他的选择，只不过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为了羽仔去杀狂龙结束罪恶坑的罪恶，亦如当年他的恩师为了护他不惜殒命、只有悲悯的殷殷之情。从他去找狂龙决斗的那一刻起，我已经预感这个角色恐怕是要退场了。残林之主皇甫笑禅曾经问过：人究竟要退到什么地方，才不是江湖？霹雳的世界，一步江湖无尽期，想要退得彻底，唯有死路一条。

    比起孤独缺的死，我觉得慕少艾收得太过草率。慕少艾是早晚要退场的，除开编剧协调的因素，最关键的是，坐镇琉璃仙境领导中原群雄的重任始终要回到“一哥”素还真身上，慕少艾始终都只是戡魔大计的一个过客。少艾出山，既有不甘埋没才华的自负，又有要一己身担天下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

    是谁多事入江湖，眼也累苦，心也累苦；

    是君无聊又糊涂，不在江湖，偏问江湖。

    这是少艾和朱痕的问答，正如他自己所说是“生里来，死里去，不怕无常，只怕遗憾。”于是慕药师出，素贤人退，琉璃仙境换了光景。比起素还真谦谦君子的范儿，慕少艾疏懒狷狂、幽默随性，玉面黥印甚至透着一股邪气。我最爱的戏码就是看少艾发飙，他最帅的一次当数被异度魔界逼得狠了，对方大肆叫嚣：“杀了你，我就凑足了一千人。“慕少艾脸一沉眼一冷道：“人魔是不会去计算他杀了多少人，因为他根本不在乎。”结果必然是对方被炮灰得渣都不剩。

    少艾约战鬼粱天下时，对镜自照，易容成羽仔的样子。当时他仍以一贯戏谑的风格自嘲：“原来这张脸笑起来是这个模样，只可惜没有机会和他本尊比较一番了。”他说得轻巧，我看得悲凉。友情到了极致，或许真是肯为对方轻掷生死，但谁人没有眷恋——少艾，你的堪魔大计呢？你和阿九的风铃店呢？而这些问题随着落下孤灯的那一场红雪飘落，永远没有了答案。

    恍惚中，他和朱痕染迹的合奏《笑梦风尘》已成了绝唱：

    山渺渺，云渺渺，八方风雨止今宵；

    情渺渺，仇渺渺，风尘一梦任逍遥。

    波涛啸，烽烟招，兴来病酒罢琴箫；

    世情笑，人寂寥，壮怀谁留向晚照……

如果纯粹从男性的角度出发，大概会很不理解蔺无双。一个如此高傲自信的男人，为何竟心悦诚服地爱上一个同样高傲、比他更强大的女人。练峨眉何许人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只可仰望，不可亲近。一般来说，越是好强的男子，越不太可能对足以折服他的女性怀有爱情。曾见一篇评论曰，白云萍山不相逢，原本是命中注定，这两人心气太过相似，若终成眷属少不了家暴云云。该评作者是位男性，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他确实不了解这个人物，不知他外表极刚、内里却极柔，不知这种爱的本质，并非强者向更强者的低头，乃是出于本性的深沉，一种细腻却宽宏的执着，或者说固执。

我向来对虚拟作品中“情圣”“苦恋”等属性的角色敬谢不敏，如果仅有对练峨眉九死未悔的爱，蔺无双这个着墨不多的形象简直会单薄如纸，而事实上，远远不止这么简单。有人说他傻直，但就他在后面剧情所表现的情商之高看来，他是相当聪敏的，他知道练峨眉最想要的是什么，一开始便再清楚不过。他能洞彻练峨眉，体察她的内心，一如他清醒地明白自己感情所能得到的唯一回报。甚至，也许，他看清了练峨眉性格中的弱点，尽管无法从中推断出那个令他心如古井的未来。

练峨眉也是个复杂的人。一生绝悍，半是孤傲，半是淡泊，然而谁能想到，这个当世独一无二、哪怕众叛亲离身陷绝境也面不改色的强者，个性中隐藏最深的暗面，竟是逃避。对感情，尤其是个人私情，她和羽人非獍相似，该尽的会尽，但涉及这种感情的定性，能够无视便无视。她到底爱不爱蔺无双？当然，或许不会有后者所期待的那种爱，可连听故事的第三方都感受到，“云人对你并非你想象的那么淡薄”。她为他守候、等待、付出，只是当这感情一旦将要被他挑明，便也走到了尽头。同样，对于狂龙的恶行和他的扭曲念想，她了如指掌，要是她真想除掉弟弟，一巴掌就可以把他拍成灰——她依然选择了无视。在她看来，无视是对付他唯一的、也是最有力的武器。若狂龙所说“阿姐一手把我拉扯大”是事实（很有可能，因为狂龙说话一向半真半假），练峨眉显然有不教之过。这种看似决绝实则宽忍的无视，是痛心、不屑，还是对过去自己失职的悔疚、回避，抑或兼而有之，不可得知。

蔺无双大概也不知道。但至少有一点，他读出了练峨眉决绝中那一丝宽忍。否则，如果狂龙不是练峨眉的亲弟弟，如果练峨眉对这个亲弟弟的死活真的毫不关心，以他的性格（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狂龙依然逃不了被拍成灰的命运。这一丝宽忍成了纠缠他终生的劫难，他心知肚明，却无法跨越。狂龙在他转身一刻偷袭，他明明有所觉察，返身回应，这一刻练峨眉挡在两人中间——与其说她是保护蔺无双，不如说是一了百了地化解自己、挚友和弟弟的争执。

而这种化解的形式，仍是逃避。

萍山不落地，狂龙不出关。

当他追着越飞越高的山峰呼喊，她只略略侧眉，终于一去无反顾。倘若她那一刻完全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将是他俩一生中最后一次见面。蔺无双在茫然后的反应，可以用负气来形容，他的高傲心性此时尽数激发，封了明玥剑，发誓在她回来之前再不出山。那也是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表露出来对练峨眉的怨，也是对自己的怨，旁观者清，他看破她的性子，却莫之能助，练峨眉也根本不需要他相助。百年过境，终古白云。

最后他得到了她的死讯。她死在不为他所知之处，今生终不得一见。他带她衣冠回到萍山，指间黄土洒下如同在灵堂拜祭完罢一挥清烟，呼唤她的名字如同表述心意那一日，抚摸墓碑上刻迹如同抚摸一位女子的秀发。他应另一个女孩的要求，以简洁清楚的语言讲述这个故事，哪怕她说“云人对你并非你想象的那么淡薄……”可他只是用了最淡薄的描述而已，不须任何浓墨渲染，因为他早已不奢望。他提到“情欲”，提到“乱了心神”，虽然他并不太可能直白了当地说出那个爱字——这条深渊跨不过去的，他能毫不犹豫舍弃的东西，在她看来却无比珍重。

他其实很聪明。眼中一切俱是通透，包括在赤云染身上看到的自己过去的幻影。

我和很多人一样，从这里开始真正地敬佩起这个男人，他展现出了一个外刚内柔、心细如发的男子在爱情面前的所有担当，盖因他的礼貌、善良和尊重，并不仅仅只给予他挚爱的人。没有暧昧，没有逃避，他太清醒，所以嗅出她的痴迷，赤云染爱的不一定是蔺无双本人，更像是爱他对练峨眉的深情。她尚蚌胎未满，不识琥珀初成，这枝芽既然注定无果，出于善意，他便趁稚嫩时助她剪下。他的想法从来就很清晰：痛苦已经领悟够深，就由自己一人承担罢了。

蔺无双的死，取决于他的性格，至刚自负，至柔不忍。他最终还是无法杀了狂龙，不愿，更是不能。狂龙哭哭啼啼“我打不过你以后我再干坏事你就来杀我”，他没说什么，像是默认。若非自负，他也不会在刚刚击败的敌人面前转过身去，事实是前三招都被他轻易化解，致命的一招，却未料对手开了外挂，没能躲过。这个男人死得很惨，血雨瓢泼，踉跄不稳，白袖白裾皆是透红，那一瞬过往的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三苦纷至沓来，相比之下全身血溅的裂骨之痛简直微不足道。他对着暗算他的人、他所深爱女子的弟弟凄凉地大笑，最后一句话：“今生含恨！”

他恨什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个中就里，或许再难找寻了。

就像在练峨眉的墓前，他说，后悔的是我蔺无双……这后悔，却从不是为了他的一厢情愿，而是她死时，以他之能，完全可以力拯其于危难，可偏偏阴差阳错，因为一时负气，不在她身侧。

人的一生，最怕活在誓言与追悔当中。

他原来早就知道，在她死后，自己由悔恨所支撑的生命已将成行尸走肉，追溯到因她拔萍山飞升而苦苦守候的百年岁月，也只是徒增苦楚。他知道他毕生三劫都在狂龙一身，甚至知道其中两劫已过，只剩最后的命数，然而他仍作出了那个决定，仅为练峨眉百年前的一丝宽忍。狂龙指着脑袋说“你就是这里输我”，但蔺无双一点也不傻，这故事里几个角色，谁也不比他看得更彻。他只是狂狷之人，狂者刚毅不羁，狷者有所不为。若时光倒转，还是同样选择。

赤云染问，你可要留在萍山？

她毕竟还是天真的，作为听他讲完故事的人，哪怕结局如此凄然，也遐想着一个归于同穴的尾声。

他拒绝了。

生就能时时思念，死也要清清白白。

所有的一切，因爱划下的淋漓伤痕，终于战胜不了他的清醒。他清醒地感知每一分每一寸的痛苦，那些都将随着他的思念与气息，被深咽在死亡之中，不交由任何人分担。一如数百年前，他在内心里用誓言割裂的那道深渊，而今他恪守着它，至死也不越过。他的生命是孤独的，孤独但完满，并不依附于他对练峨眉的爱存在，而赤云染伏在他流尽了血的身体上失声痛哭，舞台黑暗中一束高光，也只不过是他的寥寥注脚。

我是个泪点很低的人，看许多狗血戏码都难忍破功，唯独此段，只觉心中喑哑，喉头淤塞。在这种被默自承受的痛苦面前，眼泪或许是太过苍白之物。这个爱情故事最沉重处，亦最美好处，不在于爱情本身，而在于一个男人孑然一身的背负，他沉默中的温婉、冷峻中的细腻，他用最深沉坚固的意志所维护的界限，以及他在界限这边的持守与凝望。

慕少艾这个名字是我在看霹雳之前所知道的第一个名字，慕少艾的诀别对诗是我在看霹雳之前知道的第一段诗号，慕少艾的退场是我在看霹雳之前所看的第一段剧情。
开始看刀戟的时候还是夏天，那时候我惶惶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他的退场。眼看着鬼梁飞宇和言倾城的相遇，就像看到已知而无法改变的宿命逼近。婚礼的请柬交到慕少艾手中的时候，悲哀如同长河飞瀑倾盆而下，心里有说不出声音的呐喊。而一转眼间，已经过了他的第四个祭日。
如果可以，但愿梦里随君涉三途。
慕少艾是王艺婷离开霹雳之前的最后一个角色。其实我仍然相信这些编剧是爱着霹雳的，就算是到今天这个让人心灰的局面。在慕少艾之前王艺婷所创作的是剑雪，那个年代也许是霹雳最辉煌的年代，最好的时光。剑雪的结局剧JK说是王艺婷独作，我想这个女人心里一定有着极美丽浪漫的幻想，才会偏执于创作这些纯粹到让人无法不爱的角色，然后给他们同样美丽到支离破碎的结局。
也许是为自己作为霹雳编剧的最好的收场，也许是倾尽了内心里所留下的所有美丽幻想，王艺婷写出慕少艾这样一个角色。她恨不得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他，恨不得让他拥有再无缺憾的生命。
有知交一人隐居落日烟，有天真幼童疼宠相伴，有皇图霸业豪情侠骨镌刻昨日，有谈笑轻抛情仇恩怨快意于今，还有一人独坐雪山之上，牵牵绊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分。直到又有人白衣胜雪坠落崖下，引来莲冠的谦谦君子，带来黑衣白发的道者，住进老管家喋喋不休的幽雅别墅。
慕少艾的一生都是江湖的秘密。无论是深入虎穴大灭翳流，还是岘匿迷谷里的十里桃花，直到最后落下孤灯红雪漫天，他由生到死，都是江湖中不可言说的秘密。他生的随性，死的清淡，在他身后江湖仍然风起云涌人人忙碌不休为勘魔一计奔走忙碌，却甚少有人偶然问起，慕少艾去哪里了。他就这样笑一笑消失在江湖中，直到许多年后也许有人在深夜打开漫长的泛黄的隐秘卷轴，一灯如豆下，慕少艾的名字与他的功名生死写在其中，恩怨寥落皆成传奇。
然而慕少艾一生无悔。
他必无悔。即使无需畅然大笑也不必长歌当哭，他只无悔，多少少年风流经纬功名作青烟一缕，谈笑轻掷。
然而自他身后，江湖再无人可称药师。
他出现之前，江湖是尚没有他的江湖，而如今，江湖却已不再是他的江湖。纵然有再多的英雄侠少，鲜衣怒马，纵然有再多的功名霸业，意气风发，却终究少了一个名字。那隐客从此再无人和弦伴琴，好酒对饮，那少年从此寄生死于江湖，风霜催人，那刀客纵然名冠天下，知交遍地，却终究在雨夜梦醒时孑然一身，忆起曾有杏衣白发，弦音药香，在江湖的亘古流长之中。
人去楼空的岘匿迷谷依旧悠然世外，春来时草木葱茏，空谷山音，十里桃花年年如旧天真盛放，曾在花下小憩之人却誓言成空，负约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