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转姻缘

幽默，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含蓄表达。在文学作品中，它可很轻松地通过大量类比借喻的描述或评论文字加以实现。可在电影中（特别是有声电影），反映客观世界的直观性大大限制了含蓄表达的空间。虽然画外音一度被证明可以达到近似的效果，但最多也不过是一种对文学手法的模仿而已。但这并不意味着电影就不存在独有的手段。刘别谦的这部经典默片为我们提供了生动例证。

影片一开始表现是B先生与B太太的夫妻失和。此类情节在一部现代有声片中通常不过就是歇斯底里的相互攻击和谩骂。情绪倒是渲染的足够充分，但却缺乏应有艺术感染力。而刘别谦则不然，他将镜头特写对准夫妻双方的衣屉：男人那一格里空空如也，而女人那一格却是满满登登。很明显这属于众多“刘别谦的触动”的定义中的一条：以默片时代的手法，高度戏剧化地引人某种道具或事物，并借此对故事主线进行喜剧式评价或惊人的揭示。

接下去的一场戏，依然做到了“无声胜有声”。B太太假装生病诱骗身为医生的A先生来府上看病。如果在一部有声片中，她的“勾引”方式可以很简单地被处理为，女人的一个抛媚眼的特写镜头，辅以一句“过来呀，坐这里”的台词。其效果与上个例子相仿，真实却缺乏感染力。而刘别谦的处理则巧妙的多。女人在B先生到来了之前梳妆打扮，然后将躺椅旁边的沙发搬到了窗台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观众不得不自行推断动机和目的。而一旦洞悉之后，自然会心一笑，进而产生某种参与其中的满足感。

而这种邀约观众参与创作的含蓄式的默片式的喜剧表达，在晚宴一场戏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办公室风波后不久，A太太在家举办晚宴。受邀人士中自然少不了好友B太太。安排座位时，A先生发现写着B太太名字的卡片“不巧”挨着自己的座位，于是偷偷将卡片进行调换。不幸的是，这个小动作被太太当场发现。而更加不幸地是，仓促间调换的那张卡片竟然属于一位C小姐！已经对丈夫的忠贞度产生怀疑的A太太自然一脸不高兴。她气冲冲将卡片调换回去。接下去，宴会即将开始，客人们纷纷到来，其中包括B太太。A太太一见好友便忙不迭地上前向与之交谈，并将之前发生的“换卡”事件一股脑地告诉对方。B小姐听后脸上呈现出失望的表情。她意识到了A先生此举是在有意回避疏远自己。此时镜头一转，那位C小姐也到了。哇，原来是比A、B两位太太都年轻漂亮的多。镜头反打B太太。她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忧转喜。看到此处，不知各位如何感受，反正本人的直观反应是：她在庆幸A太太调换回卡片，不然心上人A先生没准就会被这位美艳尤物所勾引。可实际上，女人在爱情角逐时心机远非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B太太在客人即将入席前做了一个绝对出人意料的举动：把卡片进行第三次调换！结果就是，A太太在宴会开始后惊见花心不死的丈夫到底还是“如愿以偿”地与C小姐坐在一起，于是斗气似的开始主动向邻座两人的好友示好。至此，夫妻双方感情再度出现裂痕。而阴谋得逞后的B太太随即便有了可乘之机……

当然，即使在这个近于完美的段落中，某些默片时代的局限性还是难以彻底回避。女主人公看看C小姐后，上去寒暄。此时字幕卡上的“很高兴见你能来”的“很”上打上一个下划线。很明显，刘别谦是想通过这个下划线告知观众女主人在说话时用了重音，并借以喜剧式的揭示她的那种言不由衷的戒备与妒忌的心理。但从实际效果上看，这种形式的幽默表达，就远不如通过有声片时代的演员念白来的自然生动。

BTW：如果不是扮演B太太女演员长得实在有点困难，偶会给此片打五星。

带图：http://www.mtime.com/my/hitchitsch/blog/1464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