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

棺材

404

    1.0

    • 主演:雅戈尼娅·库兹涅佐娃AlekseiPoluyan列奥尼德·格罗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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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序

    常见问题

    1、雅戈尼娅·库兹涅佐娃,AlekseiPoluyan,列奥尼德·格罗莫夫 主演的电影《棺材》来自哪个地区?

    爱奇艺网友:电影《棺材》来自于俄罗斯地区。

    2、《棺材》是什么时候上映/什么时候开播的?

    本片于2007年在俄罗斯上映,《棺材》上映后赢得众多观众的喜爱,网友总评分高达404分,《棺材》具体上映细节以及票房可以去百度百科查一查。

    3、电影《棺材》值得观看吗?

    《棺材》总评分404。月点击量193次,是值得一看的剧情片。

    4、《棺材》都有哪些演员,什么时候上映的?

      答:《棺材》是2007-06-14上映的剧情片,由影星雅戈尼娅·库兹涅佐娃,AlekseiPoluyan,列奥尼德·格罗莫夫主演。由导演阿历克塞·巴拉巴诺夫携幕后团队制作。

    5、《棺材》讲述的是什么故事?

       答:剧情片电影《棺材》是著名演员雅戈尼 代表作,《棺材》免费完整版2007年在俄罗斯隆重上映,希望你能喜欢棺材电影,棺材剧情:俄罗斯去年最受争议的话题影片,少产的鬼才导演巴拉巴诺夫(代表作《畸零与色情》)卷土重来展示俄式致命挑釁,用《德州电锯杀人狂》式恐怖炮制荒诞的政治讽刺,全程黑色得震撼   故事发生在苏共的最后岁月,一个极权开到荼蘼的超堕落时刻,党组织高层的女儿去买醉,遭警官禁锢后诸般凌辱。影片后段警官在睡房上演末世浩劫,警官母亲饮醉邻房无动于衷,爆笑的对白怪异的音乐竟又会令人失笑,貌似普京的军官更令人看出个所以然。影片曾获西班牙希洪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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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户评论

    • Jensen

      极为震憾、但毫不震惊。

      震憾,是因为从未看过一部这样的电影,把铁慕急泉骨子里的溃烂——因邪恶、因严酷而滋生的溃烂——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如此精准入骨。据说素材来自前苏真实案件,但我不谙俄语,查证不了。

      不震惊,是因为我懂。结合现实,您大概也会懂。加速年代,就会更懂。

      影片以1984年苏阿战争为背景,“cargo 200”为苏军密码,该代号表示那些用来将阵亡士兵遗体运送回国的锌制棺材。故事核心主线是一名冷血变态的前苏警官,将一名妙龄女郎绑架回家充当性奴。而全片人物众多、多线并进、情节丰满,剖开前苏社会上中下层,让我们看到既得利益群体的末日狂欢,看到稳定表象之下的失序、失能和崩坏。

      值得探讨的内容很多,在此仅选若干。

      ➊ 受害少女并非底层百姓,其父为区攩诿蔬誋,其未婚夫是英雄伞兵,在阿作战。So what? 大厦倾覆,人性之恶激荡张扬,棺二黛的牛寺-泉身份并不能庇护她躲过大祸。

      ➋ 无法无天的变态警官到处肆意虐杀,无疑是个附着在绝对泉丽结构上的爪牙,然而如此神武万能的豹丽威泉形象,背后却掩盖着一个性无能而至变态的真相。

      ➌ 农夫之妻为被冤杀的丈夫复仇,干脆利落地击毙变态警官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去,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被囚少女,而她之前在农庄曾尽力救助过少女。人心就这样坠落。

      ➍ 研究无神论哲学的大学教授见死不救、谎言自保,之后溜进教堂抚慰不安的良心。

      本片风格沉重冷感,后半段颇多场面惊悚、恶心,令人不适。若是欧美片,我会斥之变态猎奇。但在葒豹背景之下,我的视线穿越了腐尸上方嗡嗡作乱的一团团蝇群,读懂了导演的每一个隐喻、每一声诅咒。

      PS:多有影评称变态警官的外形酷似鐠皇,我觉得倒也没那么像。


      巴拉巴诺夫(Aleksey Balabanov),“邪典大师”的称号实至名归。

      向来,我对cult避犹不及,对隐喻不以为然,对暴力美学绕道而行。然而,巴拉巴诺夫的cult、隐喻与暴力却令我肃然、凛然和怆然。感佩的不止于他深切入骨的俄式血性,不止于他在影像表现上的惊人才思。我不完全认同巴导演的思想与理念,最大的共鸣源自共同的葒豹体验。他的批判力量饱涨,绝非仰天长叹、束手待毙的嘤嘤哭诉,而是一记拍案而起的铁拳。

    • Jensen

      《货物200》电影剧本

      文/〔俄罗斯〕阿列克谢·巴拉班诺夫

      译/罗佼

      “阿尔捷姆,你跟妈妈说,我过两个礼拜去看她。”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歉疚地说。他穿着带上校肩章的军衬衣。“现在实在是……”

      “好的。”另一个男人说道,饮一口杯中的酒。他约摸45岁的样子。两人坐在房间靠窗的餐桌旁喝啤酒,敞开的窗户外是俄罗斯古城的景色。“我正好要去列宁格勒。开学前还有些事情必须做。”叫阿尔捷姆的人若有所思地补充道。

      片刻的沉默。暮色将至。时值8月中旬,但在此地——西部,仍感阵阵凉意。

      “你好像有点儿无精打采的……大学里有什么烦心事吗?”上校问。

      “没有,都还是老样子……吵吵闹闹……波塔波夫徒劳地挖空心思想坐上系主任的位置……不过……”阿尔捷姆无奈地摆摆手,望着窗外。

      “家里呢?一切都好吗?”

      “都好,感谢上帝……莲娜工作很忙……”

      “你怎么也信起上帝了?”上校揶揄地说。

      阿尔捷姆对这句玩笑会心一笑。上校也笑着望向窗外。

      楼下,一个姑娘和一个年轻小伙沿着街心公园漫步走来。姑娘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瞧啊,你的大侄女和她的未婚夫来了……”上校精神一振,“你的斯拉夫卡怎么样了?我好像很久没见他了……上回到你那儿的时候,他去了一个什么旅游站……”

      “对,这个斯拉夫卡也是让我烦心的……你知道,米沙,他们不一样了……我真搞不懂他。你瞧。我们全都是靠自己的……你中学毕业去了军校。我退役后考上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留校任教,入党……我付出了多少努力,耗费多少心血……终于在市中心分到了一套房子……他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缺,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还对我们不恭不敬……甚至瞧不起我们。为了不让他去阿富汗送死,我强行把他塞进大学。你以为他会学习?呸!……”阿尔捷姆做了一个表示轻蔑的手势,“成天地搞派对……知道这个词吧?”上校点头不语,拿起酒瓶往杯子里续酒。“一些什么地下音乐会……摇滚……我每天都在等着接警察局的电话……瞧,这是他的近照。”阿尔捷姆递给哥哥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群穿着前卫、神情快活的年轻人在列宁格勒的某条街道上。米哈伊尔接过照片,笑了。“我一辈子循规蹈矩,你知道的,结果呢——现在谁也不拿这当回事。我也成了没用的人。我年纪并不老,可是感觉:完了……有些东西已经一去不复返,而对于即将来临的,我不理解……安德罗波夫(注1)一死,大家都蠢蠢欲动……我们教研室,科学无神论教研室,还有历史系……我这还没说到学生们……”

      一个18岁左右的姑娘和一个高大帅气、20到23岁之间、留着浅色长发的小伙子走进房间。

      “您好,阿尔捷姆叔叔!”女孩高兴地说。

      “您好!”小伙子彬彬有礼地说。

      “你好,丽莎。好久不见,”阿尔捷姆取笑道,“整整两个月……”

      “您在这儿待得久吗?”丽莎高兴地问。

      “不,很快就要走。想去看看你的奶奶……”

      “我兄弟斯拉维克怎么样?”

      “派对大王……”

      丽莎被玩笑逗乐了。

      米哈伊尔递给她照片。

      “哇!”丽莎说道,指给小伙子看第一排一个个子不高的长头发男孩。

      “这是我朋友瓦列拉。”她介绍小伙子。

      “瓦列里·布阿泽,从未到过格鲁吉亚的格鲁吉亚人。”小伙子开玩笑道。

      他穿着前卫:牛仔裤、皮夹克,里面是一件红色T恤,胸口印着“CCCP”(注2)。

      “卡扎科夫·阿尔捷姆·尼古拉耶维奇,从列宁格勒来的。”阿尔捷姆说。

      他们握手。

      “好了,爸爸,我们抓紧时间,去厨房喝点儿茶好吗?你知道,我要早起,可东西还没收拾好呢。”她拉着瓦列拉的袖子走开。

      “真的是她的未婚夫?”阿尔捷姆问。

      “不是,什么未婚夫呀……我开玩笑的……不过,我觉得她很喜欢他。你要知道,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不像二流子。每年他都会受雇去西部的什么地方。能挣一大笔钱回来……你瞧我——上校,政委,可他挣得比我多三倍。年纪轻轻已经有了自己的汽车……跟你的车不同……所以说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阿尔捷姆。”

      “这么说他没上学?”阿尔捷姆问。

      上校摇摇头。

      “那为什么没入伍?”

      “他其实不是本地人……登记手续办在一个什么祖母那儿,反正他说是他祖母……”上校略有愧色地说,“嗯,我帮了他一点儿忙……要知道,现在阿富汗的情况……光我们这个小地方最近就运回了26口棺材……就是所谓的‘货物200’。在国内会出什么事呢……”

      “小心点儿,米哈伊尔。”弟弟阿尔捷姆有些郑重地提醒道,再度望向窗外。

      片名字幕:货物200

      厨房,丽莎倒了两杯茶。

      “你叔叔是什么人?”瓦列拉问。

      “列宁格勒大学科学无神论教研室的教研室主任。”丽莎不无自豪地说着,坐下。

      “哦……”瓦列拉无动于衷地说,喝一口茶。加了些糖,用勺子搅拌。

      “去年他帮我进的大学……”

      “怎么样,去迪斯科吗?”瓦列拉兴致勃勃地打断她的话。

      “我说了,我想睡觉,还得收拾东西呢……你自己也说了:越早出发,越快到达。朋友们六点半就要过来……”

      “就去一会儿……”

      “瓦列拉,不行……”丽莎断然道。

      “随你便……”他生气了。

      “你也睡觉吧……还得开车呢。路途远,你说了道又不好走……”

      “你不用操心我。我一般也不走那种道。”瓦列拉略带挑衅地说。

      ……

      兄弟俩在门口道别。

      “我代丽莎谢谢你。”米哈伊尔有些不好意思。看得出,他不习惯说这种话。

      “得了。丽莎是个聪明姑娘。她自己也能考上。”阿尔捷姆边穿鞋边说,“她一早要去哪儿?”

      “苏霍纳。她同班的女友家里在那儿有栋别墅,他们一伙人准备去游游泳,采点儿蘑菇……都是些好孩子……就去两天……”

      “我回程可以顺道载她去列宁格勒。”

      “不用,她坐公共汽车去就行,又不是什么大小姐……”

      “行了,我出发前从妈妈那儿打电话过来。”阿尔捷姆说着,穿上风衣。

      “谢谢你的食品,我们这里的东西质量太差。给妈妈留了吗?”

      “我准备了两袋。”阿尔捷姆笑了笑。

      兄弟俩拥抱,阿尔捷姆提起箱子,戴上帽子,下楼。

      马路上,他走近一辆状似肥皂盒且颇为陈旧的“扎波罗热人”,钻进车,发动马达,开动。天色渐黑。

      瓦列拉坐进一辆开始生出锈迹的“日古利”牌五型小汽车,打开座椅上的录音机,发动引擎,从仪表板杂物箱里取出一瓶开封的三星白兰地,喝了一大口,开动汽车。

      他行驶在小城行人寥落的街道上,看了一眼一家门口挂着仓库锁的“伏特加”商店,驶近一间古老的教堂,上面有手写的“俱乐部”几个大字。门口年轻人聚集。一辆“嘎斯”牌警车停在一旁。

      瓦列拉将酒瓶塞进外套口袋,关上车门,走进俱乐部。

      相对狭窄的空间里挤满了人,中央用来跳舞的场地暂时空着。音乐声不是很响。仓促搭建的高台上,DJ正在摆放他的道具。

      瓦列拉环顾四周。照情形看,他在这里没什么熟人,不过有几个本地姑娘被他特异的外形吸引,正偷偷看他。他了解这一点,并做出了适当的举止。将两手插进外套口袋,靠在砖柱上。

      “你好,瓦列拉。”身后传来声音。

      瓦列拉转过身。他身后站着一个18岁左右、漂亮、长腿女孩。

      “你好。”瓦列拉高兴地说。他显然认识她,但一时想不起名字。

      “丽莎呢?”女孩问。

      “丽莎?……她呀……打算早点儿睡觉。我们明天一早要出门……”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是不是?”她明白过来,“我是安热莉卡呀,丽莎的朋友!”音乐轰然炸响。“明天就是去我家的别墅!”她喊道。

      “瞧你说的,认识!”瓦列拉不好意思地道。

      人群涌进中央的舞池。

      “跳舞吗?”安热莉卡喊道。

      “啊哈!稍等一下,我马上来!在这里等我!”瓦列拉喊道,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逼仄而肮脏。白墙上写满秽语。瓦列拉排队等候。一个小伙子在窗户旁抽烟,向他挥挥手。瓦列拉挥手回应。

      轮到他了。瓦列拉走进格间,插上插销,掏出酒瓶,喝了几大口。然后放水冲厕,走出来。

      安热莉卡仍站在原处。

      瓦列拉挤过舞动的人群,抓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舞池。

      他舞姿怪异,但跳得很好,充满年轻人的激情。安热莉卡舞姿曼妙。

      天色已黑。阿尔捷姆·尼古拉耶维奇·卡扎科夫驾驶“肥皂盒车”行驶在空荡荡的公路上,发动机哼哧一声。又哼哧了几声,发动机彻底熄火了。阿尔捷姆恼怒地敲了一下方向盘,恨恨地啐一口,骂了一句脏话。

      他从车尾绕到车头,打开前盖。从他左看右看的样子判断,显然他对修车一窍不通。

      过了一阵,他站在路边招手,旁边是他的“扎波罗热人”汽车。偶尔途经的汽车呼啸而过。于是他盖上前盖,用钥匙锁好驾驶室门,徒步前行。走了百余米,他发现在公路对面的树林后有灯火。一条杂草丛生的乡间土路通向灯火处。

      阿尔捷姆沿着土路向前,来到了一片旷地,眼前是一栋相当大的老木屋。不远处坐落着牲畜栏。木屋一楼的两扇窗子和玻璃凉台透出亮光。就在离公路不远处,阿尔捷姆注意到通往木屋的土路边有一口古井。井旁站着一个个头不高的人,凝神注视着阿尔捷姆。他穿着黑裤子和不带肩章的民警夏装衬衣。阿尔捷姆急忙向他走去。

      “晚上好。请问,您是主人家吗?”阿尔捷姆走近,彬彬有礼地问。

      那人不语。一手搭着井栏,仍然注视着阿尔捷姆。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阿尔捷姆有些发窘,站到井口的另一边。一只变形的镀锌水桶悬挂在两人中间。“我开车去列宁斯克,发动机熄火了……我在路边拦了一阵车,可是没有人停。我看见您的房子……想着您这儿会不会有人会修发动机……”阿尔捷姆不好意思地摊开双手,被陌生人锐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一头牛“哞哞”叫了起来。

      那人顿了顿,一声不吭地指指木屋,依旧盯着阿尔捷姆。

      “谢谢。”阿尔捷姆点点头,向木屋走去。登上门廊时,他发现一辆三轮摩托车停在屋后。阿尔捷姆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

      他走上凉台。这里很宽敞,靠边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板桌,没有铺桌布,旁边坐着一个面色阴郁的男人,和阿尔捷姆年纪相仿,正在清洁一杆双筒猎枪。

      “您好!”阿尔捷姆彬彬有礼地说,摘下帽子,“您是主人家吗?”

      男人不慌不忙地回过头,看一眼阿尔捷姆。

      “好枪,”阿尔捷姆说,“是‘绍尔’枪?……我也打猎……有一杆祖父传下的‘绍尔’猎枪……”

      “伏特加?”男人问。

      “什么?”阿尔捷姆没明白。

      男人不语,注视着阿尔捷姆。

      阿尔捷姆十分慌乱。

      “您知道,我正开车去列宁斯克,发动机熄火了。没有人停车……我想,或许您可以帮忙……我,这个,从路边看见灯火……”

      “托尼娅!”男人喊。“坐,”他冲阿尔捷姆道。“托尼娅!”

      阿尔捷姆坐到对面长凳的一端,将帽子放在身旁。

      一个个子不高、年龄超不过35岁、风韵犹存的女人从里屋走到凉台上来,她有一双灵慧的大眼睛。

      “您好!”阿尔捷姆说。

      她微微点点头,看着丈夫。

      “苏尼卡在哪儿?”丈夫问。

      “刚才在澡堂。”

      “叫他来。”

      女人顺从地点点头,边走边在围裙上揩揩手。

      “给我们准备晚饭!……”男人冲着她的后背喊。“都等了多久了,”女人走出去后,他叨咕道。

      沉默片刻。

      “你从哪儿来?”

      “列宁格勒。去列宁斯克看望母亲。”

      “哦……叫什么来着?”男人问。

      “卡扎科夫·阿尔捷姆·尼古拉耶维奇。”阿尔捷姆早有准备地说。

      “我们没有父称……我叫阿列克谢。”男人说,“等一等,也许能想出什么办法。”他没有即刻接着说,将猎枪和通条放到一旁。“你是工程师?”

      “不,我是在大学里教授科学无神论……”

      安托尼娜经过厨房,穿过后院,走进澡堂。一盏裸灯挂在天花板上,照亮了大大的脱衣间。长凳上、地板上立着干净的空瓶子。旁边摆放着一叠叠印刷好、尚未裁开的伏特加标签。靠近门口的墙角放着几箱已经封口、贴上标签的酒。通往小小的蒸汽浴室的门开着。里面的搁架上放着一些装有透明液体的十升装大玻璃瓶和许多空酒瓶。

      “苏尼卡!”安托尼娜小声叫。

      “啊?”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慌慌张张地从蒸汽浴室向外看,貌似一个中国人,看不出年龄。

      “走,老板叫你。”

      “哦……我马上去……”他连忙将一个快装满的酒瓶放在长凳上,脱下漆布围裙。“对了。”他说着,从长凳上拿起一把仓库锁。

      他关好澡堂门,在厨房门口追上了安托尼娜。

      “……这个问题十分敏感。许多世纪以来人类一直在提出这个问题,答案各不相同。这个问题是多个哲学学派的基础。什么是第一性的:物质还是意识?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反对认为周围世界不可认知的上帝观……”

      “不,教授,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上帝?”阿列克谢打断阿尔捷姆。

      “我这不是正在解释……”

      苏尼卡走进来。

      “老板,你叫我?”他站在门口问。

      “听着,苏尼卡,到澡堂给我们拿些酒来,不然我和教授就这么着说不清楚。”阿列克谢说。

      “好的,老板。”苏尼卡顺从地说,快速走出去。

      他经过厨房,安托尼娜正在往盘子里盛汤。

      “老板叫我到澡堂拿酒。”他说。

      “是买主吗?”

      “好像不是,是个教授。”苏尼卡走进院子。

      安托尼娜端着盘子走上凉台。

      “听着,托尼娅,我们这里有位教授。”阿列克谢说着,将盘子挪近一点儿,“他说没有上帝。就是说没有上帝,对吗?”他转向阿尔捷姆。

      “对。”阿尔捷姆坚定地说。

      “是什么?”阿列克谢问安托尼娜,拿起勺子搅拌汤。

      “蘑菇汤。”安托尼娜回答,走向厨房。

      “那么有什么?”阿列克谢挑衅地问。

      “我们可以感知的运动的物质。”阿尔捷姆不乐意地回答。

      “那灵魂呢?有灵魂吗?”

      “没有,阿列克谢,灵魂也没有。汽车那边怎么办?”

      苏尼卡拿着一瓶没有贴标签的酒走进厨房。

      “拿着。”安托尼娜说着,递给他一盘汤和三个杯子。苏尼卡一声不吭地接过,走向凉台。

      “哈……就是说,没有上帝,没有灵魂,只有物质和意识。”阿列克谢接过苏尼卡的酒瓶,倒了三杯。“那么一切是从哪儿来的,比如说意识?”

      苏尼卡坐到阿尔捷姆旁边。

      “阿列克谢,这是无谓的闲谈……达尔文进化论,学校学过……”

      “你想要我相信,猴子抓了根棍子在手上,于是就产生了抽象思维?喝。”阿列克谢举起酒杯。

      “不,谢谢,我不能喝……我还要开车去列宁斯克。”阿尔捷姆说。

      “开什么车?”阿列克谢问。

      阿尔捷姆看了他一眼,把嘴唇一瘪。

      “好吧,我要走了……”

      “等一等,既然来了,就要客随主便。”阿列克谢说,“我们可是敞开心灵对你,虽然你没有灵魂。”

      阿尔捷姆拿起杯子,抗议似的一饮而尽。

      “这才是自己人嘛,教授。”他和苏尼卡也喝干了,“吃吧,托尼娅煮的汤味道不错。”他说道,拿起勺子。阿尔捷姆也拿起勺子,吃了起来。“吃黄瓜……自己种的。”阿列克谢补充道。“苏尼卡,吃完饭,带上扳子去看看教授的车怎么回事。”他对苏尼卡说……“这么说来,阿尔捷姆,结果是什么都没有?”片刻停顿之后,他问阿尔捷姆,“人一死就完了?结束了?空无一物?!”

      阿尔捷姆点点头,咬一口面包。

      “你说说,你怎么可能相信这个,还教给孩子们?!”阿列克谢挑衅地问。

      “我不是相信,我是知道。”阿尔捷姆平静地说。

      “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经历过?”

      “听我说,阿列克谢,我是诺斯替教信徒(注3)。我相信世界的可知性,不相信超自然……”

      瓦列拉和安热莉卡在他的车内接吻。录音机放在后座上,播放的是DK组合的歌。安热莉卡别过头。

      “这才叫音乐,”瓦列拉大言不惭地说道,“跟俱乐部的可不一样。”他从安热莉卡手中接过酒瓶,饮尽,底朝天倒转酒瓶。“That’s it。没了。”他说。他们笑了起来。瓦列拉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将她拉向自己。

      “瓦列拉,已经很晚了……”安热莉卡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略带娇媚地说。

      “我知道离这儿不远有一个地方,那里的酒特棒,比商店里卖的烈多了。”瓦列拉说着,不由分说发动引擎。

      “瓦列拉,你已经喝得够多了……明天还要早起。”安热莉卡吃了一惊。

      “很近的……我这辆车牛着呢,眨眼工夫就到……”瓦列拉自信满满地说,挂上一挡,“待会儿我把你一直送到家门口。毫发无损!”

      汽车启动。

      阿尔捷姆打开行李的“扎波罗热人”汽车前盖,让到一旁。苏尼卡从口袋掏出手电筒,朝前盖下看看,动了动火花塞。

      “这个,你去发动……”他说。

      阿尔捷姆打开驾驶室门,将钥匙插进点火孔,转动。发动机嘶鸣了几下,没有点着火。阿尔捷姆又重复了几次操作,走下车。

      “怎么样,修得好吗?”

      “这个,需要清洁火花塞……还有汽化器。”苏尼卡边说边旋出火花塞,“这个,给我一块抹布。”他向阿尔捷姆道。

      “要修很久,是不是?”阿尔捷姆绝望地问。

      阿尔捷姆打开行李箱,拿起抹布,看了一眼为母亲准备的那袋食品。

      “你是中国人?”他问道,递给苏尼卡抹布。

      “不,这个,是越南人。”

      “啊——那你为什么叫苏尼卡?”他问,看着苏尼卡忙活。

      “我叫孙伟河。俄语叫起来就是苏尼卡。我以前在大工厂干活,这个,在列宁斯克。然后我被带来这里灌装伏特加,还有菜园子……我觉得这里更好……我喜欢在菜园子里……”他边说边研究发动机。

      阿尔捷姆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我回屋子去,这里冷……给。”他说道,将车钥匙递给苏尼卡。

      阿尔捷姆绕到车后关行李箱,看看苏尼卡,回顾房子的方向,然后打开袋子,取出一包香肠。砰地关上后背箱,向房子走去。

      苏尼卡拧下火花塞,开始清理上面的积炭。

      阿尔捷姆和阿列克谢面对面坐在凉台上的桌子旁,两人中间立着一个差不多空了的酒瓶,盘子里装着切开的香肠,他们用手抓着吃。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阿列克谢指着阿尔捷姆的鼻子,“如果说没有上帝,那就意味着什么事都可以干,对吗?!你们可以杀死成千上万的人,还只准歌功颂德!而我年轻气盛的时候在打斗中错手杀死一个男孩,我去自首,因为我知道自己有罪,不愿别人代我受过,可我被重判了10年!其实我可以不认,但是良心不容我这么做!上帝不容许我这么做!”阿列克谢将剩余的伏特加倒入两人的杯子里。

      “您要知道,阿列克谢,道德准则会随物质经济关系而调整。诸如责任感、良心这些道德表现形式早在原始社会就已经形成,比基督教的出现要早得多。人类半本能的感受与恪守禁忌的必要联系在一起,最终转化为良心,它并非生而有之,而是人在社会环境的影响下习得的。顺便说一句,《旧约》中的十诫远在被记录下之前许久就已经产生并为人类所遵守……”

      “不错,”阿列克谢打断阿尔捷姆的话,“上帝定下戒条,它们一直存在,只是后来才记录下来,所以不要用那些高深的字眼来唬我……禁忌……我们也读过书……”

      外面,穿民警衬衣的男人站在通往凉台的入口旁边朝窗子里看。苏尼卡拿着工具从井旁经过。男人看见他,走到房子后面去。

      “《太阳城》是乌托邦最突出的例子,”阿尔捷姆说,“而康帕内拉也远非这条道路上的第一先驱……这是一个美丽的梦想,但不可能实现,并且——顺便说一句——它是阶级意识的产物。”

      “难道你没有阶级意识,啊?”阿列克谢激动不已,“瞧瞧你吃的香肠,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为了吃上这种香肠,你成天胡说八道,糊弄孩子们。你已经生活在共产主义社会了!你不需要人人劳动、以劳动为荣、人人平等的‘太阳城’!可我需要!我要去建设它!不像你们所谓的苏联那么大规模,而是在这里,在这块土地上。很快一切就会改变。我还要再租一块地,买拖拉机,种庄稼,打猎。牲口已经有了,还会有更多,不久托尼娅就会生一堆孩子……将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我们用不着靠你们这些没人性的东西!”

      苏尼卡走上凉台。

      “弄好了,老板。”他高兴地说,将车钥匙放在阿尔捷姆面前的桌上。

      “这个,发动机能使,”苏尼卡说着,从驾驶座下来,“不过不要去列宁斯克。到不了。汽化器需要这个好好地清洗一下。还要维修……”

      “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能去。”阿尔捷姆说道,坐进汽车,“谢谢你,孙伟河。”阿尔捷姆亲切地握握他的手,关上车门,开动汽车。

      苏尼卡朝房子走去,没有回头。

      “你说很近的。”安热莉卡生气地说。

      “好了,到了。”瓦列拉说。

      “扎波罗热人”汽车迎面开过。

      瓦列拉又往前开了百余米,向右拐上一条杂草丛生的乡间土路,此路通向一栋木屋。

      下坡路。汽车在坑坑洼洼之间疾驰。安热莉卡像布娃娃一样被颠起落下,撞在车门上。她抓住瓦列拉,他将车驶入灌木丛。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他若无其事地对花容失色的安热莉卡说,打开车门,飞快地——虽然有些摇摇晃晃——向木屋走去。

      他走上凉台时,阿列克谢仍然坐在原处,阴郁地看着面前的空酒瓶。

      “你好,老板,我来买油砂。”瓦列拉满有信心地说道,坐到对面,看一眼几乎未动的香肠,“真阔绰……公司发达了?”瓦列拉抓起一块,放进嘴里。

      阿列克谢混浊的目光不快地看着他。

      “叫苏尼卡拿一瓶更烈一点儿的酒来。我不够。”瓦列拉放了一张十卢布纸币在桌上。

      “托尼娅!”顿了顿,阿列克谢用醉醺醺的声音叫道。“叫苏尼卡拿一瓶酒来。有买主……”他补充道,声音已经放低,再度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面前。

      “怎么样,你的城……太阳城?繁荣昌盛吗?”瓦列拉嬉皮笑脸地说。

      “你这个城里的废物,不配说神圣的事。”阿列克谢握紧双拳恶狠狠地说。

      “得了、得了,阿列克谢……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瓦列拉有些害怕。

      安热莉卡坐在“日古利”汽车里,惊惶地四下张望。穿不带肩章的警察装的男人站在距她不远的水井旁,注视着汽车。见他朝自己这边走来,安热莉卡慌忙摇起车窗,锁上车门锁,缩成一团。

      男人走近,透过车窗直勾勾地盯着她。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站了片刻,他走开,消失在黑暗中。

      “妈妈。”安热莉卡无助地低语,眼中充满恐惧。

      “……最重要的,老兄,那就是钞票!”瓦列拉给各人杯子斟上酒,用教训的口吻说道,“有钱就有女人……”他做了一个不雅的手势,哈哈大笑起来。阿列克谢和苏尼卡都不发声表示认同。他们默默端起杯子喝酒,吃香肠。

      “你们已经喝得够多了……”安托尼娜站在门口,畏怯地说。

      “托尼娅阿姨,给我们来点儿黄瓜吧,您的黄瓜很好吃。”瓦列拉醉醺醺地说,“你,苏尼卡,再拿一瓶酒来,不过要纯……这叫什么酒,难道我们不是男子汉。我付双倍的钱!”他从外套口袋掏出几张十卢布纸币。

      苏尼卡看一眼阿列克谢。

      安热莉卡坐在车里,仍然蜷成一团,惊恐而紧张地看看水井的方向,又看看亮着灯的凉台。录音机里的音乐放完了,发出嗞嗞的声音。安热莉卡小心翼翼地开启车锁,打开车门,走下地,蹲下。再度环视四周,向木屋走去,先是小心翼翼地,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竭力远离那口水井。

      高跟鞋碍事,她脱下鞋,拎在手上,不自然地微微弓着背跑了起来。

      “……我以前和涅涅茨人住在白海边。捕鲑鱼……那里人人都喝酒。连小孩子都喝……”瓦列拉大着舌头说,“你们知道是怎么喝吗?”他从苏尼卡手里接过酒罐,给大家杯子里倒酒,酒洒在桌上。然后,他用长柄勺从桶里舀起一勺水。阿列克谢和苏尼卡默然不语看着他。

      惊慌失措的安热莉卡出现在凉台上。

      “瓦列拉!”她怯怯地喊,胸前抱着鞋子。

      瓦列拉和苏尼卡转过身,阿列克谢只是朝入口微微别过头。

      “莉卡!”瓦列拉似乎猛然想起什么,叫道,“过来坐!苏尼卡,给她一个杯子。”

      苏尼卡没有动,继续看着安热莉卡。

      “瓦列拉,走吧。瓦列拉!……”

      “马上,就快喝完了……看着,他们怎么喝酒。”他转身面向阿列克谢,勺里的水洒落出来,他呼了口气,喝下半杯酒,就着喝一口勺里剩余的水。他已经不用吃下酒菜了。

      “在那里如果没有酒就完蛋了……立马被冻死……”他勉强伸直舌头侃侃而谈。

      “他这个样子能去哪儿。”安托尼娜不满地看了姑娘一眼,说道。她站在对面,凉台通往屋内的门口,看着安热莉卡。“过来。”安托尼娜下定决心说道。

      “所有涅涅茨人都穿毛皮大衣和翻毛鹿皮靴,酒就保存在皮靴里。我也有一件毛皮大衣。”瓦列拉嘴里正咕哝着,突然像瘫痪了一样,扑通一声栽倒。

      这让阿列克谢的注意力从安热莉卡身上转移过来。他漠然地看了一眼那个不省人事的躯体。

      “把他扶到房里去。”他醉醺醺地对苏尼卡说。

      安热莉卡惊惶地奔向安托尼娜。

      “这个,我一个人拖不动……他很大。”苏尼卡挠挠后脑勺说。

      阿列克谢看了一眼安托尼娜和安热莉卡离去的方向。

      安托尼娜站在很大的俄式灶膛的炉子旁。安热莉卡瑟缩着坐在烤火炉旁一张老旧的凳子上,像孩子一样依赖地看着安托尼娜。她仍然像刚才那样双手抱着鞋子。安托尼娜听见两个男人醉醺醺地骂骂咧咧着,费力地拖着健壮如牛的醉汉进屋,然后将目光投向安热莉卡。

      “我爸爸是区党委书记。”安热莉卡没头没脑地说。

      “把炉门关小一点儿。”安托尼娜轻声说。

      “啊?”安热莉卡没明白过来,看了一眼烤火炉。“噢,啊……”她急忙去抓炉门盖,又小声叫了一声,缩回手。“好烫。”她看着安托尼娜歉疚地说。

      “和那人一起来的?”安托尼娜问。

      “嗯。”安热莉卡点点头。

      “怎么来的?”

      “他有车……”

      “你会开车吗?”

      安热莉卡摇摇头,瘪着嘴,眼看要哭了起来。

      “千万别哭哭啼啼的。我最讨厌了。”安托尼娜不客气地说道,将头转向门口的方向,那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钻到灶膛后面去,快!”她小声道,“别出声……”

      安热莉卡从凳子上跳起来,瘦削的身体毫不费力就钻进了灶膛和包铁皮的墙壁之间的缝隙。她继续往里挤了挤,然后保持不动,阿列克谢走进厨房。

      他醉醺醺地环顾四下,阴沉的目光看着安托尼娜。

      “她在哪儿?”他阴郁地问。

      “走了。”

      “别对我撒谎,托尼娅。”他攥着拳头威胁地说。

      “反正你别想得到她!”安托尼娜退后一步。

      “你能不准?”他脸上露出近似嘲讽一样的冷笑。

      安热莉卡听着他们的对话,恐惧地蜷缩在铁皮墙的角落。

      “你所谓的太阳城就是这样的?”安托尼娜问。

      “在太阳城里没有老婆之说。人人平等。孩子也是集体的……”他说道,摇摇晃晃地从后门走到室外。

      他在那儿向四周环顾一番,绕着屋子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扶着柴垛,以免摔倒。

      “出来。”安托尼娜小声道。“现在出到院子,你会看见左手边有个澡堂,”她开始安排惊恐的安热莉卡,后者正从角落挤出来,“就在澡堂后,大概30米开外,是牛圈。你经过澡堂直接跑到牛圈。门没有锁。栏里有一头牛。你别怕,它很温顺。把门锁上,立刻躲到角落。那里有干草。躲进草堆里,坐在那儿别出声……”安托尼娜紧张地侧耳倾听。“等大家都睡着了,我就去找你。”

      “我要回家……”安热莉卡紧紧抱着鞋,带着哭腔哼哼道。

      “别哭哭啼啼的。”安托尼娜粗暴地打断她。“‘要回家’,”她恼怒地模仿安热莉卡说,“你首先要想的是——和什么人、什么时候……走吧!”

      安热莉卡慌慌张张地出到院子,奔向澡堂,傻乎乎地弓着身子,仿佛有人在瞄准她射击。

      穿民警衬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的举动。

      跑到牛圈,她用力一拉门,迎面撞上了母牛的头,牛受惊,哞哞叫了起来。

      安热莉卡惊叫一声,奔到角落。她在黑暗中摸索干草,躲进去,过了一阵,像孩子一样轻声地呜咽起来。

      ……穿民警衬衣的男人稍稍站了一会儿,向屋子走去。

      经过凉台的门口,他碰见了阿列克谢。

      “喂,上尉,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他醉醺醺地问。

      “谁?”上尉问。

      “唔……”

      “又喝多了。没看见。”他说完,穿过凉台走进厨房。

      “蠢驴。”阿列克谢叨咕道,登上凉台,从酒罐里倒出一杯酒,一饮而尽。

      苏尼卡从澡堂出来,用仓库锁锁上门,穿过院子。

      他走进厨房,上尉正坐在不大的案台旁喝汤。苏尼卡提心吊胆地看了他一眼。

      “长官,这个,酒快没了……必须,这个,再运来。”

      上尉没有理会苏尼卡。

      “你锁了澡堂门没有?”安托尼娜问。

      苏尼卡点点头,蹑手蹑脚地退到出口。

      “我,这个,去牛圈睡觉。”他含含糊糊地说。

      “先去搬点儿柴火来。”安托尼娜吩咐道,走向凉台。

      “嗯。”苏尼卡点点头,蹑着脚走进院子。

      凉台上,阿列克谢脸贴在桌子上睡着了。

      安托尼娜拿起猎枪和掉在地上的通条,走向厨房。

      “给我澡堂的钥匙,”她对正在将一抱柴火扔到灶膛旁的苏尼卡说,“我去把枪放起来。”

      “哦。”苏尼卡顺从地递给她钥匙。

      “扶老板上床,他醉得不行了。”她边往外走边补充道。

      “这个,很沉……”

      门关上了。

      上尉继续不紧不慢地喝汤。

      阿尔捷姆好不容易将车开到了哥哥家附近,熄灭引擎,重重地呼了口气,双手抱住头。

      “阿尔捷姆?……”睡眼惺忪的米哈伊尔给弟弟开门,吃惊地说。

      “让我在沙发墩子上凑合一晚,汽车坏了。”阿尔捷姆笑着说。

      “快进来,当然可以。”米哈伊尔半梦半醒间对他的玩笑没回过味来,“你喝醉了?”他让弟弟进屋,惊讶地说。“到我房间去。丽莎一早要出门。你睡客厅会被吵醒的……卡佳今天值班。你醉成这样是怎么开车的。”米哈伊尔念叨着,引阿尔捷姆到卧室。

      “喂,你,你在哪儿!”安托尼娜从门口向牛圈里小声叫。

      “是谁?”从深处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

      “是我,安托尼娜!快点儿过来吧……”

      安热莉卡从远处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胸前仍然紧紧抱着那双红色高跟鞋。裙子上沾满了干草。她冻得浑身发抖。看见安托尼娜手中的猎枪,她后退一步。

      “跟着我走。”安托尼娜说道,向澡堂飞快地走去。

      安热莉卡迈着小碎步跟在她身后。

      安托尼娜打开门锁,将猎枪放在长凳上,见安热莉卡站在门口不动,粗鲁地将她拉进门。

      “这里暖和一点儿。小心别打碎东西。”她边往外走边说,“明早放你出来。”安托尼娜挂上锁,转动钥匙。

      “大婶!……我要回家。”门后传来带哭腔的声音。

      安托尼娜迅速向屋子走去。

      上尉仍然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地看着苏尼卡呼哧呼哧地拽着阿列克谢进房间。安托尼娜穿过厨房,将钥匙还给苏尼卡,帮着他将阿列克谢扶上床。

      “我,这个,去牛圈。”苏尼卡说道,从凉台向外走。

      在院子里,上尉截住他。

      “苏尼卡!”他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叫住越南人。

      “啊?”苏尼卡吃了一惊。

      “把澡堂门打开。”上尉小声说道。

      “啊……哦。”苏尼卡顺从地走向澡堂,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门,走进去,拧上灯泡。刷一下灯亮了。

      上尉跟着他走进来,掩上门。

      安热莉卡坐在蒸汽浴室里的架子上,笨拙地用猎枪指着进来的两个人。

      “喔!”苏尼卡惊道。

      “我爸爸是区党委书记。”她说。

      上尉停了停,走过去,抓过她手里的枪。然后不紧不慢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摸她的胸部。

      “叔叔,不要。”她哀求的声音细若蚊蝇。

      “长官,这个,不要碰姑娘……”苏尼卡有些犹犹豫豫地说。

      上尉不慌不忙地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回到更衣间,俯身从放着酒瓶的长凳下取出一包子弹。

      “不要,这个,长官。”苏尼卡已经用哀求地声音说,向蒸汽浴室退了一步。

      上尉上好子弹,紧接着射击。

      满身是血的苏尼卡轰地倒在蒸汽浴室门口,压倒一片或空或满的酒瓶。

      “啊——”安热莉卡拖长声音惊声尖叫,抓起放在一旁的鞋子紧紧抱在胸前。

      上尉抬起头,看她一眼。

      她也看着他,像兔子见到了蟒蛇一样,继续低声惊叫。

      他竖起一根指头在嘴前,她的叫声戛然而止。

      他示意她过来,她立刻走到更衣间。

      “脱衣服。”他说。

      她脱掉内裤。

      “叔叔,我还是处女……”她哀求道。

      “跪下。”他说。

      她跪下。

      “我的未婚夫是空降兵……在阿富汗……”

      上尉捡起一个空瓶,看看。

      “他很厉害。知道吗……”

      “撩起来。”

      她撩起裙摆。

      “叔叔……”她哭了起来。

      他将酒瓶插了进去。

      她不停地“啊啊”叫,仍然顺从地跪着。

      安托尼娜坐在厨房,双手抱头。

      外面传来发动机发动的声音。

      安热莉卡坐在三轮摩托的挎斗上。

      “叔叔,我的鞋子在里面。”她说。上尉一声不吭地回到澡堂,取来鞋子,然后坐到驾驶座上,摩托车哼哧哼哧,突突开动了。

      天色破晓。摩托车驶过一片沉睡中的居住区。路边有一个电话亭。上尉刹住车,从摩托车上下来,没有熄火,钻进电话亭,拨了02。

      “值班室。”话筒里传来声音。

      “在卡利亚耶沃入口的左手边有一处农庄,那里的澡堂里有一具尸体。”上尉挂断电话,走出来,仔细掩上门,坐上摩托车,开动。

      “我在流血。”安热莉卡竭力忍住哭,说道。

      瓦列拉在地板上醒来,用呆滞的目光打量一番房间,显然没闹明白自己身处何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朝走廊看了看,踮着脚走到凉台。通往室外的门开着。他蹑手蹑脚地走下门廊,看见自己的车在灌木丛中,他起初一边回头看一边快步走,走到井边,开始跑了起来。

      汽车立刻发动了。瓦列拉挂上倒挡,汽车碾过灌木丛,沿着土路上坡朝公路方向驶去。

      阿尔捷姆在哥哥的卧室醒来,左右看看,抓了抓头,侧耳细听。

      公寓里的生活已经热火朝天地展开。

      阿尔捷姆找到自己的东西——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边地板上,开始穿衣服。

      走进客厅,他首先见到丽莎。

      “你好!”他愉快地说。

      “您好,阿尔捷姆叔叔。”她郁郁寡欢地答道,走进自己房间。

      阿尔捷姆目送她进房,走向浴室,途中遇见米哈伊尔。

      “发生什么事啦?”阿尔捷姆问,以为是自己有什么过失。

      “未婚夫没有来。”米哈伊尔忧心地说。

      阿尔捷姆稍稍松了口气。

      “你怎么没去上班?”阿尔捷姆问。

      “今天星期六。去吃早餐,卡佳准备了早点。”米哈伊尔显然心绪不佳。

      “她的朋友6点前就到了,我值班回来,他们都已经散了。丽莎哭成了泪人儿。”卡佳告诉阿尔捷姆。她是一个40岁左右的漂亮女人,身材保持得很苗条。“她的男朋友……让她在朋友面前丢了脸……另外,她的女友安热莉卡也失踪了……昨天夜里她父亲打电话来——他是区党委书记。问她在不在我们家。据说她去俱乐部了,一直没回家。这事已经惊动了警察……”

      心绪不佳的米哈伊尔走进来,坐下。

      “怎么样?”卡佳问丈夫。

      “哎……”他摆摆手,“听说卡利亚耶沃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好了,我该走了。”一阵沉默之后,阿尔捷姆放下喝完的空茶杯,说道。

      “你的车怎么回事?”米哈伊尔心不在焉地问。

      “火花塞的问题……到路上顺道去买。我知道哪里有。”

      阿尔捷姆驾车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经过阿列克谢的农庄,他注意到有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那条杂草丛生的土路路口。阿尔捷姆降低车速,但并未停下。已经走过了农庄,他看见两个警察押着双手铐在背后的阿列克谢走出来。安托尼娜跟在后面。

      走了没多远,阿尔捷姆驶入一个居住区,指示牌上写着名字:卡利亚耶沃。

      驶近中心区域,在一栋标有“邮局”字样的楼房旁立着一个电话亭。

      时间已过晌午,上尉的摩托车开进了喧闹的列宁斯克。小城依托一家大型钢铁公司而建,尽管是星期六,钢铁厂仍卯足劲冒着浓烟。

      摩托车开到城中心,停在一栋老旧的赫鲁晓夫时期兴建的楼房旁。

      上尉解开铐在摩托车挎斗扶手上的手铐一端,另一端仍然铐在安热莉卡手上,掀起绿帆布,放她下车。她已经穿上了鞋子,走向楼门口,之前的婀娜步态已荡然无存。

      一楼的套间。上尉用钥匙打开门。

      “妈妈,”他喊,“妈妈!……”

      挂衣架上挂着带上尉肩章的警服。

      上尉领着安热莉卡经过一间开着电视的大房间,走进一间大大的卧室,里面有一张铁架子床。

      “坐下。”他对安热莉卡说。

      她坐到床上。

      “我爸爸是区党委书记,”她说,“他一定会找到你,枪毙你。”上尉将她铐在床的靠背上。“9月军队复员。我的未婚夫戈尔布诺夫上士就要从阿富汗回来了,他会为我找你报仇。他爱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要上厕所!”她像孩子一样祈求道。

      上尉走出去。经过厨房,里面坐着一个不算太老、皮肤松弛的女人,看不出年纪。她面前放着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玻璃罐和一个杯子。

      “嘿,妈——妈!……我一走你就这样!……”上尉说着,拿走酒罐和杯子。

      “啊呀……我的叨叨鬼……”女人大着舌头说,“回来了……”

      上尉恼怒地挥挥手,走了出去。他走进浴室,拿起一个锌桶,回到卧室。经过开着电视的房间,电视里正在播放粗俗低级的舞台节目。

      安热莉卡在哭。

      上尉将空桶放在她面前,从妈妈的酒罐里倒出半杯酒,递给她。

      “喝。”他说。

      “这是什么?……我不喝!”她大惊失色。

      “喝。”他轻声重复。

      她接过杯子,仰头看了他一眼。

      他注视着她,不吭声。

      她惊恐地喝下酒。呛到了,咳嗽起来。

      “睡一会儿。”他说道,走了出去。

      窗外,巨大的烟囱冒着烟。

      同样的景色从阿尔捷姆母亲的套间窗口也能看见。

      “捷马,吃点儿什么吧……”母亲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询问。

      “妈,谢谢,我晚点儿再吃。”阿尔捷姆有些烦躁地说。

      母亲郁闷地走了出去。

      他拨了弟弟的电话。久久没人接听。

      “卡佳!我是阿尔捷姆。米沙在家吗?”他大声说。

      “他恐怕还在班上呢,打去他单位吧!……”

      “怎么还没回来?”

      “又有糟糕事……货物200运来了。”

      丽莎哭哭啼啼地走进房间。

      “对不起,阿尔捷姆,我现在不方便多说……你打给米沙!”

      “啊……再见,卡佳。”阿尔捷姆放下话筒,陷入沉思。

      身穿上校军服的米哈伊尔坐在列宁州下沃洛克市军事委员的办公桌旁看文件。

      “货物什么时候到?”他问副手。

      “应该会另行通知,上校同志,”副手回答,“目前只知道用伊尔-76运送至列宁机场……戈尔布诺夫上士是我们沃洛克市人。”

      “戈尔布诺夫上士……”米哈伊尔沉思着说,“你知道吗,杜耶夫少校,戈尔布诺夫上士名叫科利亚·戈尔布诺夫,是我女儿丽莎的同学。”米哈伊尔看了副手一眼,好像杜耶夫犯了什么错误似的,“我认识他……科利亚阵亡了,安热莉卡——那只黄鼠狼纳波耶夫的女儿、科利亚的未婚妻,失踪了……我女儿的未婚夫也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您哥哥从列宁斯克打来电话。”准尉军衔的秘书报告。

      “接过来……你好,阿尔捷姆,妈妈怎么样?没有,还是不行。坏事一件接一件……”

      “怎么样,找到丽莎的未婚夫了吗?”

      “没有,她的女友也没找到。”

      “听我说,”阿尔捷姆打断他,“卡利亚耶沃发生了什么事?我来妈妈这儿的时候看见那里净是警察。”

      “哦……一个承租人把一个越南人杀了……他已经被押去列宁斯克……送交检察机关。”米哈伊尔说。

      准尉军衔的秘书走进来。

      “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列宁州兵役委员会在二线。”她报告。

      “好吧,阿尔捷姆,不好意思,州里来电话了,我们晚上再联系。”米哈伊尔搁下话筒,随即又拿起来,“是的,上校,你好。后天?啊哈……你建议我怎么做?他没有亲属!没有!没有人安葬他!你那边有多少人!……我手下只有两个人!你去休假,我无所谓。话说回来,他是为祖国而牺牲!去联系秘密警察吧,你们那儿多得很!”米哈伊尔扔下话筒,“混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一怒之下叫道,随即自知失言。副手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叫准尉泡茶。”他尴尬地对杜耶夫说。

      “纳波耶夫同志,我们正在找。已经出动了全部警力。”身穿上尉警服的男人毕恭毕敬地汇报。

      “我不管你是不是正在找!”身穿公务人员服装、脸型颇似黄鼠狼的男人咆哮道,“我说的是:找到!那是我女儿,明白吗!”

      “大家最后看见她是和一个小伙子在一起,在迪斯科舞厅,他穿着一件印有CCCP字样的T恤,不是我们当地人。谁也不认识他。名字叫瓦列拉,不过也不确定……”

      “再给你一天时间,”纳波耶夫坐下,说道,“找不到你就去当装卸工!”

      上尉若有所思地看着办公室的窗外,这时铃声响起。他拿起话筒,里面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号叫。他听了一会儿。

      “几楼?”他问。

      听完回答,上尉按了挂断。他坐了几秒钟,放下话筒。然后按下白色的对讲按钮。

      “作战小组,门口集合!”他宣布,声音不大、却很威严。

      两辆警车疾速开到一栋脏兮兮的九层楼的楼门口,从车里跳下三个警察,上尉不慌不忙地下车。

      “四层,87号。”他说道。

      警察们跑进楼道,上尉跟在后面。

      中士按响门铃。

      过了一会儿,一个醉汉打开一道门缝。门上挂着链锁。

      “你们要干什么?!”男人气势汹汹地问。

      “破门。”上尉道。

      中士用力踹门,链锁断了。醉汉被撞出一米开外,摔倒在地。

      “抓住他。”上尉对手下说道,他和中士走进房间。

      里面坐着一个40岁左右、泪痕满面的女人,脸上布满瘀青和血斑。

      “是您报警?”上尉问。

      女人点点头,手指厨房的方向。

      “他们在里面。”她哽咽地说。

      上尉和中士走进厨房。

      里面还坐着三个醉汉。他们吃惊地看着进来的人。

      “都站起来!”中士大声道。

      “这是我的房子!”其中最健壮的男人说道,“我在休息时间和朋友饮酒作乐。花自己挣的钱。这是我的权利!”

      “我说了,都站起来!”中士再度喊道。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是谁给秘密警察开的门?喂,你们滚出去!”房主舌头打结地说。

      上尉一声不语地从枪套拔出手枪,朝房主腿上开了一枪。

      那人惨叫着跌倒在地。其余人立刻站起身。

      “到门口去。”上尉沉声命令。“办理暴力抗警的手续。”他对中士说。

      女主人听见枪声跑了过来,中士押着两名醉汉从她身旁走过。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大声哭诉起来,扑向丈夫。

      “扶他上车,”上尉沉声吩咐,“再哼哼唧唧,我们把他往死里打。”

      天色渐暗。安热莉卡躺在床上,盖着被单,蜷成一团。左手被铐在床的靠背上。

      女主人走进房间。

      “睡下了?”她夸张地问。

      安热莉卡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我那叨叨鬼下班了,”女主人说,“他在我这儿有很多活干。他的工作不容易。这会儿他在吃东西,等一下来看你。想喝酒吗?我偷偷藏起来的……”她鬼鬼祟祟地补充道。

      安热莉卡一声不吭地看着。

      “好吧,你睡吧。”女主人说完,走了出去。

      上尉坐在小小的厨房的餐桌旁,母亲走了进来。

      “你老婆有点儿……”她用手指点点太阳穴。

      “她不爱我,妈妈。”上尉将盘子放到一旁,说道,“在我之前她有一个未婚夫……是空降兵。”

      “对嘛!女人都是喜欢男子汉的。而你……”她摆摆手。

      上尉站起来,离开厨房。

      他走进安热莉卡所在的房间。

      “你好。”他说道,坐到椅子上。

      “科利亚马上就会回来杀了你。”安热莉卡惊恐地说,紧紧蜷缩着。

      上尉阴沉地点点头。

      “叔叔,放了我吧,求你……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上尉一直看着她。

      一个已经无可救药的酒鬼坐在笼子里。瘦骨嶙峋。中士走近笼子。

      “你想怎样,蠢货?”瘦子问。

      “那你想怎么样?”中士问。

      “我想你给我舔屁股。”瘦子说。

      “好。”中士说完,钻进笼子,开始打瘦子。他出手有力,甚至可说残忍。

      上尉走进房,走到笼子旁。

      “别打他的阴囊。”他说道,开始坐下观看。

      瘦子起初在叫骂,然后就没了声息。

      “够了。”上尉道。

      “你想做什么?”中士问。

      “给他收拾收拾……等他醒过来后……在文件里填上逃跑。”上尉走了出去。

      他坐在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起。

      “是捷尔任斯基分局吗?”

      “对。”上尉将话筒拿开一点儿,因为对方声音太大。

      “我是苏辛纳上校,州兵役委员会副主任。请找一下你们局长。”

      “我是茹罗夫上尉。”

      “听着,上尉,你们区有一块新墓地。我们需要安葬一位‘阿富汗’英雄。兵役委员会将支付一切费用。听我说,帮个忙,啊……听我说,上尉,别打断,好吧。戈尔布诺夫上士。他是我们州的人,来自下沃洛克市。听我说,他没有亲属。他是一位真正的空降兵——英雄。听着,上尉,你,这个,如果有什么要求,我稍候会补偿你……嗯,现在情况实在糟糕,没有人手,除了他,我们还有六个货物200由这趟航班运来。”

      上尉将话筒放在离耳朵五厘米远的地方。

      “你说叫什么来着?”上尉问。

      “苏辛纳上校。”

      “不是说你,货物……”

      “啊——这个,戈尔布诺夫上士。”

      “货物什么时候到?”上尉顿了顿,问道。

      “后天,8月26号,抵达我们机场,中午时分到区里……听我说,我们会支付你运费,上尉。”

      “好吧,上校,确定时间后明天给我打电话。”上尉放下话筒。

      阿尔捷姆坐在列宁斯克市检察院的大门对面。

      人流进进出出。他一直坐着,等待。

      阿列克谢坐在会见室等待。

      门开了,上尉走进来。他盯着阿列克谢看了一阵,然后走近,坐到他对面。

      “你好。”上尉说。

      “你好。”阿列克谢说。

      他们默然不语,直视对方的眼睛。

      “为了那姑娘?”阿列克谢问。

      上尉不语。

      阿列克谢点点头。

      “你抓了那姑娘?”他有些语出突然地问。

      “她是我老婆。”上尉没有正面回答。

      阿列克谢再度点点头。

      “你欠我的……”上尉说。

      “我记得。”阿列克谢目光犀利地看着他,“不要碰安托尼娜。”

      上尉点点头。

      在沉默中他们继续面对面坐着。

      伊尔-76飞机着陆。

      士兵们将几口锌制棺材抬出舱门。同时,一队全副装备的空降兵跑入机舱。

      茹罗夫上尉和两名中士站在机场出口旁。待士兵们走近,警察们迎上前。

      “戈尔布诺夫上士,编号348。”中士喊道,将公文递给其中一个士兵。

      那个士兵接过公文,开始与自己的文件核对。

      茹科夫上尉走过来,从士兵手中拿过公文。

      警察们接过锌制棺材,抬到汽车上。

      安热莉卡醉醺醺地倚在床上,手仍然被铐在床靠背上。她穿着自己的红鞋子。地上立着几个空的伏特加酒瓶。

      上尉的母亲进来,放下空桶。

      “年轻人,你别生丈夫的气。他毕竟是你第一个男人……”

      “走开……”安热莉卡费力地说。

      “要馅饼吗?白菜馅的。”女主人问。

      安热莉卡不语。

      “好吧。”女人走出房。隔壁房间开始发出电视的巨响。

      安热莉卡对着酒瓶喝了一口酒,开始哭泣。

      装锌制棺材的警车在列宁斯克的大街上飞速行驶。

      安托尼娜从检察院大楼出来,慢吞吞地走在马路上。阿尔捷姆从长椅上起身,跟在她身后。他也走得慢吞吞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赶上她,只是问道:

      “苏尼卡死了?”

      她看了阿尔捷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并肩而行,默然不语。

      警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上尉和中士将棺材抬进套间房。

      “好了,你走吧……”上尉说。“在墓地登记一个地方。”中士已经拉开了门,他又补充道。

      上尉打开棺材,将身着迷彩服的空降兵搬出来,在地板上拖行,从正在看电视的妈妈身旁经过,进入安热莉卡醉卧的房间。

      他费力地搬起尸体,抛到床上靠墙的地方。然后将搭在安热莉卡身上的腿摆正。她醒了,看一眼尸体。

      “你的未婚夫来了。”上尉说。

      安热莉卡开始尖叫。她不停地叫着,翻滚到地上,弄伤了铐在床靠背上的手。

      “可是并不是阿列克谢杀的。”阿尔捷姆激动地说。

      “不是他杀的。”安托尼娜平静地说。他们坐在一个小街心公园的长凳上。身后,联合工厂的大烟囱冒着浓烟。

      “您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当时还有一个人在场。”

      “阿列克谢不让。”安托尼娜说。她目视前方,在回答每一个问题之前都要停顿一下。

      “可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他和阿列克谢有过节。早在出狱之前……他从来不跟我讲……”她再度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个年轻人在……穿印着‘CCCP’的红色T恤,一个女孩跟他一起……”

      “在哪儿?”阿尔捷姆没听明白。

      “在卡利亚耶沃,你走之后。”

      “那他们在哪儿?”

      “不知道……也走了……”

      “必须找到他们,他们可以当证人的……”阿尔捷姆激动地说。

      “你会当证人吗?”安托尼娜看着阿尔捷姆。

      他窘住了,有些尴尬地搓搓额头。

      “您要理解,安托尼娜,我是列宁格勒大学科学无神论教研室的主任。是苏共党员。要是让人知道了这段经历,我会有麻烦,您明白……我会受到警告处分,或者免职。我有家有口。已经开学了。我真的不行。不过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可以……”

      “阿列克谢说过,一个人越早去见上帝,越少作孽。”安托尼娜打断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尔捷姆目视她离去,一直坐着。

      他驾驶自己的“肥皂盒车”行驶在列宁斯克至列宁格勒的公路上。指示牌一闪而过:“列宁格勒430公里”。收音机里播放着轻快的音乐。他看上去很压抑,在紧张地思考着什么。由于精神不集中,汽车无意中开到了逆向的车道,差一点儿撞上了迎面驶来的卡车。

      同样的音乐。穿红鞋子的安热莉卡赤裸着跪在地上,戴手铐的手抓着床靠背。警察局里那个骨瘦如柴的酒鬼赤着身在强奸她。他身上布满文身,露出醉醺醺的笑。旁边躺着空降兵的尸体。

      安热莉卡已经不再哭泣。无穷的绝望将她的脸庞扭曲。她似乎在尖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上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观看。

      隔壁房间,上尉的妈妈在看电视,声音开得震耳欲聋。妈妈在吃东西。一声枪响。

      上尉走出房,坐在她身边。

      “妈妈,她不喜欢他。”他懊丧地说。

      母亲继续吃东西。

      “她爱空降兵……”他若有所思地补充道,有些怪异地将嘴唇一瘪。

      “被告别洛夫·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被判有罪,罪名……从列宁斯克钢铁联合工厂偷窃酒精……非法生产、销售伏特加……投机倒把……谋杀。数罪并罚,判处别洛夫·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极刑。本判决为终审判决。”法官宣布。

      法庭里只有寥寥数人。安托尼娜静静地看着丈夫被押走,看着他最后回眸,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纯朴、聪慧的脸上毫无表情。

      K-75型摩托车驶近下沃洛克市一栋勃列日涅夫时期的五层楼。上尉身穿制服。他扶正帽子,环视四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核对一下地址,然后向入口走去。

      他找到要找的房号,按响门铃。

      “谁呀?”门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是列宁州警局的茹罗夫上尉。我找纳波耶夫同志,昨晚打过电话。”

      门立刻开了。一个美丽的女人泪涟涟的双眼满怀希望地看着上尉。黄鼠狼脸型的区党委书记走到门口。

      “请进,茹罗夫上尉。”他急忙说道,“我们找到了科利亚·戈尔布诺夫写给莉卡的信,但是里面没有提到那个瓦列拉。”

      “我跟您说过,纳波耶夫同志,我们有消息显示,戈尔布诺夫和一个叫瓦列拉的是朋友,他曾和她一起跳舞。根据我们的资料,正是瓦列拉带走了您的女儿,所以我们希望能亲自查看一下信件。我们会还回来的。”

      “当然、当然,上尉同志……安尼娅,把信拿来。”他吩咐妻子。后者急忙走进房间。“你们会找到她,对吗?”纳波耶夫满怀希望地问。

      “一定会。”上尉坚定地说。

      “请进来,我让妻子准备茶……”

      “谢谢,已经不早了,我还要去列宁斯克。明天是星期一。”上尉首次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显得僵硬、古怪。

      “给您。”纳波耶夫的妻子说道,将一叠信递给他。

      阿尔捷姆站在自己位于列宁格勒的公寓窗户旁,面对英吉利河岸的景致。妻子走了过来。

      “你明天有课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他没有回头,说道,“我明天去找一趟戈连勃格,拿病假条。”

      “你怎么了,阿尔捷姆?”她从身后扶着他的胳膊,“从列宁斯克回来后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莲娜,我没事。”阿尔捷姆烦躁地说。看得出他想一人独处。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在列宁斯克?”

      “你已经问过了!”阿尔捷姆粗暴地甩开她的手。

      “你有了别的女人?……”

      一个19岁左右、个头不高、长头发、穿着时髦的小伙子匆匆忙忙走进来。就是之前阿尔捷姆拿给哥哥看的照片中的男孩。

      “老爹老妈,我走了。”他喊道,匆匆地走出去。

      “很好!注意别太晚……明天一早要去大学。”母亲跟在他身后喊道。

      阿尔捷姆注视窗外。

      安托尼娜掘完地,将铁锹抛到一旁。她从坑里取出用布包着的枪,打开布包,检查了一下枪。然后取出同样用布包起来的一盒子弹,经过水井,走进屋子。

      她在屋内给枪上好子弹,将枪放进一个大大的旧箱子,径直走出去,没有锁门。饥饿的牛开始哞哞叫。

      她静静地坐在车站,直到汽车进站,然后她提起放在身旁长凳上的箱子,从前门上车。车门关闭,汽车驶离车站。

      她坐在公车上,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座座废弃的半倒塌村庄从窗外划过。

      阿列克谢双手铐在背后走在监狱的走廊上。两个看守押送他。

      “到底是去见谁?”他问身后的人。

      “我们怎么知道……上头吩咐下来,我们只管押送。”第一个人说。

      他们拐入一条狭窄的过道。

      “很快一切就会改变。”过了片刻,阿列克谢再度回过头说道。

      “对。”第一个人说。

      第二个人掏出手枪,向前一步,几乎是抵着他的后脑勺开了一枪。

      阿列克谢倒在地上。第一个人俯身试了一下他的脉搏,解开手铐。

      房间里苍蝇飞来飞去。安热莉卡浑身脏兮兮的,赤裸着依偎在已经开始腐烂的科利亚·戈尔布诺夫身旁。文身犯人赤裸的尸体躺在旁边地板上,身上有几个血淋淋的窟窿。放在上尉身边的录音机里流淌出歌唱空降兵爱情的动听歌声。

      “亲爱的莉卡,”上尉读道,“这已经是我受训以来写给你的第四封信,却没有收到你的只言片语。确实,我们一直在迁移,邮件只能追着我们跑。后天我们将被调往坎大哈附近。我很想你,但是还要等待一年多之久。在昨晚的扫荡中,穆斯林游击队员打死了我们两个小伙子。我和格里沙完好无损,准尉屁股受了伤。大伙都笑,只有我可怜他。他是一个好人,救过很多小伙子们的命。我希望你能等我回去。上一封信我从喀布尔寄出,但穆斯林游击队员击落了一架运输机。我想,大概我的信也在飞机上。给我写信。你的信对我而言弥足珍贵,尤其是你。吻你,你的科利亚。”

      安热莉卡哭了起来。

      上尉放下信,又取出一封。门铃响了。

      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妈妈去开门。

      “您找谁?”她问拎着箱子的安托尼娜。

      “茹罗夫上尉在家吗?”

      “哦——他和妻子在里面。”妈妈朝卧室的方向一扬手,说道。“我们家有苍蝇。”她补充一句,走向电视机。

      安托尼娜走进客厅,一声不吭地将箱子放在地上。

      在安托尼娜打开箱子、取出猎枪的当口,女主人偷偷地在电视机后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干。

      安托尼娜合上箱子,走向卧室。

      上尉刚刚转过头,她几乎抵着他放了一枪。上尉被轰出去有一米远。

      安热莉卡惊叫。

      安托尼娜看了一眼安热莉卡。

      “大婶,放过我!”安热莉卡用哭泣的声音叫道。

      安托尼娜丢下猎枪,走了出去。

      “妈妈!”安热莉卡喃喃低语。

      歌声悠扬。

      阿尔捷姆走向一间小小的墓园教堂,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畏畏缩缩地走了进去。

      教堂里空无一人。

      他走向一个卖蜡烛的老太太,轻声问:

      “打扰一下,我怎么才能见到神父?”

      “瓦西里神父上夜班。”老太太咕哝道。

      “对不起,你们夜班是几点?”

      “还有一小时……你想干什么?”

      “我想问怎么接受洗礼仪式?”

      “不是仪式,是圣礼。”老太太气势汹汹地说,“坐到那边,边祈祷边等。”

      阿尔捷姆顺从地坐到靠墙的长椅上。

      列宁格勒的一间摇滚俱乐部里挤满了人。今天演唱的是措伊(注4)。斯拉维克站在最后一排,随着音乐的节奏激情狂舞。他越过像他一样的摇滚乐迷们的头注视舞台。瓦列拉身穿印有CCCP字样的红色T恤站在他旁边。他看了斯拉维克几眼,然后才开口问道:

      “听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斯拉维克!”后者感到惊讶。

      “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斯拉维克一甩头发,扭过脸去。

      “我叫瓦列拉!”瓦列拉大声说,“我在哪儿见过你!”

      “不可能!”斯拉维克大声道,“你的T恤很酷!”

      “听着,音乐会结束后我们去喝酒!我请客。”

      “可以!”

      他们走在列宁格勒一条小路上,经过一辆快散架的“莫斯科人”汽车。

      “现在正是捞钱的好时机。我到涅涅茨人那儿,用一箱酒可以换回十几张鹿皮……我在这里有人脉,财源随之滚滚而来……斯拉维克,如果我们联手,可以多赚两三倍。我不是本地人,需要一个有当地户口的列宁格勒人当合伙人……”他们渐行渐远。

      字幕:时间,1984年下半年

      (全剧终)

      注释:

      注1: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安德罗波夫(1914-1984),1982年接替勃列日涅夫成为苏联共产党总书记,1984年逝世。——译注

      注2:苏联的俄文缩写。——译注

      注3:基督教、犹太教、各种多神教以及希腊、罗马唯心主义哲学的某些成分杂糅而成的一种宗教哲学学说,起源于公元1世纪,盛行于2-3世纪,至6世纪消亡。——译注

      注4:维克特·罗伯托维奇·措伊(1962-1990),苏联摇滚音乐家,“电影”乐队的创办者和主唱。——译注

      PS:译自俄罗斯《电影剧本》杂志2008年第1期。——编者

    • Jensen

          首先,我要下一个定论,队长一定是变态的,他的变态来源于手中的权力和生理障碍,与苏共末日与强权社会什么的毫无关系,放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有可能产生,不是那个时代必然的畸形产物。他只是导演给予所谓的国家英雄一个恶劣到极点的嘲讽。
          电影名称叫《棺材200》,所以影片中那具棺材中的尸体才应该是电影的重点。但影片用了大量看似与主题无关的铺叙,才在接近片尾的时候突兀地表现出来,导演想为我们表达些什么呢?
          想要探求导演的目的,就得了解第一次阿富汗战争。给朋友们一个链接http://baike.baidu.com/view/603772.htm。
          影片大量表述了1984年几个阶层的生活状况,有军官、工人、知识分子、小农场主,还有年轻的官二代、投机商,各阶层的话题和注意力都在摇摇欲坠的国家体制以及未卜的前景,而此时苏联正在阿富汗进行侵略战争,有战士在牺牲,却无人提及与关心。当在前线牺牲的战士尸体要运回国内时,却因为没有亲人接收而被各个部门互相推诿,最终落到了恰好挟持了这位国家英雄的未婚妻的变态队长手上,从而上演了惨无人道、道德沦丧的亵渎一幕。这个偶然的结果,映射出这场非正义的战争将已严重腐朽的国家政权推向灭亡的必然结局。
          影片中有许多细节值得推崇。比如两兄弟讨论小辈阔气的未婚夫,农场主与知识分子之间的辩论,推诿接收国家英雄遗体的电话,麻木不仁的变态队长的老妈,片尾电视画面中老迈的契尔年科讲话等等,都在昭示着动荡不安的时局与岌岌可危的政体。最有意思的是被变态队长毫不犹豫杀害的农场越南工人,为什么就是越南人呢?而不是苏联人或其他国家的人?(1984年在苏联的支持下越南开始侵略中国及周边其他国家,从而又陷入一个国力削弱、经济倒退的泥沼)
          导演用隐晦的表现手法,从表面的病症慢慢地揭示症结所在,最后以强烈的视觉效果(腐尸、裸女等元素),向人们表达反战、反强权、反压迫的愤慨情绪。国家英雄的遗体在床上腐烂,而他的未婚妻却在同一张床上被强奸,未婚妻是高官子女,而造成这一切的恰恰是这个政权的执法者!所有这些无法调和的矛盾被巧妙地交积在一起,成就了这部引人深思的《棺材200》。
          影片最大的亮点就是农场主的妻子,她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女人,代表的是社会最底层的朴实的百姓,却不可避免地成为整个国家风暴的受害者。她最后痛快淋漓的一枪,也表达了普罗大众最强烈的愿望:羔羊不会永远是羔羊!
          看过几个大大的影评,感觉还是有点缺失,忽略了影片中暗藏的反战的主基调,所以补充一下,写得不好不要见怪。
          不要纠结于影片中过分的画面,没有这样的画面,也达不到震撼的效果。
          个人感觉这部影片与陈冲的《天浴》有得一比,表现方式都是在一个悲剧中剖析时代与人性。但是不同的结局表现了两个民族迥然不同的文化底蕴。《天浴》中老金开枪杀了秀秀再自杀,而《棺材200》中农场主的妻子直接结果了变态队长。
          人性的微妙可能就在于此了。

    • Jensen

      如果只看开头,绝不会想到电影的结局会是如此的残酷。尽管气氛有些怪怪的,故事的讲述却是直线线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寻常,那种在强权社会里的平常生活,似乎人人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着,了无新意。兄弟俩见面,弟弟要去见独居的母亲,年轻的恋人等待着明天的出游,青年人的聚会瞎闹……如果车不再半路上坏掉,如果小混混不去偏僻之处找酒喝,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不过,悲剧注定是会发生的,在那样一个社会,在那样一个时代,即使不发生在电影中的人物身上,也会在任何一个地方一个个人身上。故事发生于一九八四年下半年,彼时,苏联正是契尔年科当政,次年戈尔巴乔夫掌握权力,开始了新思维。

      俄罗斯影片《棺材200》基于真实的事件改编,反映的就是这样一个从最令人窒息的强权社会,在逐渐松动的前夜,从高压到失范中让人颤栗的充满杀机的气氛中,一群人的命运。

      1984年的苏联,苏维埃体制已经建立了近七十年,外表一派风光,内则已经腐朽不堪。斯大林数十年的极权统治,让苏联成为一个强权社会,政府对于社会的控制力相当强悍,这样的社会成为一个整齐划一的社会,所有的社会矛盾都被强压于深潭之中,外面看不到一丝涟漪。赫鲁晓夫的非斯大林化,让苏联社会出现了短暂的松弛,可惜昙花一现,紧接而来的是长达十八年的勃列日涅夫沉闷时期。这十八年看似平静,苏联好像进入了正常的轨道,各方面似乎都取得了进展,在国际上也顾盼自雄。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暗流汹涌,危机四伏。在他统治的后期,国际已经进入了一个新兴时代,中国开始了改革开放,也给苏联一些冲击。他于1982年去世之后,继位的两个短命总书记:安德罗波夫与契尔年科,两人总共执政时间也就三年时间。而电影的故事就发生在契尔年科执政期间。

      电影中的景象,我们曾经很熟悉,与文革末期中国的景象差不多。冷清的道路,衰败的工厂,凋蔽的城市,灰暗的天空,宿舍楼也是肮肮脏脏,家里也是四壁陡立。一派死气沉沉的气象。人们只能通过各种的后门,利用手中的关系及权力去搞到种种紧缺的商品。电影中那个大学无神论教授就是如此,这种人往往最吃香。同时还有另一类人,就是那个牢骚满腹的总想建乌托邦太阳城的农庄主人,他通过地下的黑色网络去弄紧缺的商品,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吸引着人到自己这里来搞酒喝。他总得寻求警方的保护,而正是这一点,也导致了自己的杀身之祸。不过,这都是体制外的非正常渠道,正常的渠道是权力,各级官员在这样的社会中永远处于食物链的上游。配给制能够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权力级别,舒服或者勉强地享受着自己应该得到的那一份。

      在那样的强权社会中,各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虾有虾道,蟹有蟹道,大家倒也相安无事。不过,这种强权下的均衡是难以持久的,不满被压抑在心底,一旦压力趋缓,反弹会非常的强劲甚至恐怖。1984年就正好是这样强权趋弱的时期,次年随着年迈而虚弱的契尔年科的去世,与他同样年迈而虚弱的苏联也将进入它的末年。戈尔巴乔夫次年开始的改革,几年之后结束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强权也随之崩溃。在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即使在列宁斯克这样内陆的工业城市,外界的自由之风已经轻轻地刮了进去,并影响着当时的人们。青少年们追求着时髦,派对,饮酒,穿着时髦的服装,扮演着小叛逆的角色……这一切,宛如八十年代初中国的情形。

      在强权持久的社会里,上面权力的松弛,往往带来整个社会的失范。以前的一切,从人们的行为到道德,都是纳入于权力的轨道之中,纳入那种刻板而坚硬的体制之中,统一的思想,统一的行动,从外面来看,这种社会显得异常的纯洁,如同今日的朝鲜,亦如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社会。这样的社会是一个不允许个性存在的社会,当然对于道德的违规或者犯罪,更是零容忍,会予以坚决而铁腕式的打击。但一旦权力有所减弱,则各种强权社会所认为的阴暗面,即会迅速地旁枝逸出,并生根发芽四处蔓延,而道德的崩坏,比起其他的社会来,也会更加的彻底,更加的没有任何底线,更加的让人难以承受。

      但所谓国家强权的衰减,并不意味着权力的衰落。整个国家强权的松弛,却会导致某些权力部门及其个人权力的无限膨胀,特别是公权部门的某些个人,已经没有了上级权力的约束,更无社会道德的限制,不过他们手中的权力仍在。他们会比以前更多地利用这些权力,去谋取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在《棺材200》中,那个沉默而变态的警察就是如此。这个长得像普金的警察,在电影中脸无表情,总是异常冷静地做着异常残酷之事。他是酿私酒老板的保护伞,他看上了被朋友带到黑酒庄的醉酒女孩,并不说一语毫不犹豫地开枪杀死意图阻止他的劳工,由此引发了电影中的事件。他将女孩强掳回家,他没有能力占有她,却用枪逼着她用酒瓶自渎,甚至将警察带至家里,坐在一旁看女孩被强奸,并在该警察完事后当场枪杀于女孩的床上。

      在他的眼里,一切法律规范与道德约束都已经不存在,他甚至蔑视着级别大于他的官员,只相信着手中的枪和自己的强权,他享受着上帝般的感觉。为了从心理中击垮他关押的女孩,他将女孩的男朋友,一个死于阿富汗战争运回家乡安葬的苏联军人遗体,从棺材中抬出来,放在女孩的床上让其腐烂。在一个运转正常的极权高压社会中,他也许是个规矩的好警察;然而失范了的列宁斯克,他却是一个让人胆寒的恶魔。在这样的社会中,像他这样的警察当然不止一人,而是整个的群体。他们与他一样胆大妄为、肆无忌惮,面对家庭纷争,他们可以公然开枪射杀不服他们命令者,并将当事人带至警局关押,一顿痛揍。在这样的社会中,面对着这样一帮身穿警服的恶徒,面对着失去控制的权力,普通的百姓相当的无助,他们已经失去了任何法律及社会的保护,只能面对着种种危及着生命的威胁,面对着种种惨绝人寰的酷虐。想想真是让人胆寒,其实我们现在的社会不也处于这种状况之中了吗?

      这种失范的社会威胁的不仅是普通百姓,所有的人都逃避不了恐惧,官大官小,有权无权,概莫能外。这里已经是个斗兽场,心狠力强者胜出。但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是强大的一方?《棺材200》中,受害者恰恰就是官员的女儿。被拘禁女孩的父亲是行政区的党委书记,并非警察的直接上司,他虽然可以动用很多资源去找女儿,也只能接受女儿失踪的现实。而大学教授虽然有本事活得风光,但却无力去阻止暴力,让残酷的事实在自己眼前上演,最后,无神论教授只能投入神的怀抱,去寻求庇护。而农庄主人虽与警察有秘密协议,能够过着舒适的生活,但事情发生后,他得为警察去顶罪,最后被判死刑,在暗怀着被警察放出来的幻想之中时,被党委书记雇人枪杀。最可怜的是女孩的男朋友,为苏联在阿富汗卖命,战死成为英雄,死后却无法安葬,还得受尽凌辱。就是似乎掌控一切的警察,最后也是死于非命。在失范的强权社会里,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谁也不知道自己明日的命运。

      在这样一个失范的社会中,即使想遵循原来的轨道正常生活已属不可能,总有无妄之灾在等待着自己,总有让人恐惧的欺凌降临在自己身上,你无法逃避,也没有谁能够保护自己。这是一种无边的绝望,就如身处阴冷的地狱一般。当然,老百姓也有自己的办法:以暴易暴。绝望的农庄主人的妻子拿起了猎枪,冷静地闯入警察的家中,在苍蝇乱飞躺着两具尸体的房间,当着那个受辱女孩和警察母亲的面,将警察当场打死。失范的强权社会里,要求法律与秩序,要求和平与理性,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在这样的社会中,对付暴力最好的手段其实就是暴力,因为这是强权者唯一懂得的语言。

      一起简单的事件,留下了五具尸体。当然更多的尸体在阿富汗,这是电影名字所暗示的意思。这就是1984年的苏联,高压统治数十年,蹒跚走入新的时代的苏联,也是戈尔巴乔夫改革之前的苏联情景。这种情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在中国并不陌生,甚至还有许多人在留恋着那样的社会。导演通过这个真实的事件,用着锋利的手术刀,残酷无情地,将这个社会细细地解剖给你看,让你看清楚这个所谓有序社会的后面,是多么的让人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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