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湾

一部最后镜头结束时我苦笑了一下的电影。男演员扮演初入赌场的人却显得过于老成。女演员和他搭戏总给我不自然的感觉。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打动我。不明白为何被列为05年法国影展重点展映作品……

1927年，茨威格发表《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可悲可恶可怜的赌徒动人心魄：

《天使湾》（1963）被认为是雅克·德米最忧郁的作品，你说是在致敬茨威格我没有异议：

赌博最可怕的还不是对未来产生不合理的预期，而是它成为你的“信仰”。

序幕一个女郎渐行渐远，意味深长：

打工人受同事蛊惑，一不小心赢了48万法郎：

他告诉父亲，自己要去旅行，不去乡下叔叔那里度假。

打工是不想打工了，这辈子都不想打工了。

在赌场里面的感觉，比叔叔家感觉好多了。赌场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在里面！

适可而止：

又赢了：

女郎感谢他带来的好运，当时她只剩一个筹码，把车票钱都输掉了：

她很美，坦率得像个孩子：

大把的钞票，美女佳人，感觉不要太好。

她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赌棍：

他很有理智，奈何她赌瘾太大：

她晚上运气不再，几把就输了50万，最后几十万一把输个精光。他不愿借钱给她：

借钱也要赌：

果真出了23！他为自己没有借钱给她而道歉！借给她3万，这把输了！她决定戒赌：

她是那么容易快乐：

赌海无涯，她想远离天使湾：

赌鬼的话你也信？

在朋友那里借了两万，说来看看他——

毫无悬念：

实在没钱，她也有生存之道：他骂她淫妇，但是，管它呢，用一个赌客给的筹码，她、他开始转运：

运气来了挡不住：

420万！

买买买……

120万，买！

赌客圣地蒙特卡罗，前进！什么双人房，海景套房！

赌场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个教堂：

宗教？上帝早就被尼采判了死刑……

车贱价卖掉，还剩36万，重返尼斯天使湾作最后一搏：

她连续对荷官放电，他觉得是无用功：

铩羽而归：

父亲的汇款来了，他想带她脱离赌海，开始新的生活：

父亲给他写了封信：任何时候都欢迎你回家。

天使湾，断魂谷：

结尾貌似甜蜜，爱人双双把家还：

《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很残酷，也更为可信——

很多观众被《天使湾》的“鸡汤”结局气坏了，赌鬼回头？

放眼海滩，她根本就瞧不起那些循规蹈矩的普通人：

她视金钱如粪土，玩的就是心跳，就是要么天堂要么一无所有的极致体验！

满足于相夫教子的田园生活，她又何必跟有钱老公离婚？

这种人会跟你一起回家，你在逗我？！

观众真是错怪导演了，这样处理不仅是前后呼应和留白的艺术需要，也更符合生活的真实，哪怕是瘾君子，偶尔饿一顿也无关宏旨。

人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导演的镜头充满悲悯，对人物没有拔高或贬低。

她就是“她”，无可替代、无可救药的赌鬼，充满人性的光彩与黑暗：

雅克·德米对鸡汤真不感兴趣，他们是也只能是一场感伤的幻梦，结局在序幕就已挑明，为了宗教般的信仰，虔诚的她独自前行，孤独的序幕与看似甜蜜的豹尾珠联璧合，震撼人心：

赌博及各种金融骗局，受害者包括很多精英，不是精英也没有那么多钱，损失相对有限——

为什么这些聪明人、各行各业的佼佼者会被这些骗局迷惑呢?

对于不可理喻的疯狂赌博，心理学有何解释？

美国一个末日教派向信徒传达上帝的旨意，1955年12月25日洪水将摧毁世界，飞碟会来拯救他们。预言破产后，变卖家产、损失惨重的信徒不仅没有幡然醒悟，反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仰，教派向他们表示祝贺：你们的奉献和虔诚感天动地，上帝改变了计划，拯救了世界。

作为心理学的重大突破，费斯汀格提出的认知失调（一个人的态度和行为的认知成分相互矛盾）理论，为研究信仰、信念与行为的关系提供了非常有力的工具。

费斯汀格

利益之外，还有什么让精英睁着眼睛说瞎话？

人渣、抄袭犯为什么有粉丝？

明知吸烟危害健康，包括医生在内的人群为何还要吞云吐雾？

痴情女被负心汉骗得人仰马翻、油尽灯枯，缘何痴心不改？

回答这些问题，大可借助认知失调的理论，多达2000多项的研究证实了社会心理学一个最重要的发现：行为可以改变态度，说了就会相信、做了就会认可、选择了就会欣赏、付出越多就越喜欢越在意。

比一休还聪明的人中龙凤沉溺赌海难以自拔，与认知失调也有很大关系：为证明之前的行为是正确的，拼命加大投入，最终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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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聂（Claude Mann 饰）只是一介平凡的小小白领，某日，在好友卡隆（Paul Guers 饰）的带领下，他来到了一间赌场想试试运气，哪知道竟然赚得盆满钵满，这飞来横财令福尔聂开始对赌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不顾父亲的劝说，打算放弃工作，前往大名鼎鼎的天使湾赌场好好干他一票。
在天使湾赌场，福尔聂邂逅了名为杰基（让娜·莫罗 Jeanne Moreau 饰）的美艳金发女郎，和福尔聂的小试身手不同，杰基将自己的全部都投入到了赌局之中，赌博不仅是她的信仰还是她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推移，福尔内和杰基渐渐坠入了情网，当福尔聂对这种数字游戏感到乏味想要回到巴黎继续生活之时，嗜赌如命的杰基陷入了深深的无助之中。

身为法国“新浪潮老祖母”之称阿涅斯·瓦尔达的丈夫，显然，雅克·德米有点置身事外之感，游走于“新浪潮”和“左岸派”之间，不温不火。他也是拍纪录片起家，于1955年导演了第一批短片《一个来自瓦尔德鲁阿的鞋匠》，之后又拍了《一个冷漠的美男子》（1957），真正让他声名鹊起的，乃是于1960年执导的《萝拉》，一部构思精巧的芭蕾舞影片，被誉为“诗意现实主义”的代表作，接下来的《瑟堡的雨伞》（又译《秋水伊人》1964），向美国经典歌舞片的致敬之作，以歌唱为主，少有舞动，却保持着完整撩人的运动感，影片荣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我喜欢的却是他的另一部影片《天使湾》（1962），且看一个嗜赌如命的女人，如何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如何赌咒发誓不再进赌场，但还是止不住进去，以至最后输得一干二净，差点当掉内裤，这是怎样一盘如炽如烈的搏命赌局，又是怎样一种的赌命人生。影像静稳，洗练简约，没有丝毫的故弄玄虚，所有看起来复杂的都变得极简，我喜欢这种干净的画面。

影片开始以圆镜绰影开场，虽然刹那而过，我们还是看到了让娜·莫罗饰演的杰基晃荡于尼斯的海边，急驰退行的悠长画面，让人感到了无以回返的如梦光景。其实，这就是影片结束的感觉。她会一直在那，还是会离开，真的能除尽她嗜赌的恶根吗，恐怕只有天知道。

本来在巴黎银行工作的乖孩子福尼埃，听到同事卡隆去昂格恩赌场赢了一部靓车，这让他心痒痒，在卡隆的鼓动下，他还是去玩了玩，没想到这次赢了41万，相当于他半年的薪水，但父亲警告他一旦进了赌场就没有回头路，最终都会输得精光。假期来到，父亲得知他要去赌，就赶他出家门，让他永远不要再回来。他才不在乎，他南下去了尼斯的天使湾。

影片呈现了他们进出赌场的五次经历，也是他们一次次情感的凝聚与碰撞。有意思的是，当他住下旅店，女老板知道他要去赌场，遂让他提前付清一周的住宿费，看来她遇到了不少血本无归的人。福尼埃信心满满，说要住半个月，看来他要大干一场。正是在“天使湾”赌场，他再次看到那个金发女人。之前在昂格恩，亲眼看到她被工作人员赶出赌场，原来她跑到这儿了。

好奇心驱使，他拿着筹码后，便站在她背后投注，她瞄了他一眼，跟着他投注，犹如借了东风，结果盘盘通赢，让她赚得85万，他则赢了90万。她称他是她的天使。怀揣着战果，他们愉悦地漫步于和风吹送的海边，坐在咖啡厅外面小憩。他说我以为这只是美国小说或电影中的情景，居然在我身上发生了，像一场梦。她则说你知道吗，你来时，我只有最后一注筹码，心想输了就去好友玛丽乔那借钱坐火车回去，没想到你给我带来福运。

何谓贪心不足，吃了喝了，余味未尽，她还要返回“天使湾”，但他说会输的。她坚定地说我感觉会赢。反正有这么多，去吧。结果不好彩，这第二次真的输了个底朝天。她埋怨地说我真傻，真不该来。好在他还有住的地方，要不她真的只能躺在火车站的地板上了。小伙子爱上了她，这个神秘的女人，这个沉迷于赌局的女人。他问她为何你停不下来呢。她说，我不喜欢钱，只是喜欢那种赢的感觉。看来，这有点像过山车，输了，赢了，又输了。

影片对于他们的情戏，是节制的，隐藏的，甚至是轻微的，一点露骨的画面也没有，除了拥抱就没别的。导演不想用刺激的画面扰乱影片的主旨，他主要是要通过杰基对于赌场的投入，让爱上她的小伙紧跟着她，慢慢让他们产生化合的聚变作用，这注定是潜滋暗长的，因而，得让他们的爱情保有一定的距离，这是一种静谧的光影。

第二天，杰基拎着箱子说要返回巴黎，福尼埃说我会去海边，你要是改变想法，可去那找我。没人相信她真的甘心回巴黎，何况她有钱的丈夫不会救济她一分一毫，就连她三岁的儿子米舒，她也只能每周见一次面。这个世界，谁还会在乎这样一个不知回头的赌徒呢。

果然，她在海边棱角分明的沙石滩上找到了他，然后说还是想回赌场碰碰运气。他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他还是用他最后的那点筹码，来到了赌场。但看到了她跟一个男人打得火热，这让他非常气恼。他走到她身边，那嬉皮笑脸的男人识相地离开，他愤恨地说淫妇。他边骂边还得给她下注，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次连轴转的赢了，也许是他愤怒的动因取到了作用。总之，这第三次，他们赢了，赚得盆满钵满，给她带来了300万，他赢了400万。

这么多，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带他去买品牌西服，哪少得了跑车，她还得带他去蒙地卡罗，她要赎回她的珠宝，看来她真是响誉全法国各大赌场的金牌赌徒。福尼埃得意开着跑车。但这次蒙地卡罗之行并没有给他们继续带来好运，甚至说是噩运。这第四次进赌场，让他们输尽了所有。她说我们的福地在“天使湾”。他们只得返回尼斯。

他不想再赌了，对于赌，他是有点好，但还未达至痴迷的程度，他只是想碰碰运气，有点好逸恶劳而已，人吗，总是喜欢走点捷径，偷机取巧。她就不同了，她视赌局如生命，她沉迷于那种惊喜的感觉，但每次输尽，只会让她更加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一切。片中有一个有趣的细节，哪怕在旅店，她对他说闲着无聊，就会扔骰子玩，她真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玩命投入。

相对于赌场，小伙子福尼埃更希望能好好爱她下去，但她的爱在赌场，她的魂与根都飘荡于赌场。当他跟她再次来到天使湾，这第五次，与其说是来赌场，不如说迈进了黑色的地狱。人，不会每次都能撞大运的。没有了之前有过的魔法，只有沉厚的黑暗，渐渐让他们喘气。他们倾尽所有，这次真的输得彻彻底底。哪怕她给荷官抛媚眼，也没用，她绝望了，濒临人生绝境，总会有这种不复还的感觉。

嗜赌，无疑是一种万蚁啃骨的感觉。现代医学发达，据说有的可通过脑神经手术，切断那根嗜赌的神经源，这真的有用吗，我一直怀疑。但片中的小伙福尼埃痛在心里，他爱着杰基，明知难以制止她，他还是愿意跟着她，只要她高兴，他就愿意一直陪着她，但这种开心是要计算成本的。没钱，是不能让她喜悦的。或者，她想离开他，也是不愿牵连他，好让他过上一个清净没有风险的人生。

即便小伙写了信恳求老父救济他一把，老父也的确给他寄了5万，并说这是最后一次相信他，福尼埃也挽回不了她的心。他拿着钱高兴地到旅店房间跟她说，我们有了，我们可以一道回巴黎了。她说，不，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他们的爱情到了终点，不能再向前了。单纯的毛头小伙伤心地抱着她，但她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看来，善良的福尼埃也只能打道回府，老老实实地过朝九晚五的日子。

杰基是赌徒，亡命的赌徒，她早习惯于这样的四海为家，漂到哪算到哪。她，注定不属于福尼埃的世界。她说过，她的脑子总会让她情不自禁地去赌。输赢由天定。如此说来，还有谁能拯救她呢。每次赌盘的转动，犹如人子陀螺旋转不停的人生，人生何尝不是一个难以预测的赌局，有谁能真正做一个悠闲的看客，再说，哪有一直通赢的人生呢。

2017、6、12

（2024.8.1首发于公微“经典光影手册”）

这部影片是德米早期的小成本作品，被谈论得比较少，但是我相信德米本人并不会看轻这部影片里面的爱情故事，相反，这对男女很可能就是他心目中完美的爱情组合。
人物设置当然是又典型又普通。男的是一个赌博天才，初入赌场就赢了钱，是那种能连着赢上n手的赌神，不过需要状态。他喜欢赌博，但只是把赌博当赌博，他希望从赌场里赚到钱，所以他懂得见好就收——这是赢钱的唯一技巧——也懂得退出，会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赌博了。”而且说到做到。女的则是一个老赌棍、一个赌鬼，当然，不是你常见的那种赌鬼，她把赌博视为宗教，她说：“我第一次走进赌场的时候，我觉得这就像是教堂。”在她眼里，赌博是命运的游戏、是生命的冒险——就像“出海”、就像艺术、就像一切伟大的事业，赌博的本质是risk、是生活中（或者说，生活“外”）的浪漫，她甘愿沉沦、甘愿为它付出一切。
这样的两个人，有一天在赌场里相遇了，自然，他是她的幸运星，她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的判断，而他总是不会出错，他们出双入对驰骋赌场，欢快的音乐响了起来，他们分享着赢钱的喜悦。然后，他们相爱了，矛盾也就接踵而至。她太相信她的“伟大的事业”了，她的浪漫就是为了它抛弃生活给她的一切，包括这个男人，“我只是为了赢钱才和你在一起。”她说。而他呢，他本来准备不再赌博，但是为了“救”她，他又回到了赌场，他太迷恋这个女人了，他太相信爱情了，他的浪漫就是为了他爱的人抛掉“见好就收”的理智，陪着她去冒险。他们都是浪漫的，他们也互相理解对方的浪漫，但是他们就是不同的两种人。哎，矛盾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收拾了，他终于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他是不是太push了！？她是不是太铁石心肠了！？
德米真希望把这段爱情写成一段完美的爱情啊，因为这个男人是多完美的一个情人啊。她嗜赌，他刚好就是赌神，无论她真的需要他来“救”，还是他自以为她需要他来“救”，他总是会去“救”她，而且他是那么爱她，爱得那么没头没脑，她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这两个人的确是天造地设啊，她是真的需要他来“救”，而他也就是为了“救”她而存在、而显示出自己的价值。可是德米自己也没底啊，他的浪漫和她的浪漫，他的生活理想和她的生活理想，相差那么远，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和解呢？电影还剩下两分钟，德米放弃了。他给她下了最后通牒，然后离去，“于是”，她冲了出去，抱住了他。如此草率！
可是，还有什么结局比这个更符合一个懂得“见好就收”的男人（/德米）的性格呢？你赢不了每一局，你也不能让所有观众认可这段爱情，只要有一个人说：“啊！我相信她会这样！我太相信了！”你就该见好就收了。
可是，还有什么结局比这个更符合一个嗜赌如命的女人的性格呢？在“留在我的‘教堂’里”和“他爱我，跟他走”之间做一个选择，就像在17和23之间做选择一样，本来就是一念之间下的一个赌注，而已，试一试，没什么大不了，也许他的怀里也有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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