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龙一梦

登龙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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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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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见问题

    1、安迪·格里菲斯,帕德里夏·妮尔,安东尼·弗兰西欧萨,沃尔特·马修 主演的电影《登龙一梦》来自哪个地区?

    爱奇艺网友:电影《登龙一梦》来自于美国地区。

    2、《登龙一梦》是什么时候上映/什么时候开播的?

    本片于1957年在美国上映,《登龙一梦》上映后赢得众多观众的喜爱,网友总评分高达1722分,《登龙一梦》具体上映细节以及票房可以去百度百科查一查。

    3、电影《登龙一梦》值得观看吗?

    《登龙一梦》总评分1722。月点击量2次,是值得一看的剧情片。

    4、《登龙一梦》都有哪些演员,什么时候上映的?

      答:《登龙一梦》是1957-05-28上映的剧情片,由影星安迪·格里菲斯,帕德里夏·妮尔,安东尼·弗兰西欧萨,沃尔特·马修主演。由导演伊利亚·卡赞携幕后团队制作。

    5、《登龙一梦》讲述的是什么故事?

       答:剧情片电影《登龙一梦》是著名演员安迪· 代表作,《登龙一梦》免费完整版1957年在美国隆重上映,希望你能喜欢登龙一梦电影,登龙一梦剧情:一位记者发现一个乡下人很能侃,便把他带到电视台上镜,结果赢得了大批观众但这位意外走红的电视明星并不就此满足,他有很大的雄心壮志,想要在政坛上发光发热。  《码头风云》的编导再度合作,推出这部揭露媒体人物内心世界的作品。不过,这不是一部励志片。主演将小人物闯天下的内心刻画得入木三分。


    同主演作品

     明星可左右滑动
    • 安迪·格里菲斯
    • 帕德里夏·妮尔
    • 安东尼·弗兰西欧萨
    • 沃尔特·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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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户评论

    • Jensen

      片子很像另一部电影,即性书大亨,都是极致性格的极致人生,都是从成功到幻灭,都是包含动力与侵略性的难主演,只是年代不同,只是职业不同,一个出版业一个电视业而已。
      典型的美国英雄主义,不过呢,只要成功过,哪怕再幻灭又如何。

    • Jensen

      第14届#法罗岛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第6个放映日为大家带来《登龙一梦》,下面为大家带来前线做梦之人们突然幻灭的评价了!

      Her Majesty:

      美国梦的反面。娱乐和政治的亲缘性。

      Prometheus:

      在这个全民直播的时代这部电影或许更具有时效性和讽刺性吧。

      果树:

      私心而言不觉得这类型的红脖很可爱,这是让我出戏的点。除此外整体还不错,男版巨诞。

      盆满钵满赵+:

      简单俗套的小故事看到最后却很喜欢,伴随着气氛机的咆哮太让人难过了,开始虚假的繁荣是别人构建的,最后只能是自己,已经离不开了,已经没办法流浪了。

      coco:

      Elia Kazan片中戏剧化演出的呈现猛烈抨击了社会现实,丝毫不吝啬对权利偶像的崛起、政治运作方式、媒体舆论导向、群众智愚程度的质疑。这对美国近年的政治走向仍是有反省价值的。

      Pincent:

      This is America. The people is Lonesome Rhodes. 他对着电梯员说:All the way down! 而多少人在当下看觉得主角可能就是川普呢:"I could stand in the middle of Fifth Avenue and shoot somebody and wouldn't lose any voters"

      落霞孤鹜秋水天:

      伊利亚·卡赞是实至名归的美国梦终结者,举止粗俗的红脖子乡下小子,成功前为非作歹蹲号子,成功后抛妻弃友心态膨胀,红脖和选美小姐的婚姻组合十分典型,赚大钱吃大葱玩大妞是渴望被尊重的底层男性的标配,号称灯塔的老美的白人男性也不免俗。黄粱一梦,过眼云烟,乘龙登高处,空虚梦一场。

      给艾德林的诗:

      卡赞故事讲的没话说,夸张流畅的戏剧上扬也是注定要迎来重重的坠落,不过其实结尾没有跳楼的情感冲击高潮,拒绝人物真·落地的现实意义,也就难免进一步加重了其象征意义,麦卡锡时代批判却又不太深植于左翼的摇摆多义的精英表意挺特别,而且终归是戏剧的,这可能也是卡赞的现实主义现实观察的出发点。

      松野空松:

      本片和《倒扣的王牌》一个主题,但是人物更丰富合理,后者更主动性,利用媒体去获取权力,而前者是媒体利用主角去获取利益,主角反过来利用媒体获取权力,这有来有回的交易模糊了主角的罪恶,即我们观看电视总是无可避免注意到电视的存在。女主最后的一笑更是冰冷至寒,停留画面的可口可乐也是至今的“影响力”。

      欧.尹:

      红脖子出身却身负才华,是男主爆红的根本原因,这既是偶然,亦是必然。他造出虚拟掌声机器,从此自我则膨胀至裹挟外界声浪,只剩下个人凌驾于集体意识的假象。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名利场上再精明者亦难免悖入悖出,更何况一妄人?收视率上涨,电梯层下降,两个数字即梦的开始与破灭,最后男主无助的咆哮声回荡在霓虹都市,已毫无回响,此诚堪叹息也。

      子夜无人:

      关于美国梦的标志性演绎,蹿升、裂变、破灭的全过程都是好戏。人物的展现就像一场早泄的床事,所有欢声笑语任你玩闹的嗨点和压在你身上卖力冲刺的臀部一样,它已经等不及你酝酿高潮,一切就开始急促地下坠,只剩下伏在你胸口虚弱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收割千家万户的信徒,只需要一个“白手起家、点石成金”的故事,观众在造你的神,也是在造他们心中蠢蠢欲动渴望实现的神;而被抛弃也同样是在顷刻之间,不过是直升云端的天梯断了电。

      米米:

      一部“偶像的诞生”。

      当他还是“底层孤独者”的时候,他最清楚明白真实生活的样子和底线,他想每天追求自己的梦想和自由,他知道他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所以他的歌真好听。

      从“乡村小子”到“城市精英”,一路上,他不知不觉中“弄丢”了他的“自由”,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力贪婪。 深爱他的玛莎做为赐予他一切的人民,不忍看他一步步的堕落成魔鬼的模样,只能悲痛的结束这一切。

      他是幸运的,能有玛莎这样深爱他的人,能为他结束这一切。

      一部忠言逆耳的电影。

      SONGMJ23:

      相比《倒扣的王牌》让主角自始至终作为类似总指挥驱动和终止一场马戏团式的闹剧,《登龙一梦》将主角置于一个由群众、媒介、政商等多方势力构成的庞大体系中去见证他的起落。尽管格里菲斯的煽风点火并不逊于道格拉斯,尤其在舞台视角下,但卡赞通过时不时地凸显体系中其他要素的存在,例如在一些全景中包围在主角四周的漆黑设备、将其一举一动都连结至千家万户的广播和电视等现代媒介、深焦下清晰可见的人群,甚至结尾令人不寒而栗的欢呼录音,来揭示体系深不可测的黑暗无情。卡赞此举并非为男主的失败转移责任,就像他和编剧舒尔伯格也无意为自己五十年代初的所作所为再进行自我辩护,但我们依然可以部分理解为什么他们写了一个不同于比利·怀尔德的故事和人物。总之,这是一部被低估的在当时极富预见性、也在当下很有参考性的作品。

      #FIFF14#DAY6的主竞赛场刊评分将在稍后为大家释出,请大家拭目以待了。

    • Jensen

      请勿转载

      April Wolfe / 文n歧义学 / 译

      伊利亚·卡赞(Elia Kazan)有着各类头衔:电影天才、善于调教演员的导演、纵情声色者、告密求自保者、创作上毫不妥协的艺术家,以及三届奥斯卡得奖者。不管你对他的品格性情,或对他的抉择抱着何种态度,鉴于他的作品和传记中所散发出的焦虑、矛盾的天性,美利坚民众义无反顾地将他推上神坛,他大概是那个时代最具美国范的导演。在1957年辛辣的讽刺剧情片《登龙一梦》中,卡赞和编剧巴德·舒尔伯格(Budd Schulberg)刻画了一个魅力四射又将美国人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形象,以及民众对他的爱恨交加。小镇骗子揽得大权,妄图左右整个国家,这正是一个关于美利坚的寓言:狂热病、心血来潮,不惜牺牲灵魂以求取遥不可及的真。时至今日,尽管某些讽刺的幽默片段让影片变得有些浮夸,但当我们发现现实生活中假民粹主义煽动者们四处摇旗呐喊时,影片内核所传达的信息依旧是逆耳忠言。

      《登龙一梦》不仅预言了电视将会在美国主流文化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还发出警告:在未来,二道贩子们将会涌入这一新兴媒介,尽管人们尝试抵抗,但面对他们的花言巧语时可能毫无招架之力。在电视年代来临之前,消费者被坑骗早已有之;只要骗子们倾注心力,美国人民总会乐于上钩。人们将“自力更生”给神话到一定高度:对于自我推销所付出的纯粹努力怀有一种赞赏;可能是因为这个国度的历史是一场漫长的骗局,仅需丁点月费,虚无缥缈的希望便可交付使用。但随着电视的出现,人们的家门大开,街头骗子们登堂入室;1950年只有12%的家庭拥有电视机,而到1957年已经飙升到80%,卡赞和舒尔伯格发觉这一事实相当有趣但让人极为困扰。

      1953年,舒尔伯格发表了《登龙一梦》的原著短篇小说《阿肯色浪游者》(Your Arkansas Traveler),比他和卡赞的首次合作《码头风云》(Onthe Waterfront)还早了一年。舒尔伯格在小说中给读者展现了Lonesome Rhodes的鲜活形象,当地电台制作兼主持人Marcia Coulihan发掘了Lonesome,用她的话来说,这个卑微的浪游者所拥有的操纵人心的能力日渐显露出来:

      “他浑身散发着来自西部的气息,身材魁梧,就像一名中断训练三年之后体格依旧的足球后卫。面如重枣,喜形于色,笑声爽朗(the haw-haw kind)。尽管已经步入而立,但仍是个大男孩。他穿着一套发皱的棕色西装和一双牛仔靴站在那儿,双脚不停交换着地,有点羞怯的样子,打心底里我就觉得他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

      在电影中,舒尔伯格将Rhodes设定为一个自诩为“浪荡子”(tumbleweed boy),夜宿监狱,带着“吉他情人”(Mama Guitar)前往南方的痞子。小说中的他是一个说书人,弹奏着雪茄盒钢琴线吉他(cigar-box-and-piano-wire guitar),而电影中的Lonesome则能够激情四射地演奏蓝调乐曲——这是导演卡赞为演员安迪·格里菲斯(Andy Griffith)施展他音乐才华所创造的空间。

      在攻读了音乐学位,出演戏剧和音乐剧之后,Griffith迎来了他的银幕首秀。舞台上的从容自若并非他仅有的Rhodes式特质。Griffith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生涯起步时,他凭借自己朴实又平易近人的表达才能,成为一名喜剧独白演员。1953年他以Deacon Andy Griffith的名字录制了名为《此乃榄球》(What It Was, Was Football)的喜剧专辑,销量甚佳,讲述了一个曲折的良善故事,一位乡村牧师因一场大学橄榄球赛而心生疑窦;他时而生动风趣,时而离题万里,就像Rhodes在向听众娓娓道来。在《登龙一梦》中,当Griffith从一个奇闻轶事无缝衔接到另外一个,在无比谦卑和惆怅的牛仔智慧之间切换时,你会认定这个角色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扮演这个角色对Griffith来说也并非轻而易举,卡赞经常给他布置“家庭作业”。“我得早起然后做功课”,1986年Griffith在面对记者Ray Bennett采访时说道。“开拍前我已经对剧本烂熟于心;条件允许的话我会尽我所能做到这一点。起床后我会尝试去猜测(卡赞)想要哪种颜色,然而他想要的总会超乎我想象。他会向我提要求,然后说‘马上去准备吧’”。Griffith发现,随着角色在影片中越来越不可一世,必要的准备工作成倍增加。在拍摄最后片段,Rhodes完全变成了一个怒吼的疯子时,卡赞遭遇困境,他不得不跳脱出来另辟蹊径。1974年卡赞接受Michel Ciment采访时提到“在最后的场景中我要求他喝个大醉,这是让他变得暴虐的唯一方法。日常生活中他总想着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

      (Andy Griffith 与 Patricia Neal)

      与Griffith完成对手戏的,帕德里夏·妮尔(Patricia Neal)所饰演的Marcia Jeffries极具吸引力(名字与原著小说不同)。她在阿肯色东北部一个乡村监狱录制广播节目《人海沉浮录》(A Face in the Crowd)时无意中发掘了Rhodes;时过境迁,她不得不试图力挽狂澜,以免Rhodes在声名大噪时与她玉石俱焚。每当她亲手制造的这个狂笑不止的怪物上演闹剧或暴力的戏码时,Marcia宽容又平和的面孔总能让他平息下来。卡赞巧妙地捕捉到了两人深情对望,彼此寻找着对方身上可以为己所用之处的时刻。她能驯服他,能催化他,最终也成为他的心上人。Marcia的眼睛中泛着希望和魅力,受到盲目的好奇心驱使,她渴望看到这颗随风飘荡的种子能够成长为何等的参天大树。作家Foster Hirsch曾这样对妮尔说,“目之所及,皆是电影”。通过Marcia眼中所看到的Rhodes,观众们第一次爱上了他,也理解了他的暴虐。

      妮尔饰演Marcia时三十岁,已经品尝了一遍好莱坞中的酸甜苦辣。作为训练有素,拥有磁性声线,仪态万千的剧场演员,妮尔出生于肯塔基州的一个煤矿小镇,伴随着她的是一种粗犷的气质,这与她早期银幕生涯中所扮演的典型优雅女性角色格格不入;纽约时报的评论家Bosley Crowther甚至一度称她举止“不够得体”。此时的好莱坞还没有一个未经雕饰的女性角色能够配得上她独一无二的才华。1952年,当妮尔带着《儿童时光》(The Children's Hour)回归剧场舞台时,她收获了一片赞誉。在参与卡赞执导的剧作《朱门巧妇》(Cat on a Hot Tin Roof)之后,卡赞盛邀她扮演勇敢无畏风情万种的Marcia。妮尔诠释了一个在男性中间不屈不挠,散发自信的女性形象。影片中的Marcia有时会变得无精打采,姿态不够优雅、不够浪漫,即使在某些场景中她蜷缩身体,她还是银幕上最闪耀的那一位。

      《登龙一梦》中的所有表演都贴合真实且别具一格。沃尔特·马修(Walter Matthau)将知识分子式的愤世嫉俗融入到恼怒的、有点书生气的Mel Miller一角中。丽·莱米克(Lee Remick)首次亮相银幕,饰演顽皮又有感染力,挥舞着指挥棒的Betty Lou Fleckum。卡赞运用了深焦镜头拍摄人头攒动的场景,这让背景演员们的表情神态一以贯之,生动清晰。影片中的观众们成为参与者——每次观看电视时,他们都有可能根据同一画面做出不同的选择。完成在阿肯色州Piggott镇(影片中化名为Pickett镇)的外景拍摄之后,当地许多临时演员继续参与拍摄,他们给一些场景赋予了独特的意义和幽默感。

      卡赞和舒尔伯格在Piggott镇驻扎了一小段时间进行实地考察,随后扩充了他们的团队:新英格兰人Remick;他们甚至寄宿于当地家庭,以学习南方语言和女指挥的技艺。以至于卡赞后来提到,他和舒尔伯格在那儿诡异地成为影片中所讽刺的那类当地名人,得到社区中某些特权,受到市长和官员的青睐。“在Piggott镇无论我走到哪,人们总跟在我后面。好像我们推翻了戒严令!我们解放了整个镇子!”

      (Lonesome Rhodes)

      卡赞与舒尔伯格的前期调研不只是进行实地考察,还深入调查广告商、艺人和政客之间如何沆瀣一气。他们前往华盛顿,与政界人士讨论电视对于竞选的影响;在麦迪逊大道广告公司旁听了报告立顿企划的创意会议。卡赞还记得他被一大帮广告人争论如何在广告中生动地展示“brisk”这个词给逗乐了。“他们的讨论相当滑稽,你甚至不敢直视他们(怕笑场)。但即便滑稽,你也能感受到他们工作中让人神经紧绷的压力。”调研的结果最终呈现为影片中为Vitajex所制作的广告:一种成分为葡萄糖、阿司匹林和咖啡因的药丸,却美化得像伟哥一样兜售。

      在广告中,性感、衣着暴露的女性吟唱着这款药丸的神力;然后,一个美艳照人的女孩坐在床上,将一巨瓶装的Vitajex堆在她丰满的胸前。这款神药以男子气概为卖点,抓住男性的不安全感;而体健如牛的Rhodes则向观众们保证,他本人服用见效。这生动地说明在现代的消费政治图景中的弊端:对自己身份最没有安全感的人最容易被吞噬。(根据2018年纽约大学的一项研究显示,线上搜索“性功能障碍”、“脱发”、“睾丸素”等词汇的男性,与那些投票支持趾高气昂的领导者的选民之间存在关联性。)就像假牛仔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和之前的娱乐界“民间”英雄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一样,Rhodes卖的不是功效,而是一种虚无的安全感。

      关于Rhodes的人物形象,舒尔伯格的灵感来源于像休伊·朗(Huey Long)、威尔·罗杰斯(Will Rogers)这类朴素政客和娱乐圈人士,尤其是电台电视双栖主持人阿瑟·戈弗雷(Arthur Godfrey)。作为一名完美的推销员,戈弗雷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达到生涯巅峰。行销时他即兴发挥、侃侃而谈又讨人欢心;他向听者展现推心置腹的形象,让听者确信他们能够十足地信任他。(循环往复向听者讲述自己的主张就能说服他们,这一策略效果拔群,太让人惊讶了。)

      舒尔伯格很崇拜Godfrey,尽管Godfrey由于荧幕内外的一系列劣迹而形象崩塌,但他的职业生涯一直延续下来。沃尔特·马修所饰演的Mel Miller一定程度上是舒尔伯格的化身,在影片结尾他借Mel之口表达出他对Rhodes这样一类人的态度:他承认Rhodes在被拥趸抛弃只是一时的,最终他可能还会重返电视荧幕。“大众的记忆极为短暂”,Mel如此说道。美国人民热衷于见证东山再起的戏码,这也许是影片所传达出最深刻的洞见。这也有助于解释一个毫无建树的商人如何能够摇身一变,成为电视真人秀明星,向观众传授成功经验;或者是像萨拉·佩林(Sarah Palin)如此疯狂的前副总统候选人如何能够走出泥潭,声名鹊起;又或者是某男性艺人如何能够在骚扰女性长达数十年,终于身败名裂,销声匿迹几个月后便开始在专栏上为自己百般辩白。大众渴望听到咸鱼翻身的故事啊。

      人们不禁会好奇,卡赞和舒尔伯格在制作本片时是否会反观自身,毕竟他们也曾名声滑坡。两人都曾在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the House Un-American Activities Committee)(舒尔伯格在1951年,卡赞在1952年)面前供出朋友、前同事中参与***活动者的名单,因此两人的名声、人际关系俱损。过去共事的人们对他们避而远之,他们富有创造力的合作是在痛苦和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建立起来的;卡赞向舒尔伯格投去橄榄枝,两人的合作开始于舒尔伯格讲述纽约码头工人故事的剧本,对《登龙一梦》进行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他们找到一名码头工人,此人曾反抗控制码头工人及工会的黑帮,并在调查码头腐败的委员会面前作证指认。这就是《码头风云》中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角色的故事原型;编剧和导演找到了一种通过电影将自由亲民,同时反对腐败、反对袖手缄默的理念传达出来的方法。人们也自然而然会把电影解读为这是两人为他们在调查委员会中作证所进行的自我辩护。

      从某种意义上讲,《登龙一梦》或许是一次少了挑衅意味的自白,至少是一份关于个体生活是如何深受电视影响的阐述——正是通过电视这种媒介,Rhodes肆无忌惮地释放自我;也正是通过电视,参议员Joseph McCarthy加剧了***恐惧,也彻底改变了卡赞和舒尔伯格的人生(也波及到许多人)。这部电影几无赞誉,妮尔后来提到,她觉得人们并非不喜欢这部影片,而是他们不想看到卡赞和舒尔伯格获得成功。尽管影片具有夸张讽刺等元素,如今许多评论家都认为这是卡赞最具有个人风格的作品之一。正因为它精准地切中了美利坚国家基因中的缺陷,它可能是卡赞作品序列中最为美国范的一部,甚至比《美国,美国》(America America 1963)、《最后大亨》(The Last Tycoon 1976)范儿更足。前者讲述一名梦想移民美国的希腊可怜人的故事;后者是导演的收官之作,改编自菲茨杰拉德的小说《末代大亨的情缘》(The Love of the Last Tycoon),一部充满好莱坞内幕的剧情片。有趣的是,卡赞后来说他发现他们把Rhodes塑造得过于滑稽过于邪恶了,这个住在豪华顶层公寓狂妄自大的家伙要在虚拟的热烈掌声中才能安然入睡。

      用“具有先见之明”来形容《登龙一梦》并不准确,因为在舒尔伯格的剧本和卡赞的影片之前,美国的社会症结早已存在。微不足道的艺人经常能够仅凭知名度和个人魅力跻身政治阶层,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此类闹剧屡见不鲜的发达国家。现在,如果美国人民要对付像Rhodes这样的恶棍骗子,以牙还牙绝对是上策。2010年,妮尔在好莱坞埃及剧院参加《登龙一梦》的映后讨论,有观众提问:“我们当中有多少人在看到电视上的Lonesome Rhodes之后会选择相信他,或者被他吸引?”得到的回应只有零星掌声。同年九月,《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第十季在NBC首播(Donald Trump主演的真人秀节目)。

    • Jensen

      《人群中的一个》电影剧本

      文/〔美〕巴德·舒勒贝尔格

      译/冯由礼

      白天。阿肯色州皮克特市的景色。广场。

      这是阿肯色州东北产棉区的一座典型的小城市。大约五十年前建筑的法院大厦耸立在广场边上。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日。即便能找个背阴的地方,也要热到四十度。

      几个上了岁数的农场主坐在法院大厦旁花园里的长凳上,把小木棍子削尖,这是他们的爱好。虽然这毫无意义,但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他们能把木棍削成某种东西,那么还能说他们在工作。然而,农场主只是随便地削削雪松枝子,于是在他们的周围,出现了越来越高的一小堆象刮脸刀片那样薄的木屑。当树枝被削得只剩下一小片的时候,他们就漫不经心地把它扔在一旁。

      什么也不能阻碍那一把把小刀子的有节奏的动作,而随着那均匀的削木声,是一场慢条斯理的、涓涓不息的闲谈。本市发生过的大大小小事件,都牢牢地印在这些老头儿的脑子里。

      一些下棋的人也聚集在这里。棋迷们聚精会神地思考着自己的每一步棋,但是,什么也躲不过他们那锐利的目光。

      法院大厦附近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会遭到老头儿们的冷嘲热讽。

      警察局长霍司梅尔也在这里,他绰号叫“大个子杰弗”。他身高力壮,三十五岁左右,已经开始发胖了。

      街上驶来一辆1952年型的潘梯亚克牌汽车,它的一侧上写着KGRK广播公司的四个大字母。汽车向广场上的一栋旧楼驶去,那里是地方监狱和警察局长的办事处。大个子杰弗从棋盘上拿掉对手的两个棋子儿,就急忙地朝汽车走去。

      局长:玛西亚小姐,玛西亚小姐!

      坐在汽车里的是一个高高的、长着栗色头发的漂亮的女人。她是玛西亚·杰弗里斯。

      玛西亚·杰弗里斯是皮克特市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姑娘,她朝气勃勃,美丽而文雅。阿肯色州的这位居民天资聪颖,头脑灵活。她在东部受到教育,1949年毕业于私立萨拉·劳伦斯女子学院。

      玛西亚对走过来的局长招手致意。

      局长:早安,玛西亚。我想,我们能够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在七月四日(注1)之后,我们的捕获量总是丰硕无比的。

      玛西亚高兴得连忙向局长道谢。大个子杰弗坐上了她的车子。

      玛西亚:谢谢你,局长。

      汽车驶到监狱门前,玛西亚赶忙拿起自己的手提式磁带录音机走下车子,跟着局长拾级而上。

      在监狱里。

      局长殷勤地,甚至有些隆重地把玛西亚引进囚房。两名看守,一副厌烦的脸色,懒散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儿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一伙人:醉鬼,流浪汉,冒险家。这间空洞洞囚房的一部分,用铁栏杆隔开了。那里面有一个黑人,他漠不关心地望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玛西亚对这些囚犯毫不在意,兀自安放好了她的录音机。在她的采访生涯中,这不过是一次例行的趣事而已。对囚犯们来说,这都是对他们这一群男人一种放肆的侵犯。

      局长:(用一种肉麻的声调)小伙子们,这是玛西亚·杰弗里斯小姐。她的叔父,是本地KGRK广播电台的老板。她在搞广播工作。我想,你们当中有人曾听到过他们播放的《人群中的一个》。这个节目虽然不长,可是搞得很棒。

      然而,在囚徒们愁眉苦脸的面孔上,都是一副无所谓的冷漠神色。局长的话对他们毫无影响。

      局长:我晓得,你们会觉得很奇怪。可是这一回,她想直接从这里播音。

      响起一片不满意的唠叨声。局长急速地转过身去,但仍然没有一个人吭声。他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对客人说:

      “一切都很好,杰弗里斯小姐,战斧区监狱愿为你效劳。”

      笼罩着一片沉默,只是传来的很响的鼾声打破了它。玛西亚没有感觉出这种紧张的气氛。

      玛西亚:一切都很简单。你们用平时的声调对着这个小小的麦克风讲话,就象平常一样那样说话,以及……

      她发现没人听她讲话,就住了口。她看到有些囚犯转过身去,走向囚房深处黑暗的角落。

      玛西亚:这方面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有谁想唱支歌或是讲个有趣的故事……

      大伙儿一声不响。

      局长:喂,让我来跟他们谈谈!嘿,比尼,你上一次蹲在我们这儿的时候,我记得,我听你唱过?!

      比尼:(又高又瘦的南方流浪汉)可现在我的牙都被打掉了。

      玛西亚:我们把你的话录下来,在磁带上,你的发音不清不会太明显。(用专业播音员饱满的声调对准麦克风)现在播音,这是阿肯色东北地区的广播电台。请收听我台早场的《人群中的一个》节目。是哪一个?可能,是你,可能,是你,也可能,就是你。因为,每一个人,不论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他,都有引人入胜之处。

      各种面孔的镜头交替出现,他们却是不吸引人的、千篇一律的。

      玛西亚:今天,玛西亚·杰弗里斯在人群中寻找新的一个。现在,她从战斧区监狱中作报道。

      玛西亚把麦克风伸给比尼,轻声地说:

      “好啦,你随便说点什么。”

      比尼:放心吧,女士。这里对待我很好。这一次我落到全州最好的一个监狱里了。

      接着比尼发出刺耳的驴叫声,局长火冒三丈,把比尼从麦克风前推了开去。然后对单人囚房里的那个黑人说:

      “嘿,你,到这里来!我们用得着你。”

      黑人:(安详地)我是黑肤色的呀,独唱我也干不来。(转过身去)

      局长:(用带着歉意的语调对玛西亚)请你多原谅吧,杰弗里斯小姐,这个家伙愚昧得很!

      玛西亚:我并不想让他们来扮演自己当中的某一个人。

      局长:(对看守)昨天夜里抓来的那个带一把吉他的醉鬼在哪儿?

      看守:对,他对你们的广播倒满合适!

      局长:他叫什么?

      看守:嗯,嗯,罗德斯。喏,他就躺在旮旯里。

      正是从看守指的那个地方,传来喝醉酒的人的鼾声。

      局长:把他叫醒了!

      比尼:注意,小心点!……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局长:既然杰弗里斯小姐想和他谈话,那就得把他叫起来。

      看守走到那个睡着的人跟前,粗鲁地推动他。

      看守:嘿,起来!

      罗德斯颤抖了一下,抬起身来。他两眼惺忪。

      罗德斯:什么……

      这个被惊醒的流浪汉又喊又叫,象个被激怒的野兽。他脱下一只皮鞋向看守扔去,力求击中腹下的部位。玛西亚把这一场面都录在了磁带上。然后她用亲切的声音对麦克风说话了。

      玛西亚:早安,罗德斯先生。我是广播公司的采访员。

      罗德斯:不管你是什么母狗,……滚蛋!

      看守:(赏了他一拳)嘘,嘘!局长在这儿呐。

      罗德斯:(带着一种受了侮辱的流浪汉的尊严)管他的,就算是美国总统亲自在这里。连在监狱里都不让人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

      比尼和其他囚犯放声大笑。罗德斯疑心重重地打量着玛西亚。

      罗德斯:你是谁?

      玛西亚:你知道吗?我想让你对我们的广播听众作一次播音,唱个曲子,讲个什么笑话,或者就是跟我闲聊聊……

      罗德斯:慢着,慢着。你别哇啦哇啦地那么快!……喏,那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是想说,如果这样做我能得到什么?我——就是我,先生。

      尽管罗德斯给了玛西亚一种讨厌的印象,但在同时,他的某一方面却引起了她的兴趣。玛西亚觉得,这个厚颜无耻的流浪汉,还有某种独特的东西。姑娘没有回答问题,却转而求助于局长。

      玛西亚:局长!

      局长:(对看守)他是怎么搞到这儿来的?

      看守:由于醉酒扰乱社会秩序,判了一个星期。

      局长:这样吧,如果你按照要求去做,我保证:明天早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放出去!

      比尼:唉,唉,放我们两个人吧!我可是他的经理人啊……

      局长迅速地向比尼瞥了一服。玛西亚又把这场对话录下音来。

      罗德斯:局长,这儿的小伙子们说,对你的话是不能太相信的。

      刹那间,局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后,他严肃地打着官腔宣布。

      局长:首先你自己要说话算话,至于我,没有问题。

      罗德斯:(带着优越感)一言为定。到明天早晨我可能会给你唱那么一支歌……

      罗德斯解开了吉他上宽大的琴套。

      玛西亚:(用专业的声调对麦克风)你们知道吗?当我就读于萨拉·劳伦斯的时候——这是东部地区的一所学院,我在那里学的是音乐。正是在那儿我了解到,真正美国音乐的根源,必须在人民中的最底层去寻找。当乔治·格什温(注2)在纽约举办他的音乐会的时候,那种音乐已经是……仿佛给它打上了一个蝴蝶式领结。音乐是产生于这样一些人的,他们一辈子也没有结过一次领带。(看着罗德斯)我现在碰上了这样一个小伙子,他是你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他姓罗德斯。(小声地)你叫什么名字?

      罗德斯:杰克,麦克……反正都一样。

      玛西亚:(对麦克风)他自称为朗索姆(注3)·罗德斯。

      玛西亚对自己的臆造洋洋得意,她调皮地瞟了一眼罗德斯,期待他的赞赏。

      朗索姆·罗德斯的镜头。

      突然,他大声笑了起来。这一笑是如此地富于感染力,使得人们不能不与他同声大笑起来。他的难友们都笑了。

      朗索姆:“朗索姆!”哈,哈,哈……

      他伸手拿起自己那个用旧了的吉他。玛西亚把麦克风放在他面前。

      朗索姆:可就是别催我。请把这玩意儿先关一下。

      玛西亚顺从地关了录音机。

      朗索姆:哪怕叫我润润嗓子也好啊!

      他把手伸进破旧的吉他琴套里,掏出一瓶喝了半空的廉价威士忌酒。他喝了一口酒。玛西亚乘他喝酒的当儿,又悄悄地打开了录音机。

      朗索姆:这是情绪不好的万灵良药。

      囚房里的人都在笑。朗索姆重新拿起吉他,抚摸了它一下,又把它给大伙儿看看。

      朗索姆:嚇,怎么能说它不美!(用宣叙调)吉他比任何女人……任何一个女人都好。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女人,能象我对这个旧吉他那样信任她。我爱我这个“吉他妈妈”。她总在期待我拿起她,对她温存一番。她不向我要钱。我不在的时候,她也不对我变节。

      他默默地弹拨了一下琴弦。

      朗索姆:当她情绪不佳时,我就这样抚摩她,我们就又成了朋友。

      玛西亚在微笑着。

      比尼:嘿,朗索姆!

      朗索姆:(玩味着这个名字)朗索姆!

      高个子流浪汉:你唱个《哈利路亚——我是个流浪汉》。

      朗索姆:不用说,她也看得出来你是个流浪汉。你知道吗?女士,当象我们这样的人,也就是被弃者、流浪汉、失业者、失败者,你爱怎么叫我们都行。每当我们聚会在一起、来到一块的时候,我们都要讲些有趣的故事。这包括我和比尼,和所有这些“风滚草”(注4)——就是你在这儿看到的每一个人……(唱歌曲中的一段)“如果美酒不能毁灭我们,美人关却逃不过,难道我自己能知道,我何时才停止到处流浪?”(他停止了歌声,但仍然自自然然地、却很坚定地弹拨琴弦)然而不能自欺欺人。如果你想把头藏在翅膀下安睡一下,你心灵上会感到孤独寂寞,早晨你不屑一顿的小伙子,晚间,当囚房的灯光熄灭,一片昏暗时,你会觉得,他是你最亲密的挚友。(唱)

      我离家千里迢迢,但我并不哭,要知道明天早晨,我将获得自由……

      你们听到了吗,小伙子们!我将获得自由!警察局长将打开他的笼子,我将成为一只自由的小鸟!

      他弹了老歌曲《清晨的自由小鸟……》中的几节。他这一整套的独白,就象是一段倾心的说唱。很显然,这给听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伙儿产生了一种轻微的忧郁心情。

      看来,朗索姆有一种天赋的才能,他能激起听众种种情感,从深沉的悲痛直至放纵的欢乐……

      他一面弹琴伴奏,一面继续用宣叙调表演他的小曲。

      朗索姆:O.K.,早晨我将是个自由的人,只要我唱几段就行……

      局长:你唱个体面一点的,比如《郊区的小房子》。

      朗索姆:(耸了一下鼻子)我什么“小房子”也不唱。哪怕让我再在这儿受一个月的罪……不,先生,还是让我唱唱我将发生的事吧。(嘟哝着)“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我出去……”(他试唱着)“哈,哈,哈!噢,再见吧,月亮,你快快离开吧。你好,太阳先生,请你赶快给我们带来新的一天。(他一面唱一面较有信心地弹琴)快些把那个挂着大而又大的钥匙的局长引来吧,叫他。把狱门打开,让我做个自由的人。哎嘿,哎嘿!”(对黑人说)“喂,你呀,你这个黑小伙子,你不反对自己早晨、获得自由吧?

      黑人:(微笑着)不,先生,我并不反对。

      朗索姆:“早晨我将是自由的,早晨我将是自由的,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我也知道为什么。”(得意地微笑)你们认为怎么样,小伙子们!你们觉得,这值得广播吗?

      黑人:当然值得!

      玛西亚赞叹不已,她迫不及待地,一眼又一眼地瞧着朗索姆。她这是第一次参加现代民间作品的创作。

      朗索姆:(唱)“噢,在我结了婚的时候……我的老婆的嘴唇厚而又厚,舌头长而又长。当她提议‘亲爱的,咱们到北方去吧’的时候,我就到南方去,同时我还说:‘我也不知道我到哪里去,可能去帕玖克,也可能去堪萨斯……’”现在,在那条心爱的广阔的大路上,我将是一个自由的人!(为自己的歌曲满意地笑了)O.K.,我想,现在我可以演出了……

      玛西亚:(关上了录音杌)谢谢你,朗索姆·罗德斯。你刚才真是妙极了。非常感谢!

      朗索姆:(惊讶地瞧着录音机)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玩意儿一直在开着?

      玛西亚:(洋洋自得池)对啊,我很狡滑呢!

      朗索姆:嚇,那就只能把我剁成肉泥去喂狗!

      大伙儿都笑了。朗索姆沙哑的大笑声也加入了这场哄笑:

      “哈哈哈……”

      玛西亚一副得意的神气。

      白天。

      阿肯色的一个不大的广播电台。

      杰弗里·B·杰弗里斯的镜头,他是玛西亚的叔叔。他很富有,是广播电台的老板,红脸膛儿,大肚子,心肠挺好,一副很有主见的样子。他没有穿上衣,系着背带。

      杰弗里斯坐在圈椅上,与玛西亚专心致志地倾听朗索姆录音的最后一部分。与此同时,一个黑人在给他擦皮鞋。

      在玛西亚说完“谢谢你,朗索姆·罗德斯”之后,杰弗里斯关上了录音机。

      杰弗里斯:(对黑人)你喜欢吗?

      黑人:是的,先生。

      杰弗里斯:说实在的,玛西亚,(笑了一下)看来,你挖掘到一个满不错的小伙子。是啊,这小伙子妙极了。

      玛西亚:我很想把他放在《初生的小鸟》的节目里,七到八点。你允许吗,好叔叔?

      杰弗里斯: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嘛,既然你回到家里来了,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拿起电话筒)格拉迪斯,请给我接监狱,对,对,找警察局长,或者说得更正确些,是咱们未来的市长。

      杰弗里斯一面等局长来接电话,一面仿佛是自言自语地对玛西亚说:

      “你知道吗?也许,这个小伙子有些腼腆,可是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你。”

      玛西亚:噢,叔叔,你别扮演爱情之神吧。

      杰弗里斯:(对着话筒,对局长)喂,大个子杰弗吗?

      局长在接电话。他听了一会儿,然后对话筒讲话。

      局长:罗德斯?可那是说好了的呀,杰弗里!他只是由于喝醉酒扰乱社会秩序而被拘留的。

      广播电台。

      杰弗里·B·杰弗里斯的特写镜头。

      杰弗里斯:你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吗?

      监狱。局长在打电话。

      局长:离开这座城市只有两条路可走。我想,他不大可能往西去,因为他不久前才从西皮克特市监狱里放出来。多半能在往东的路上找到他。

      早晨。

      阿肯色州的产棉区。一条东去的大路。公路上出现了一辆广播电台的大轿车。杰弗里斯开车,玛西亚坐在他身旁。沿路上,这儿一个那儿一个的农场,正忙于收棉花。气候炎热。

      杰弗里斯和玛西亚聚精会神地从车上往外张望,看前面是否会出现朗索姆。终于,他们看见在车前约二百米的地方,比尼和朗索姆·罗德斯正缓慢地向前走着。

      朗索姆把他的吉他挎在背后,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廉价人造革手提箱。

      当汽车赶上他们的时候,朗索姆为了想搭车,伸出了太拇指。等到他认出了玛西亚,就把手放了下来。他的脸露出一副调皮的神色。

      玛西亚:(愉快地)早安。我们找你来着。

      朗索姆:(擦着前额上的汗水)是吗?干什么?

      玛西亚:这位是我的叔父,杰弗里斯先生,我们电台的老板。

      杰弗里斯:怎么样,早晨当一个自由的人满不错吧?

      朗索姆啐了一口吐沫。

      杰弗里斯:(很感兴趣地)你们到哪里去啊?

      朗索姆:到佛罗里达州的圣乔治港去。

      杰弗里斯:够远的,去那儿干什么?

      朗索姆:水,小码头,渔船,大量的海鲢鱼。

      杰弗里斯:你知道吗?我也早就梦想去捕捉海鲢鱼了。

      朗索姆:为什么没去成呢?

      杰弗里斯:不行啊。

      朗索姆用轻视的目光看着他。

      杰弗里斯:我拥有广播电台、报纸和印刷厂。此外,我是基瓦尼司俱乐部的主席。没有时间啊。

      朗索姆蔑视地咋了一口,走开了。

      朗索姆:咱们走吧,比尼!

      杰弗里斯:喂,等一下!

      朗索姆:(气愤地)你听我说,我为了赶到圣乔治,只有四、五天时间,这是说,如果我不偷谁一辆汽车的话。

      他带着一种威胁的神气把头探进司机室。然后,狡滑地微微一笑。

      杰弗里斯:等一下!我们的电台可以给你一个职位,每天早晨从七点到八点钟……

      朗索姆:职位?!我什么职位也不要。

      杰弗里斯:为什么呢?

      朗索姆:因为它“工作”的味道太重了。(蔑视地嘟哝着)从早晨七点钟就得干!

      玛西亚:那你有钱吗?

      朗索姆:(指着吉他)妈妈总是能管我饭吃。嗯,要是下雨天,就找个监狱睡一夜。

      玛西亚:你试一天。

      朗索姆没有作答,两眼紧紧地盯着她。玛西亚继续说:

      “如果给你一张去佛罗里达的飞机票呢?它会放进你的口袋里,只要你……”

      朗索姆仍旧沉默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玛西亚。显然,他很喜欢她。这一粗鲁的目光使她有点激动不安。终于,朗索姆仿佛帮了人家一个大忙似的,算是同意了。

      朗索姆:喏,好吧,我试它一天!

      杰弗里斯:(在朗索姆面前打开了车门)上来吧。玛西亚,你把他送到旅馆去。开一个房间,然后(看看朗索姆没有刮过胡须、令人生疑的嘴脸)稍微打扮他一下。

      朗索姆挨着玛西亚坐下来,她却嫌弃地挪开了身子。

      同一天。

      皮克特市某旅馆的一个房间。屋子不大,放着一张刷过漆的铁双人床,一张桌子,和几把维多利亚式的椅子。房间里再也没有什么了。

      玛西亚站在朗索姆的手提箱旁边。看不见朗索姆,但是从浴室半开着的门里传来他的声音。他轻声地按照歌曲《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的旋律,唱着一段下流的歌词。

      玛西亚带着一副嫌恶的神气打开了朗索姆的手提箱。她从里面拿出来那不大的家当:一张赛马公报,一瓶剩下不多的廉价威士忌酒,一件很久没有洗过的衬衫,一个开啤酒瓶子的扳子,一个乳罩——她随手就把它扔进字纸篓里去了,还有几双脏袜子。

      朗索姆光着上半身出现在门口。

      朗索姆:你想听听一个新段子吗?我刚编出来的!

      玛西亚:你是不是把门先关上?

      朗索姆的下巴上直往下滴肥皂沫。他还没有刮完脸。玛西亚的话对他起了相反的作用,他讥讽地说:

      “天啊,多么的高贵啊!”

      他象个没事人似的走进房间,擦掉了脸上的肥皂,坐在床上,拿起酒瓶就喝了起来。

      玛西亚:你这些,你这些,嗯……衣物,是不是最好送到洗衣房去?

      朗索姆:不用,我自己洗。这样我可以在想动身的时候,拔腿就走。

      朗索姆把酒瓶子递给玛西亚请她喝。

      玛西亚:一早起就喝?这么早?

      朗索姆:(拍拍床)你到这边来,咱们从早晨起就可以更好地相互了解一下。

      玛西亚:你知道吗?咱们该走了!

      朗索姆:我敢打赌,还从来没有过一个男人请你和他在旅馆里的床上坐一坐。

      玛西亚:哼,天晓得!

      她走了出去。朗索姆一副内行的样子,用品评的眼光目送着她。

      仍然是同一天。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这栋楼房就象是一所普通的住房。

      一间小屋子。

      朗索姆已经刮过脸,整洁了一些。他正用自己的吉他乱弹一阵。玛西亚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纸上印着“请注意看表,只剩下三分钟了!”

      朗索姆向她丟了个眼色。

      朗索姆: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直至我的死亡。主要负责这次播音的那位女士,不,我认为,应该说那位姑娘,刚才往我眼皮底下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演出的时间只剩下了三分钟。我正是为了这个,反对工作。工作总是跟“急忙”这个词儿连在一起。在我的老家利得尔(注5)市,我有个表兄弟叫加里。可是我们呢,都管他叫哈里(注6)表弟,因为他总是忙忙碌碌地东跑西颠。终于有一天,他在楼梯上绊了一跤,就顺着梯子滚了下来,结果把自己那个愚笨的脖子摔断了。我们在他的墓碑上写了这样的碑文:“他是那样的急忙,以至于他急不可耐地到这里来了!”(笑)是啊,本来我还想唱一段,讲讲一个女人如果是自由自在地,那该多么好。我敢用一切来打赌,你们大家有时候都有这样的幻想:不必去惦念那些用脏的锅碗瓢盆,也希望那嘟嘟噥噥的丈夫赶快去上班。这些丈夫,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折磨你们吗?!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那是因为她们没有跟当家的干一仗的精神。你怎么认为,姑娘?

      白天。皮克特市的某一人家。

      正在播送《人群中的一个》节目。当朗索姆说最后的几句话时,妻子在频频点头。

      妻子:天经地义啊!

      她对丈夫怒目相视,丈夫却急忙避开她的目光。男的不想吵架,想快点走开。

      丈夫:再见,亲爱的,我上班要晚了。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

      朗索姆:我不喜欢指责我的弟兄们,但是我还没有遇到过一个男人,能理解女人是多么辛苦。男人们以为,把盘子在水里一涮,就万事大吉了。然而他们永远看不到,你们要怎样擦洗厨房里的水池子,要怎样刮掉炉灶上苹果汁或肉汁的污垢。

      白天。皮克特市又一个人家。

      厨房。主妇跪在炉灶旁,在擦拭烤箱。

      主妇:他是怎么晓得这些的?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

      朗索姆:我的三分钟用完了。现在,阿肯色的老流汉朗索姆·罗德斯又该上路了。他又要到处流浪,哀怨自己苦难的命运,风吹雨打,可我走啊走啊,也不知这走向何方……。孤苦伶仃,谁家让我进去唱支歌,我就把帽子挂在钉子上,脱下我的鞋,这就是我的家。今天我给你们解了不少闷儿。现在让我唱个小曲儿。(唱)

      到处流浪,我心头沉痛;到处流浪,我心头沉痛。我决不想再如此这样……。

      广播电台的主要办公室。这个房间同时也作为接待室。

      玛西亚坐在桌子旁整理一大堆信件。杰弗里斯坐在她对面,兴致勃勃。朗索姆在桌子上安然沉睡。

      玛西亚对一些信件很激忿。有一封信使她生起气来,虽然她知道这样是很可笑的。

      玛西亚:你听一听这一封来信!“亲爱的朗索姆,尽管我从来没见过你,我却坚信你是个神圣的人。”

      朗索姆发出特响的鼾声。他又微笑起来,不知梦见了什么。

      玛西亚:“只有神圣的人,才能象你那样理解家庭主妇的一切沉重负担。”(信封从她的手里滑落下去)她们写得都千篇一律。朗索姆·罗德斯是皮克特市第一个理解她们的人!她们喜欢他的嗓音,喜欢他的吉他,喜欢他的思想。(生气地用鼻子发出呼哧声,嘟哝着说)她们哪知道他的思想!

      杰弗里斯:你可糊弄不了我。你为他感到自豪!

      电话铃声。杰弗里斯拿起话筒。

      玛西亚:不管怎么说,自你经营这个电台以来,还从没有来过这么多的信。

      杰弗里斯:(对着话筒)你好,他?你们这么喜欢这个小伙子?好吧,我想我们能够给你们的广告安排一下时间。喏,比如每天三次,每次一分钟。谢谢你打电话来。

      他放下话筒对着玛西亚。

      杰弗里斯:你觉得这怎么样?生意人纷纷来电话,让给他们安排播送广告的时间。不,你到底觉得如何?这个电台还能给咱们增加些好处啊!

      玛西亚:对广告你先小心一点,叔叔。他是否想留在这儿,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杰弗里斯:是你发现了他。玛西亚,那你也想一想,怎样把他留下来。我想啊,他看中了你!

      玛西亚:这是你的十分好意!

      电话铃又响了,又是一次对播放广告的申请。

      晚间。

      当地的一家小酒店。

      远非优雅的几对舞伴,在按西部地区的方式跳摇摆舞。

      一个胖胖的、满招人喜欢的女招待员,往朗索姆的杯子里斟威士忌酒。

      朗索姆:宝贝儿,你看见我的杯子一空,就过来斟酒啦。

      女招待员:(边走开)好吧,朗索姆。

      玛西亚:我担心现在人人都会这样称呼你。

      朗索姆:我的好朋友都管我叫拉里。你也会叫我拉里吗?

      他握住了她的手。玛西亚挣脱开了。朗索姆把威士忌与啤酒掺在一起。

      玛西亚:(呷了一口啤酒)你总是这么喝吗?

      朗索姆:不,不总是这样。在利得尔,对这个是很严格的。在十到十一点钟以前,不供应带酒精的饮料。

      玛西亚:(微笑着)请你告诉我,真有利得尔这么一个城市吗?

      朗索姆:说实在的,这……这怎么说呢?

      玛西亚:这是一种字形谜吗?不同音节的混合物?

      朗索姆:那倒不如说,是各种牲口粪的混合物。

      朗索姆笑了。他的笑声如此有感染力,使得玛西亚不由自己地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玛西亚:那么你是哪儿的人啊?

      朗索姆:哪儿的都是。你可以提出周围五百英里的任何一座城市,我敢打赌,哪怕是两三天,我也到过那里。

      玛西亚:你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朗索姆:我的老头子?他是在低级集市上招徠顾客的。

      朗索姆很巧妙地模仿他的父亲,用招揽顾客的专业声调喊道:

      “现在,假如你们诸位每人给我一张一元的钞票,我就奉送一份五元钱的礼物!”

      玛西亚:你过去爱他吗,是吧?

      朗索姆:(痛苦地)他扔下我们走掉了,当时我还没有啤酒桶那么高。

      玛西亚:只好由你的母亲一人抚养你?

      朗索姆:(悲痛地)是啊,她抚养我。(忧郁地)别对我提到她了!

      玛西亚:那么,你谈到过的你的那些叔叔婶婶呢?

      看得出来,谈论这些事对他是很痛苦的。

      朗索姆:叔叔们!假如,每当我等不及我那老太婆而去睡了的时候,有人给我一个铜板,我就能成为富翁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她就悄声对我说:“嘘,嘘,嘘——,你的叔叔睡着呢!”有时候我问:“刘叔叔吗?”她回答:“不,这是你的麦克叔叔或是莫叔叔……”好象是,在阿肯色州和密苏里州的每一座城市里,我都至少有一个叔叔。是啊,小姐,我的老太婆是很会认亲戚的!

      尽管他的语调诙谐,但是可以感觉到,这些回忆至今使他悲愤填膺。玛西亚被这个孤单的小伙子的叙述深深感动。小伙子在他的谈笑中,力图掩饰自己的痛苦和孤独。

      玛西亚:可你还是成长为这么一个无忧无虑的人了!……

      警察局长、大个子杰弗·霍司梅尔走进小酒店。他立即看到了玛西亚和正在笑的朗索姆。姑娘不明白她的对话者为什么这样开心,就问道:

      “怎么回事?”

      朗索姆:(耸了耸肩,喝了一口)生活很早就把我教成这样。你还想听听关于我的生活吗?

      朗索姆笑了。酒店的顾客听到他的笑声,转过头来。他们认出他来,都微微发笑。

      玛西亚:看得出来,你的笑声是发自内心的。

      朗索姆:(双关地)玛西亚,我做的一切都发自内心。

      玛西亚的目光与他的相遇在一起。他的那种直率、无礼、凝视的眼光,使她发窘,使她激动。

      霍司梅尔局长来到玛西亚和朗索姆所坐的桌子跟前。他仿佛没有瞧见朗索姆,带着明显地想与罗德斯争吵的企图,对玛西亚讲话。

      局长:这么说,你拒绝了我的邀请就是为了这一个……流浪汉?如果你们的广播需要这样的人,你要多少我就可以给赶来多少!

      他紧紧地靠近了朗索姆,小伙子勇敢地迎着他抬起身来。

      朗索姆:听着,你这只看监狱的母狗……

      小伙子挥拳向局长打去,却被他闪开了。玛西亚叫了起来。局长趁机用巨大的拳头向醉了的朗索姆猛击。小伙子摇摇晃晃地倒退了几步。

      白天。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正在进行例行的播音。朗索姆的眼睛被打伤了,他站在麦克风前面津津有味地在吃一块苹果排。时而大笑一阵。

      朗索姆:谢谢你们的苹果排,姑娘们,你们可小心点,可别把我惯坏了。喏,今天歌已经给你们唱够了,现在可以给你们讲个笑话了。我已经为你们想好了一个。是关于霍司梅尔局长的,关于大个子杰弗的。他想爬上市长的宝座,这难道不就是个笑话吗?我一想到这个,就要笑破肚皮!他干吗要扔掉警察局长的职位啊,他在那儿也不赖吧?懂得把罚款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这是事实。我亲耳听到的!

      皮克特市广播电台的机房。

      玛西亚和一名机械师在机房里。这个机械师早就在这个电台工作了。他戴着耳机。

      在玻璃隔墙的那一面,可以看到朗索姆。

      机械师:(对玛西亚)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这个麦克风讲大实话。

      玛西亚只是骄傲地点点头作为回答。

      还是朗索姆在麦克风前的镜头。

      朗索姆:我们在利得尔市是这样干的:当我们准备选谁任公职的时候,我们先决定,应该把那个人先从肥缺上撤出来。我们选一个类似乡下傻瓜这样一种人,整个村子对这种人通常是很关心的。在我们的利得尔,平常总是从经济上着想,把这种傻瓜派去当剥死牲口皮的人。……至于你们这位警察局长,……我,当然,不想说他什么坏话,……但是,如果你们有无法摆脱的看家狗,你们就把狗拖到他家去,看他会不会剥死狗的皮。

      早晨。

      霍司梅尔局长的房子前。

      我们看到那里有不少于两百条脱了毛的各种各样的狗。它们毛色杂乱,大小不一,骨痩如柴,阴阳怪气。这些狗狂吠乱叫,哀嚎不已。

      大个子杰弗来到大门前。他显得心慌意乱,怒不可遏,束手无策地在狗群中走来走去。

      过路的行人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这一来,更使局长火冒三丈。他挥手让那些微笑着的看热闹的人走他们的路。

      监狱。囚犯们都挤在囚房的铁栅栏跟前。

      当他们看到局长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喊了起来:

      “嘿。警察局长!”

      “汪,汪,汪!”

      “你咬吧,局长!”

      “你们看啊,大名鼎鼎的剥死牲口皮的人来了!”

      监狱前。

      广场。那些老农场主又象往常那样聚集在这里。一如既往,有的老头儿削树枝,有的下棋。

      不论是削树枝的,还是下棋的,都在纵声大笑。朗索姆使得满城上下都在嘲笑局长。

      特写镜头:削树枝爱好者当中最老的、牙齿最少的那个老头儿,笑得前仰后合,他拍打着自己的膝头,笑声传遍全街。

      削树枝当中最老的人:自从我出了娘胎以来,我还没见过这么可笑的事呢!

      传来狗的吠叫声。

      广播电台的大轿车驶到局长家的门前。

      朗索姆坐在驾驶盘后面,玛西亚坐在他身旁。当他们看到局长房前的“狗展”时,马上猜到了其中的奥妙。玛西亚对朗索姆的所作所为赞赏不已。

      朗索姆把头伸到车外,用手指指着局长放声大笑。

      朗索姆:哈,哈,哈!你们看看这个傻瓜!

      玛西亚了解所发生的这一事件的严重性,但是这不能在朗索姆的面前说。

      玛西亚:(对朗索姆)你对此有什么感觉?

      朗索姆:(继续看着那群狗笑)什么“对此”?

      玛西亚:喏,就是你对麦克风随便说了一些,是突然产生的一些念头,而在实际中,却对人产生了这样的支配力量。

      朗索姆开始重新估价自己的力量。

      朗索姆:是啊,看来我有这方面的才能。是的,我想,我有这种才能!

      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权力。

      玛西亚用敬佩的目光瞧着他。

      纽约的电视中心。

      四个控制台上是同一的画面:约翰·卡梅伦·斯韦兹(注7)的特写镜头。

      斯韦兹:现在有一个很有趣的实例,叫作“民主在行动中”。是这样,在阿肯色州一座小城市里,有一个叫作郎索姆·罗德斯的人搞广播工作,他搞出一套市长候选人的狗的生活的节目,是一点儿不差的狗的生活。这一切是这样开始的……

      早晨。

      朗索姆在皮克特市旅馆里的房间。他蓬松着头发,躺在床上。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几个空啤酒瓶子。我们曾在小酒店里看见过的那个胖胖的女招待员,坐在他身旁的床上。她在给朗索姆梳头。响起敲门声,传来玛西亚的声音。

      玛西亚:(画外)拉里,拉里!孟菲斯市来了个人想见你,他是一个剧团的经理人。

      朗索姆:(慢慢地抬起身来)什么?……什么?……等一下,马上就来!……

      朗索姆用手抹了一下脸,仿佛是在驱散遗留下来的睡意。他推了一下女招待员的腰,但是她不解其意,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朗索姆:你走吧,就象个没事人似的从他们身旁走过去,其他的事由我来办。

      女招待员不大情愿地站起来,当玛西亚和那个剧团经理人斯泰纳走进来的同时,她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进来的两个人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地打量她一下。

      斯泰纳将近六十岁,有一副欧洲人的外型,带着很重的南方口音。

      朗索姆:(对女招待员的后身)谢谢你的早餐,弗洛琳!

      玛西亚疑惑地目送走出去的女招待员,又把目光移向空啤酒瓶子和带有口红痕迹的烟头。然后,她瞥了一眼朗索姆,做出一副仿佛没有瞧见任何特殊情况的样子,从容不迫地继续讲话。

      玛西亚:拉里,这位是艾贝·斯泰纳,他从孟菲斯市来,想见见你。

      斯泰纳:罗德斯先生,我是南方各州中最老的剧团经理人之一。我这一辈子签订过不少合同,很多演员经我的介绍,加入了我们的“大奥勒奥波里”(注8)。是我发现了亨克·威廉姆斯(注9)和艾迪·阿诺尔德(注10)。那天早晨,在我听到你的演出时,我就自言自语地说:“艾贝·斯泰纳,这是一个有天才的人啊!”(转向玛西亚,仿佛想说服她)不是只唱唱开心的小曲儿和说说有趣的故事,而是天才!你想到孟菲斯去吗,孩子?

      朗索姆:去孟菲斯?

      斯泰纳:(轻声地笑着)罗德斯先生,你真象那个初到孟菲斯来的威尔·罗杰斯(注11)。如果你到了我手里,孩子,我可以使你成为明星。

      朗索姆:这都是胡扯淡,先生。我是个平常的乡下小伙子,我还没有决定,我是否要留在这鬼电台呢。

      斯泰纳:(打算走了)那好吧,我不是那种纠缠不休地强迫人家的人。但是,如果我再来一次的话,你不会反对吧?(向玛西亚鞠躬)再见,杰弗里斯小姐。(离去)

      玛西亚:“大奥勒奥波里”,这可应该说,是个鼎鼎大名的啊!

      朗索姆:他要想搞到我,也不妨卖卖力气。我认为,你应该了解这一点。

      朗索姆快活地向玛西亚眨眨眼睛。他注意到,玛西亚正在环顾这间屋子。

      玛西亚:看来,你并不缺少作伴的人?

      朗索姆:一到早晨我就特别饿……(温和地)嗳,这些正派的姑娘们,都冷若冰霜啊。其实呢,你心里想到的,跟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喏,你对我这个老朗索姆,说句实话吧。

      玛西亚:再过几分钟你该播音了。

      玛西亚还没有来得及走出房间,朗索姆就掀去盖在身上的床单,只穿着一身内衣。

      朗索姆:喂,玛西亚,你回来帮我把裤子穿上。

      玛西亚回头朝他投去不以为然的,但是也透露着满感兴趣的一瞥,就……消失不见了。

      白天。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朗索姆面对着麦克风。他用一条红色手帕擦自己的前额。

      朗索姆:哎哟,今天一早起就这么热,小河里的水都干了。你们这些孩子,大概认为没有地方可以洗个澡了?可是要知道,我的主人杰弗里·B·杰弗里斯有一个很好的游泳池,就在这儿,在市里。那么,你们这些孩子,为什么不凑在一起到他那儿去扎个猛子呢?杰弗里斯一定会很欢迎你们的,对吧,杰弗里斯?

      杰弗里斯的家。杰弗里斯和他妻子的特写镜头。

      夫妻俩在他们僻静的小院里愉快地吃早点。从这里可以看到他们那个豪华的游泳池。他们在听朗索姆的播音。他作出的那一热情的邀请,把他们俩吓呆了。

      游泳池。它的后面是一片属于杰弗里斯的林地。

      朗索姆突然在树丛中出现。他愉快、兴奋,仿佛“捕鼠人”(注12)一样,率领着一大群孩子。

      朗索姆:跟我来,孩子们!

      孩子们跟着朗索姆奔跑着。他们一面顽皮地尖叫着,一面跳进游泳池。有不少孩子边跑边脱衣服。

      杰弗里斯太太:(生气地对丈夫)你干的好事?我打死你!……

      游泳池。成百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在池里拍溅着水花,他们欢笑,尖叫,相互泼水。

      杰弗里斯太太:我的花儿!我的喇叭花儿!别踩我的花儿!……

      白天。

      杰弗里斯家的里院。玛西亚宣布开始广播《人群中的一个》这个节目。

      一位录音师坐在旁边控制台的后面。

      朗索姆的那股力量,他直率地表现出来的那种善良的动机和质朴,他的那种谦逊,对玛西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朗索姆从游泳池里跑到她面前,把麦克风一把抓过来。

      朗索姆:你们听到了吗,他们是怎样在玩水和欢叫?由于杰弗里杰弗里斯先生的好客,这些可爱的卷发的孩子,多么兴高采烈!你们见过类似的情景吗?皮克特再也不会象过去那样了!

      一个侍女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门口。

      侍女:朗索姆先生,你的电话。

      她拿着一个拉着很长电线的话筒。

      玛西亚:嘘,嘘,奈莉,他在播音。

      朗索姆:不要紧,这又是谁?

      玛西亚:(拿着话筒)这是孟菲斯电视台的一个导演。他说,斯泰纳先生把你的情况都讲给他听了。

      朗索姆:那……好吧,我可以直接从这里跟他谈话,通过太空,真是的,听我播音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没有什么可向他们隐瞒的。

      他从不知所措的玛西亚手里拿过话筒。

      我们可以看到在不远处的游泳池里嬉戏的孩子们。

      朗索姆:你好,朋友。你有什么事啊?是想让我到你们孟菲斯的这个电视台去吗?还带着我的情人?(笑)说什么呐!我唯一能说的,就是,你是个勇敢的小伙子,一星期五百块,行吗?一言为定了?!

      大吃一惊的玛西亚用舞台腔轻声地重复了一句。

      玛西亚:一星期五百块?!

      朗索姆:(不对着麦克风)嘘,嘘,咱们还能搞到更多!

      姑娘睁大了眼睛瞧着朗索姆,对他的那种自信和天陚的机敏惊讶不已。与此同时,朗索姆毫不难为情地同时对话筒和麦克风说话。

      朗索姆:离开皮克特,对我来说,朋友,就如同离开亲骨肉。如果我不得不离开这些可爱的人,那我不如试一试免费在你那里演出,你几乎白得。试个几星期,如果你不喜欢我,或是我怀念阿肯色的时候,那好,我就回来,咱们俩谁也不吃亏。喏,要是咱们合得来呢,你要每星期付我一千块。(笑)明白了吧?(他善意地朝目瞪口呆的玛西亚眨眨眼睛)当然罗,还有你忠实的仆人(注13)和我的小女友每星期五的路费等开支。

      星期一的、星期二的、星期三和星期四的,那也不用说了。玛西亚·杰弗里斯。好吗?一言为定?好朋友,你做了一笔不坏的交易啊!喏,邻居们,让我休息一下,你们先听听电台的广播。有两个商业家想和你们谈谈。(他离开麦克风,亲昵地搂住玛西亚)喏,着手收拾你的裤子吧,咱们去孟菲斯!

      玛西亚:你是想说,你去。你,这完全不等于咱们!

      朗索姆:玛西亚!……我没有开玩笑。要知道,你是我的支柱啊。

      玛西亚:(挪开一些)是啊,是按这个词的本义来理解的。

      朗索姆:要知道,咱们还要带去你的节目《人群中的一个》。他们想保留这个名称。

      玛西亚:你可以保留它!

      朗索姆:我什么也不想白得,玛西亚,难道你能让我这么一个乡下小伙子,独自一人在大城市里逛荡吗?啊?

      玛西亚:喏,你不会孤独太久的。正好,商人们讲完了,该你播音了。

      朗索姆拿起麦克风时,他完全改变了样子,成为一个热爱别人的人。

      朗索姆:我要告诉你们,女邻居们,不管我到什么地方去,这座可爱的小城市在我的心目中将永远是我的故乡。现在呢,在和你们分手之前,我想向你们提出最后一个请求,我恳切地请求你们说服表妹玛西亚,让她跟我一起去,并且当我的助手。每天按时叫醒我。不,这不是玩笑,没有这个小姑娘,我会迷失在大城市里的。喏,我确信你们能为我办到这件事。

      玛西亚抬起眼睛望着朗索姆。看来,他已经开始懂得自己的力量和作用了。作为回答,他朝玛西亚微微一笑。

      晚间,皮克特市火车站。似乎,全城都来为朗索姆送行。

      到处是旗帜和标语牌,上面写着:“再见,朗索姆!”,“祝你在孟菲斯成功!”,“皮克特为你自豪!”

      一些男女青年在奏乐;一旁是些更年轻的中学生,他们举着锤形杖。特别显眼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紧身裤的迷人姑娘。我们以后还会遇到她。这是贝蒂·路·菲丽孔。

      朗索姆的特写镜头。他坐在月台上,头靠着吉他的琴盒。他显然心绪不佳。这不难猜到是为了什么——玛西亚没有来。突然,有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跳起来就跑。我们可以看到,朗索姆如何吃力地穿过人群,向站在那里的玛西亚挤去。是几个妇女把她带到车站上来的。玛西亚看见了朗索姆,对他喊了起来。

      玛西亚:我一辈子没见过这种事!一整天,人们川流不息地来找我,劝我。

      朗索姆高兴地抓起玛西亚的手。他感觉到,他的确需要她。他搂住姑娘的肩,拿过她的手提包,向火车走去。

      一个我们曾在她自己厨房里见过的妇女说道:

      “如果她不答应你的请求时,我们会勒死她的!”

      海托尔太太:我们会给她个厉害看看!

      朗索姆又变得生气勃勃和精力充沛。

      朗索姆:你好,海托尔太太,你真是个好女人。

      海托尔太太用爱慕的眼光看着他。朗索姆继续说:

      “要是你的老头子给你找麻烦,你就给我个信儿!”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海托尔太太怀着一种既高兴又羞惭的心情,瞧着自己的丈夫。四周的人发出赞许的声音。

      朗索姆:不,说正经的,如果这儿有谁受到旁人的欺负,希望能让我知道,那时我就回来,放狗去收拾他。你们知道吗?我本来期待警察局长也来送我。

      这些话引起一阵大笑。

      玛西亚:你真喜欢这些人吗?真的,喜欢吗?

      朗索姆:我喜欢不喜欢他们?我不能不喜欢他们。因为我是他们当中的一个。难道不是这样吗?

      群众用呼喊声表示自己的高兴。

      晚间。月台。朗索姆和玛西亚站在车厢旁。送行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朗索姆踏上车厢的梯蹬,向一个老妇人摆手。

      朗索姆:斯潘司老奶奶,我会惦念你那可口的馅饼的!把你的馅饼给我寄到孟菲斯来吧。我在播音的时候会把它吃光,你会听到我是怎么干掉它的。

      斯潘司老太太的特写镜头。她在抹眼泪。杰弗里斯站在她身旁。周围的人发出同情的笑声。

      斯潘司太太:(对玛西亚)你跟他一起去,真让我高兴。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爱护他。

      杰弗里斯:(向玛西亚强调)多保重自己!

      朗索姆和玛西亚站在车厢梯蹬上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尽量挨近玛西亚,想拥抱她。玛西亚微笑着回答斯潘司太太的话:

      “我尽力而为,斯潘司太太。”

      朗索姆搂住玛西亚,把她带到车厢上。

      火车发出汽笛声。传来车长的喊声:“请就座!”

      青年学生的乐队在演奏《他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这一歌曲,然后又演奏了一支苏格兰关于友爱的曲子。

      在那些拿着锤形杖的年轻中学生当中,最突出的是那个令人“垂涎三尺”的贝蒂·路。她扭摆着大腿,灵巧地挥舞着锤形杖。人们都频频摆手,呼喊着。有的人在擦眼泪。

      朗索姆和玛西亚站在车厢上。

      火车开动了。朗索姆连连摆手,送出飞吻。又装出抹眼泪的样子。

      朗索姆:再见,再见,再见了!露西,很快就会见面的。路德,给我来信!再见了,善良的人们,我会想念你们的。……

      月台。皮克特的市民最后一次向自己喜爱的人致意告别。

      火车。朗索姆和玛西亚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一面摆手告别,一面斜视着玛西亚。

      朗索姆:真见鬼,我真高兴能离开这穷乡僻壤。

      玛西亚惊讶地瞧着他。朗索姆向玛西亚靠近了一些,尽量令人信服地说:

      “亲爱的,我是开玩笑。你是很了解我的,知道我的话,是不能全信的。”

      他接着象平时那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把头伸到窗外,为了最后一次摆摆手。

      朗索姆:再见,善良的人们,愿上帝祝福你们,愿上帝祝福你们……

      玛西亚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朗索姆,很想重新信任他。火车发出汽笛声。朗索姆时时微笑着。

      小小的火车站和热情洋溢的人群消失不见了。

      晚间。孟菲斯市的全貌。皮博迪饭店,大门口。

      玛西亚、艾贝·斯泰纳和朗索姆来到饭店门前。

      朗索姆的神态远不是信心十足的,而更象一个背井离乡的、茫然若失的乡下小伙子。

      玛西亚:谢谢你的午餐,斯泰纳先生。

      斯泰纳:没什么,我很高兴。明天早晨咱们在电视台见。(对朗索姆)我的孩子,我知道我将为你而感到骄傲。我还从来没对天才看走过眼。

      他告辞后离去。

      朗索姆:(对玛西亚)咱们干什么不上楼到我房间里去!喏,可以说,好象是要把节目排练一下?

      玛丽亚:你最好不经过排练就去演出。

      朗索姆:我怕呀,玛西亚!说真的。你知道有一句俗话吗?“没牙齿的狗叫得最欢”。

      玛西亚:你可有牙齿啊!

      朗索姆带着责备的神色瞧了她一眼,她怎么就不能明白呢——他的的确确需要她。于是他委委屈屈地转过身去,隐没在黑夜中。

      玛西亚停在饭店门前,看着朗索姆远去的背影。她觉得自己把朗索姆一人甩下,有些不对头,就朝他背后喊道:

      “夜安,拉里!”

      夜。

      孟菲斯的街道。

      朗索姆背向摄影机沿着空荡荡的马路走去,他若有所思,孤孤单单。

      另一条街。这是亨笛广场旁的比尔街。

      一座荒凉的公园。草地上东倒西歪地睡着一些黑人。

      朗索姆走进公园。显然,他情绪极其不佳,忧心忡忡。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着。

      朗索姆:如果这条老的街道会说话,如果这条老的街道会说话,……上帝啊,我已经听到它在说话,它在说话……要装出一副快活的样子,尽管我无比痛苦。

      他环顾了一下,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很有自尊心的黑种女人。她疲惫地靠着一棵树坐在那里,低声哭泣。她是库利太太。一个酣睡的男孩子的头枕在她的膝上。朗索姆走了过来。

      朗索姆:太太,你为什么哭?这座大城市毁了你?

      黑女人从这个白人面前挪开去。

      库利太太:你不会感兴趣的,先生。

      朗索姆:也可能感兴趣。你从什么地方来?我看得出,你的双腿累坏了。

      库利太太:这有它的缘故。

      朗索姆:(用手抓住她的肩头)行啦!把一切讲给我听吧。

      库利太太缓慢地转过身来,凝视着他。

      白天。

      孟菲斯市的电视台。

      给朗索姆的脸作最后的一些化妆。斯泰纳在一旁忙碌着。

      玛西亚走进来。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和她在一起。这是梅尔·米勒。他显得笨手笨脚,但长着一副聪明的面孔。他个子挺高,但看来没有多大力气。

      他看着这儿进行的一切,略带轻视的神气。

      在这房间里的还有本节目的主任、摄影师、电工和电视台的其他工作人员。

      为朗索姆的初演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朗索姆:要是我知道会给我搽口红的话……

      玛西亚:别诉苦了,你的样子很好。

      朗索姆没有回答,却做了一个不满意的鬼脸。

      玛西亚:朗索姆,这位是作家梅尔·米勒。电视台委托他给你写台词。

      朗索姆:作家!小伙子,你将会有世界上最轻松的工作,要知道,我始终没有对读书感兴趣。

      梅尔:(微笑着)我只是给你准备一些剧本。

      朗索姆:你在哪儿上的学?在东部地区的学院里吗?

      梅尔:不。我原来在纳什维尔市的学校里读书,一九四四年读完了万德尔比勒特大学的课程。

      女化妆师向朗索姆做了个手势,表示她的工作已经结束。朗索姆站了起来。

      朗索姆:好啊,一九四四年的万大生(注14)。

      节目主任:一切都准备好了,罗德斯先生。

      电视台的一个舞台。朗索姆面向摄象机坐下来。玛西亚和梅尔为了看得更清楚,走近了他。

      梅尔:这是真正的货色,对吗?不是那种随便听命于人的?

      玛西亚:是啊,正是这样的!是诚实和执拗,自主和平凡的一种老式的混合体,也有“把衣衫送给旁人”那种类型的多愁善感。

      梅尔感觉到这个姑娘对朗索姆颇感兴趣,他就问道:

      “你是他的……”

      玛西亚:(急忙打断他的问话)他的助手?是的,是的,正是。

      电视台的机房。电视播映开始前的最后几秒钟。导演对机房里的技术人员发出最后的指示。

      导演:十秒钟!数到一要准备好,数到二要注意。

      节目主任走到朗索姆跟前,把一根麦秸放进他嘴里。

      节目主任:看,现在你完全象个乡下人了。(对摄影师)这根麦杆,是画龙点睛!

      播音员的特写镜头。

      播音员:诸位女士和先生,这就是他。他暂时还算是孟菲斯电视里的一个新人,但他会成为我们忠诚的朋友。现在我们开始播映《人群中的一个》这个节目,由阿肯色的流浪汉朗索姆·罗德斯参加演出。

      电视摄象机转向朗索姆。摄象的角度是使人同时也能看到其他摄象机以及紧张地注视着朗索姆的玛西亚、梅尔和斯泰纳。

      朗索姆:(从容地)你们好!你们知道吗?过去我从来没在这个玩意儿上看见过自己。所以,如果我停下来在这个……什么玩意儿上面,欣赏一下自己……

      节目主任:是控制台吗?

      朗索姆:对,控制台。请把我说的那个东西给人们看看。

      特写镜头控制台和画面上的朗索姆。

      朗索姆:你们知道吗,好邻居们?导演对我说,要我就这样坐着,要我笔直地向前看,仿佛是在看你们。只不过他没有对我说,将有红眼睛(注15)笔直地看着我。可是我感到,我在什么地方已经见过这个红眼睛了。

      特写镜头:电视摄象机上的红灯。

      朗索姆的声音:我感觉到,仿佛是我的叔叔艾贝尔纳特在瞧着我,就是在他灌足了他那自酿的“五星”白酒之后。

      录音师在笑,舞台工作人员也在笑。他们看得见控制台上朗索姆的画面。一个叫盖米的工人也在笑,他直接看着舞台上的真朗索姆。

      朗索姆:开始的时候,我的叔叔还能把酒长期保存起来。而存放的时间,我的叔叔艾贝用画星星作记号。(唱)“玉米酒啊,玉米酒,如果你不毁了我,我要在死去之前一直活到老。如果海洋用白酒作成,那我要变成小鸭,在里面游荡,还要一猛子扎到海底。”(突然中断歌声)真见鬼,我的喉咙太难受了,从清早起就唱。你们听我说,你们这些大城市是怎么搞的?你们为什么根本就不睡觉?啊?!昨天晚上在饭店里,我想打个盹儿,睡个十二小时。可是,真见它的鬼,周围是一片吵闹声,喧哗声。那电灯啊,一会儿灭,一会儿亮,一些姑娘在外面嘻嘻哈哈地笑。

      爆发出姑娘们刺耳的笑声。

      朗索姆:我就往楼下给看门的打电话,这儿每个房间都有电话。我就问他,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碰巧正在迎接新年?“不,”他说,“可是你要怎么样啊?现在才十点钟。在孟菲斯,这是家常便饭。”于是,我又穿上了我那套破衣服,下楼去看看,周围都在干什么。喂,摄影师先生,请你把那红灯往这边挪一挪,我想离我的朋友们近一些。

      电视台的机房。

      导演:好吧,移到“三”上。(对自己的助手)他来了还不到两分钟,就发号施令了。

      助手:看来,他知道该怎么做。

      电视台。朗索姆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你们知道,我在你们这个大城市里,还注意到什么了吗?你们这儿啊,有许多人遭受了不幸。白天这还不显眼,因为在白天,人们不住脚地东奔西跑。可是一到夜里,到深夜里,这就很明显了。在清晨四点钟左右,那才令人注目呢!这时候你才看到谁是不幸的。我能想象到,电视公司的董事长现在有什么想法,他在看这个节目时,该是个什么神气。话说回来了,他未必看这个节目,喏,如果人人都看电视,那他大概会说:“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在给我搞什么名堂啊!要知道,观众是想开开心啊。”那怎么办?可以。我随身带着吉他和满满一口袋乡下笑话。

      他拿起一个不大的袋子,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笑话”二字,然后把它给电视观众看。

      朗索姆:但是,善良的人们,我想对你们讲讲我今天黎明遇到的事。让咱们来看看,也许你们也有过这个情形。我总感觉到,你们也遇上过类似的事情。因为你们和我,也许,电视公司董事长不能理解我。但是我敢打赌说,这位工人盖米是会理解我的。

      盖米吸着纸烟站在近旁,他微笑了一下。

      朗索姆:说起来,谢谢你给我的烟,盖米。是这样,我在亨笛公园里瞧见一位太太,正在哭。也许,我这个人也算不上太好,可是我不能平心静气地瞧着一个满好的老年女人清晨四点半无处可去,在那里哭泣。她哭啊,哭成什么样子了。也看得出来,她的双腿都累坏了。“太太,”我对她说,“请原谅我来打扰你,可是我想,两个互不相识的人,有权利彼此认识一下。”她也看得出来,朗索姆叔叔不会害她。算了,现在,我请库利太太到这儿来,把那一天早晨一面喝我从白猫头鹰小吃店端来的咖啡,一面对我讲的那一切,再给你们讲讲。如果这不能打动你们,那就是说,在你们胸膛里的不是一颗心,而是一块石头。到那时候,我就把我唯一的一件衣衫和父亲留给我的那本旧圣经放进吉他琴盒里,就转回家去,回利得尔去。

      玛西亚和梅尔的特写镜头。

      玛西亚:(低声地)关于唯一的一件衣衫,这是实话,至于那本圣经,那还得先去买一本来。

      梅尔:可是他讲的夜间游荡的那一段,我可不能写得那么出色。

      他转过身,看见库利太太朝朗索姆走去。

      梅尔:嚇,一个黑女人!在孟菲斯要决定干这一手,可得有点老虎胆子!

      玛西亚:(自豪地)我对你说过,他谁也不怕,谁也不听。

      电视台里的舞台。

      朗索姆和库利太太的特写镜头。他抬手让她走到镜头前来。她犹豫不决。

      朗索姆:别怕这个玩意儿,就象对我讲过的那样,把你遇到的事,都讲给他们听听。

      库利太太:(急促地)是这么回事,我的房子……

      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她沉默起来。

      朗索姆:它烧光了。她有七个孩子,可是房子没有保火险。她一直步行到孟菲斯,想找到自己的一个姊妹和丈夫。但是看来,她们已经离开了此地,也没有留下地址。于是她就在城里徘徊啊,徘徊,不知道该投奔哪里去。

      库利太太:我在孟菲斯连一个熟人也没有。

      朗索姆:你真是这样认为吗?我敢打赌,你在这里会找到两万个朋友。而且,每一个人为了证实他是你的朋友,会寄给你半块钱,好让你回到米尔敦去,为你的孩子们盖一所挺好的房子。(对观众)但是我恳切地求你们,你们千万別寄多于半块的钱,因为,这半块钱你们可能也不那么容易节省出来啊。库利太太,你也许在想,你只是“人群中的一个”?不过,现在你有朋友了,他们会关心你的。对吧,善良的人们?

      早晨。

      旅馆。朗索姆的房间。朗索姆睡在床上,象个疲劳过度的人那样,姿势很不舒适。

      响起很重的敲门声。朗索姆刚来得及嘟哝一句:

      “进来!”

      十分激动的玛西亚和斯泰纳就闯进屋子里来了。

      他们俩条先恐后地说了起来。

      玛西亚:朗索姆,要是你看见了,多少钱啊!为了数钱,我只好找来五个姑娘。快穿衣服!

      斯泰纳:喂,年轻人,在捐款方面,你的成绩十分辉煌。已经有人向你预约广告了!

      朗索姆:怎么这样热闹啊?

      斯泰纳:床垫工厂来的电话!这意味着保证你每星期收入一千块!

      朗索姆:玛西(注16),我的裤子!帮我穿上。

      他故意无能为力地倚着玛西亚。

      玛西亚帮他穿衣服,而他就几乎整个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玛西亚:站好了,你呀,这个没出息的!

      白天。

      皮博迪饭店的大门口。玛西亚和斯泰纳把朗索姆从转门里推出去。

      斯泰纳:出租汽车!

      朗索姆:(捂着眼晴)嗳哟!

      玛西亚:怎么了?

      朗索姆用一条红色手绢捂住了眼睛,抱怨起来。

      朗索姆:我刚一到这该死的城市,眼睛里就跑进一颗沙粒。

      斯泰纳:小心,别踩上……

      他指着一小堆什么东西。朗索姆跳到一旁,在人行道的边沿上蹭了蹭脚。

      电视台。

      朗索姆在舞台上的摄象机前演出。

      朗索姆:……我怎么也弄不掉这个该死的沙粒。有谁给我拿条手绢来,啊?喂,四四年的万大生,你上衣口袋里的那条手绢怎么样?!

      梅尔的特写镜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了玛西亚,走上舞台,把自己的手绢递给朗索姆。

      朗索姆:谢谢!……不,说真的,是谁在治理这座城市?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你在街上走不了几步路,眼里就会吹进煤屑来,脚就会踩上那……那难于出口的东西上!

      至于空气,我们利得尔的空气——那才算是空气呢!你们知道吗?我仍旧用老眼光看待空气这个问题。我一直到现在还是认为,人们应该呼吸新鲜空气。你们知道吗?有一次我到洛杉矶去了。我不能不这样说:那儿根本没有空气了。那儿的人在呼吸一种混合物。那是因为洛杉矶的工厂太多了,那儿的人都自顾自。有一个西班牙人讲给我听,他说他们管洛杉矶叫“迷失的天使”(注17)。她们迷失了,这毫不足怪!如果不带仪器就在这混合物中飞翔,那一定会迷失的!

      朗索姆向旁扫了一眼,看见梅尔在对玛西亚窃窃私语。

      朗索姆:喂,你,一九四四年的万大生。如果你为我胡编一些反正我也不读的东西,那你就不如干点活儿,好把自己的一份面包挣出来。你把那些钱推上来,怎么样?

      梅尔摆出一副把这当作是一种玩笑的样子,把装满半块钱银币的一辆手车推到舞台上。朗索姆捧起一掬银币,又让它们顺着手指缝落下去。

      朗索姆:哼,哼,这种音乐甚至比吉他声更悦耳。一共是一万八千五百四十一个这种东西。可是我们,实际上还没有开始募捐呢……

      “库利太太请我转告你们:‘谢谢你们,善良的人们。’你们瞧,你们这不是帮助别人盖了房子嘛。请你们相信,只要我们身上善的因素能占上风,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了。”

      电视台。

      在继续播映节目。朗索姆向一旁看去,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他对电视观众说:

      “我看见那个老头儿,就是盯着表的那一个,给了我个信号。”

      他又用手势表示人家正在催他。

      朗索姆:他们担心没有时间播送广告。我是有一个老板的,你们可能不知道吧?直到今天早晨人家把我叫醒之前,我也是不知道的。

      他走到一个高傲的拉弗勒尔先生的巨大肖像前面。这位尊贵的先生是在他的床垫旁边拍的照。

      朗索姆:请等一下,我记得我那儿有一份广告。

      他在口袋里翻找,掏出一张小纸头。

      朗索姆:(读)“约翰尼·朗绍特建议搞双赌(注18)……”不对,这不是它。

      他从另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纸来。

      朗索姆:(读)“亲爱的朗索姆,你没有忘记你的阿肯色的小安妮吗?……”不对,这也不是。噢,它在这里呢!

      他从耳朵后面取下一个小纸卷。他象小孩那样没有感情地,也没有停顿地连读起来。

      朗索姆:“请注意,朋友们,你们何不保障一下自己的睡眠呢。问号。只要你们购买拉弗勒尔E—3型床垫,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句号。本厂生产六种不同规格……”咳,这是另一份广告的开头……(把纸扔掉)拿我自己来说,如果我累得象条狗,我躺在地上也能睡。还说这个干什么?我这一辈子睡得最香的一次,是在货车里睡的。据说,硬的床垫对脊椎有好处。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如睡在地上吧?要是你们当中有娇生惯养的人,没有床铺就不行,那么,拉弗勒尔E—3型那种方便的床垫,可能还是不错的。(改变声调)广告完结。要知道,广告的完结也可能成为朗索姆·罗德斯的完结。

      他哈哈大笑起来。

      白天。

      孟菲斯某一饭店的屋顶餐厅。

      一张桌子旁坐着朗索姆、玛西亚和斯泰纳。朗索姆在喝啤酒。在对面的一张桌子上,拉弗勒尔正在用早餐。有两个孩子走到朗索姆的小桌跟前,请他签名留念。

      斯泰纳:朗索姆,你瞧,坐在那个桌子旁服药片的那个人,就是老板。

      朗索姆没有回答什么,也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温和地对走过来的两个孩子说话。

      朗索姆:你们叫什么,孩子?

      他给孩子们签了名,他们满意地走了。

      斯泰纳:这很重要,朗索姆。我跟拉弗勒尔先生在电话里起码谈了半小时。(指着拉弗勒尔)我肯定他看见了你,可是他往咱们这边瞧也不瞧一眼。他说,他在合同里埋伏了一条退路,如果你再嘲笑他的床垫,他就能利用它来解除合同。

      在那边的桌旁,拉弗勒尔正热烈地跟自己的法律顾问讨论着什么。两个当地的政治家金凯德和莫里来到朗索姆的桌子跟前。

      金凯德:罗德斯先生,我是金凯德,这位是莫里。我们是市政委员会的成员。我们被委托来欢迎你来孟菲斯。

      朗索姆:那就谢谢了,长官。

      莫里:你可能不知道,孟菲斯市已经连续三年获得了全美最清洁城市奖。不公正的是……

      金凯德:孟菲斯获得了奖!

      朗索姆:小伙子们,为了我踩上的那堆脏东西,我是不会发给奖的。哈,哈,哈!(用力拍他们俩的背)小伙子们,我必须告诉你们,我是偶然跑到电视台来的。但是,只要我在这儿演出一天,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对吧,玛西?

      她握紧了他的手。

      斯泰纳:可是,朗索姆……

      朗索姆:我在这儿所最缺乏的,就是不能去捕鱼。看来,仅仅是为了那几分钟,也就是能够向你们这些政治家讲出全部真实情况的那几分钟,才值得在这儿那么卖力气地干活儿。哈,哈,哈!

      市政委员会的两名委员,忸怩不安地交换着眼色。但是朗索姆的笑声是友好的。

      朗索姆:喝杯啤洒吧,小伙子们,我请客。(对斯泰纳)你来招待一下,好吗?你准备好了吗,玛西?

      朗索姆站了起来——这使得斯泰纳不大高兴,他离开桌子走去。

      斯泰纳:(对玛西亚)你不能控制他一些吗?

      玛西亚:也许,公司的老板和市政委员会的委员不理解他,可是,看来人民是理解他的。

      她追上朗索姆,挽起他的胳膊。

      仍是那一个餐厅,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拍摄的。

      收款处。朗索姆和玛西亚走了过来。这时候,出现了乔伊·德·帕尔玛,他是拉弗勒尔床垫公司的跑街的。这是一个面貌诚恳的年轻人。但仅凭他的外表,是令人对他捉摸不定的。他有着一副信心十足的神气。

      德·帕尔玛:嘿,朗索姆,我正找你。我这儿有一件白猫头鹰小吃店给你的全月免费用餐券。那是因为你早晨给他们作了那么好的一次广告。你可能不知道,我有时候还搞些外快……

      玛西亚:搞些外快?

      德·帕尔玛:(拿给朗索姆一张纸)对你的整个要求,那就是顺便地,仿佛是无意地,把他们的菜夸上几句。他们不会亏待你的,你会得到或是一箱啤酒,或是免费的饮料。总之,这不会少于……

      玛西亚:可是偷占自己老板的时间,这是不合法的。

      德·帕尔玛:宝贝,只要没抓住你,就没有什么不合法的!

      朗索姆显然很欣赏这场对话。他挺喜欢乔伊。

      朗索姆:(笑着)再见,乔伊。

      朗索姆和玛西亚打算离去。

      玛西亚:他是谁?

      朗索姆:他是乔伊·德·帕尔玛。拉弗勒尔公司里的跑街的。哈,哈,哈!

      玛西亚:他这个跑街的干不长了。

      德·帕尔玛又出现了。

      德·帕尔玛:(显然很高兴地)拉弗勒尔生你的气呢,但是……(做了一个会意的手势)你别灰心。

      朗索姆愉快地笑了,和玛西亚一起走开了。

      同一天。

      电视台剧院中的观众厅。里面坐满了观众。朗索姆在演出。

      朗索姆:……就是说,拉弗勒尔先生告诉我说,他不喜欢我嘲笑他的床垫。可是我说过,如果你累坏了,在这么一个床垫上睡一觉也不错啊。咳,看来我又犯老毛病了。

      观众厅里哄堂大笑。

      朗索姆:这有什么办法呀!我只是不能说他们想让我说的那些话。

      观众又笑了起来。但是朗索姆用手势制止了他们。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广告。

      朗索姆:喏,好吧,我来试试。(默读)重要新闻!(把纸放在一旁)善良的人们!你们并非是傻瓜,自己不能分辨什么是重要的,什么不是。你们都知道,原子弹和那一类的玩意儿,这是重要的东西。我想,在拉弗勒尔的床垫上,你不会把背压麻的,可是说实在的,这个新闻不会把世界闹翻了天!

      玛西亚的特写镜头。

      玛西亚:(笑着对梅尔)他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了!

      朗索姆的特写镜头。他向玛西亚眨眨眼睛。

      玛西亚的特写镜头。她被朗索姆的目光征服了。

      朗索姆那:好吧,如果你们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那我给你们唱个小曲儿留作纪念。(用吉他为自己伴奏,唱了起来)“再会了,拉弗勒尔先生,谢谢这趟旅行。本想多赚你几个钱,但荣誉更可贵。这次广告啊,咱俩合不来,请把合同撕毁,好让我自由自在。我又将在早晨获得自:由,在早晨获得自由。”

      观众喜爱地望着他。朗索姆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与他合唱《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的叠句。

      夜,皮博迪饭店。走廊。

      朗索姆沿着走廊向玛西亚的房间走去。他拿着吉他和那只破手提箱。他在玛西亚的门前停下脚步。敲门。

      玛西亚的房间。

      玛西亚睡在床上。她听见了敲门声,站了起来。

      玛西亚:谁呀?

      朗索姆的声音:是我,朗索姆……哦,哦,我,拉里,哦告别来了。

      玛西亚抓起晨衣,向房门跑过去。

      玛西亚:等一下。

      她打开了房门。朗索姆站在走廊里。

      朗索姆:(有些讷讷地)我只是拐过来说一声,我要走了,我又要到处流浪去了。

      玛西亚:去哪儿?

      朗索姆:(耸耸肩)去哪儿不一样?(挥动一份电报)这是拉弗勒尔先生打来的。他决定辞退我,如果我不答应事先把我演出的台词给他看的话。真荒唐!我向来没有什么台词,只有我……我是说,过去只有过我!

      玛西亚:你留下来吧,哪怕仅仅为了募捐。你想想你为库利太太的所作所为……

      朗索姆:不,我要溜之大吉了!慈善事业我可干不来!

      玛西亚:相反,你正合适,只是你自己不理解这一点。

      朗索姆:(声音大了一些)你听我说,我不想再给那搞床垫的拍马屁了,咱们还会在某个监狱里见面的。

      他想离去,但犹豫了一下,又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说:

      “咱们要是稍稍整他们一下怎么样?咱们是自己买车票来的啊?!”

      玛西亚:拉里,你过来!

      她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俩突然接起吻来。开始,她难为情地想躲开朗索姆,但他那热情的拥抱吸引住了她。她又重新靠近了他。热情的长吻。

      朗索姆瞧着她嘿嘿一笑。

      朗索姆:我还以为,你是一身冷血呢!哎,玛西,玛西,你简直是块软糖啊,你是我的一块软糖!(注19)

      早晨。

      拉弗勒尔公司的楼房。

      有十五个左右朗索姆·罗德斯的崇拜者,一大早就聚集在拉弗勒尔公司的所在地。他们在敲零售部的橱窗。

      有几个人带来了标语牌,上面写着:“我们和朗索姆·罗德斯一起睡在地上”,“让朗索姆·罗德斯在电视里有充分的自由”,“你不会得到安宁,拉弗勒尔先生”。所有的标语牌上都是一样的署名:“孟菲斯市朗索姆·罗德斯崇拜者俱乐部”。不知是谁拖来一个拉弗勒尔工厂的床垫。

      这里的某些示威者,我们已经在那些十分激动的观众当中见过他们。一个警察走向这些集结起来的人。

      警察:你们弄来这个床垫想干什么?

      年轻的示威者:(一副没有过失的模样)没什么,长官。

      警察:最好也别干什么。现在过去吧。

      警察刚一转身,那个年轻的示威者把一根划着的火柴送到床垫跟前。床垫燃烧起来了。有几个人继续敲打橱窗。拉弗勒尔的几名职员,站在公司的门内瞧着这一幕。其中有那个跑街的乔伊·德·帕尔玛。他的脸色冷淡,目光中有一种幸灾乐祸和某种神秘的心满意足的神色。一个三十来岁的女秘书来到他面前。

      女秘书:乔伊,老板找你。(她看见人们仍在敲打橱窗)真讨厌!

      乔伊匆忙走去。

      白天。拉弗勒尔的办公室。他在打电话。营业副厂长萨姆·克莱奥尔也在室内。

      拉弗勒尔:(对着话筒,不耐烦地)对,是啊,这么说,你认为辞退朗索姆·罗德斯涉及到民法问题?那么关于我的公民权利的情况又如何呢?啊?谢谢你,再见。

      拉弗勒尔啪地一声放下话筒。他命令女秘书:

      “谁的电话也別给我接。”

      乔伊·德·帕尔玛走进办公室。萨姆·克莱奥尔正在研究一些数字。

      克莱奥尔:拉弗勒尔先生,自从你雇用了朗索姆·罗德斯以来,直到昨天为止,你的交易额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五。

      拉弗勒尔:我觉得,这儿有股烟味儿!……

      克莱奥尔:你确实认为,把他辞退不是操之过急了吗?

      德·帕尔玛注意地倾听他们的谈话。女秘书走了进来。

      拉弗勒尔:(冒火地)喂,你又有什么事?

      女秘书:你的电话,拉弗勒尔先生。

      拉弗勒尔:难道我没对你说……

      女秘书:是《短刀报》娱乐版编辑部的编辑来的电话。

      拉弗勒尔犹豫了一下,然后他拿起话筒。

      拉弗勒尔:(对女秘书)你去告诉他们,别再敲打了。(对话筒)喂,没有任何报道……对,对。正是这样,就是没有任何报道。(放下话筒)

      克莱奥尔:拉弗勒尔先生,我理解,他得罪了你。但是作为一个商人我必须说:增加百分之五十五的销售额——这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拉弗勒尔:行啦,萨姆,行啦!你把自己的观点已经讲得相当清楚了,让我再考虑考虑。要知道,我随时可以,把他叫回来。

      克莱奥尔走了出去。拉弗勒尔转身面对着乔伊。

      德·帕尔玛:你叫我?

      拉弗勒尔:(递给他一张纸)你把它送到信贷科去。(怀疑地嗅着)我敢肯定说,这儿有烟味儿!

      德·帕尔玛:如果让我讲实话,拉弗勒尔先生,有人在外面烧你的一个床垫呢。他们这样做真是恶劣!

      拉弗勒尔:(用内线电话)请你给警察局打个电话,让他们把这些流氓抓起来,一个不剩!(疲惫地转向德·帕尔玛)乔伊,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你告诉我,你认为我辞退罗德斯,是匆忙了一点吗?

      德·帕尔玛:要是这是我的商品,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嘲笑它的。

      女秘书又走了进来。

      拉弗勒尔:喏,又干什么?

      女秘书:你的太太……

      拉弗勒尔拿起话筒。乔伊从屋里溜了出去。

      拉弗勒尔公司的接待室。一具交换台。几名女秘书以及一个商业家应该有的一切。

      德·帕尔玛随随便便地对两个已经有了白头发的女秘书之一说道:

      “给我接一下纽约的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公司。快点!”

      那个女秘书犹豫了一下。

      德·帕尔玛:你放心,这是头头同意的。拉弗勒尔先生让我通知他们一些事。(抚摸着女秘书短上衣的领子)多漂亮的花边!

      女秘书:你知道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德·帕尔玛:这是纽约最大的一家广告代理店。在查号台问一下。

      他说完又走进拉弗勒尔的办公室。

      拉弗勒尔的办公室。

      拉弗勒尔正在结束与妻子的通话。

      拉弗勒尔:对……对……亲爱的,你能不能干自己的事倩,而不要干涉我的事?也请你转告妇女园艺爱好者俱乐部的那些女士,同样,请她们只管自己的事,而不要干预我的事情。(放下话筒)甚至自己的老婆也这样!我的生活一向很美满,看来我的事业也很兴旺,直到出现了这个化形为朗索姆·罗德斯的弗兰肯斯坦(注20),他是为了把我毁灭掉!

      德·帕尔玛:要是你真想知道我的意见,你摆脱开他,做得完全对。你应该坚持自己的原则,拉弗勒尔先生。过去,不论是你或是你父亲所做的广告,都具有高度道德水乎。正因为这样,拉弗勒尔公司才信誉卓著。现在,你父亲会怎么说啊?

      拉弗勒尔:你说得对。谢谢你,乔伊。你的确帮我拿定了主意。拉弗勒尔公司已经存在四十四年了,它的名声洁白无瑕。谢谢,乔伊。很快我会任命你当营业副厂长的助手。

      德·帕尔玛:谢谢你,拉弗勒尔先生。(边走边嘟哝着)咱们走着瞧吧……

      拉弗勒尔公司的接待室。德·帕尔玛匆忙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女电话员:我已经给你接通了纽约。

      德·帕尔玛:(拿起话筒)喂……

      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代理店的办公室。

      代理店女电话员的特写镜头。

      女电话员:这是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代理店。孟菲斯的长途电话?等一下。

      她接上了另一条线路,向另一个人报告。

      女电话员:孟菲斯的一位什么乔伊·德·帕尔玛先生,他说他是代表朗索姆·罗德斯来洽谈的。

      吉姆·考勒尔的办公室。

      吉姆·考勒尔是这个代理店的副总经理兼广播电视部主任,他象个四十来岁的大学生,留着平头。

      他正在结束与代理店的某些工作人员的谈话,他们是来和领导人商谈某一艺术问题的。

      考勒尔:你们看得出来,这是一件多么疯狂的事情啊。对,还有一件事,孟菲斯的一个生意人想给咱们介绍一个当地电视中心的喜剧演员。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和全国广播公司联合在一起也竞争不过这个电视中心。(对话筒)喂,德·帕尔玛先生!……

      拉弗勒尔公司的接待室。

      德·帕尔玛:喂,我是德·帕尔玛。我只是想通知你们一声,对朗索姆·罗德斯的邀请象雪片一样飞来。《综艺》杂志称他为神秘莫测的威尔·罗杰斯。如果你们对他感兴趣,那请你们注意,我们在五点钟以前听候回音。好吗?

      还是考勒尔的办公室。

      考勒尔:是……啊,我懂得。再见,孩子。(对女秘书)派个车子去接他,最好派辆唐德贝尔格牌的。

      拉弗勒尔公司的接待室。

      德·帕尔玛:(对女电话员)现在给我接上乔·怀特·汤普逊代理店。

      女电话员踌躇不定。德·帕尔玛塞给她一些钞票。

      拉弗勒尔公司的同一个接待室。

      德·帕尔玛坐在那里打电话,把两条腿架在交换台上。

      德·帕尔玛:《综艺》杂志称他为神秘莫测的威尔·罗杰斯,并且认为他具有阿瑟·戈达菲雷(注21)和特耐西·艾尔内(注22)的某些特征。这些特征是你们所会喜欢的。请别超过五点钟给我们答复,好,好。(放下话筒)现在给我接卡得奈的代理店。

      他往记事本上写了些什么。

      仍是拉弗勒尔公司的那间接待室。

      德·帕尔玛仍在打电话。

      德·帕尔玛:《综艺》杂志称他为威尔·罗杰斯,并具有阿瑟·戈达菲雷、特耐西·艾尔内、格尔贝·舍莱内尔(注23)和乔治·果贝尔(注24)的特征。对这些特征不能……整五点钟,……好,好……

      卡得奈代理店的办公室。

      代理店的某一负责人刚打完了电话。他放下话筒,对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人说:

      “我想派一辆林肯大陆型的汽车去接罗德斯先生。这可以加到咱们的花销里去。”

      又是拉弗勒尔公司的接待室。

      德·帕尔玛终于结束了他的那些电话上的洽谈。他放下话筒,得意洋洋地弹手指头。

      德·帕尔玛:天才者协会!……

      旱晨。皮博迪饭店。

      大门前排列着几辆汽车。崭新的林肯大陆型汽车和崭新的美洲豹牌汽车引人注目。又开来了一辆崭新的唐德贝尔格牌汽车。

      看门人:又是一辆接朗索姆·罗德斯的车?

      司机:天才者协会对他致敬。

      同一天早晨。皮博迪饭店里的走廊。梅尔走到玛西亚的房门前,敲门。

      梅尔:玛西亚,(倾听)玛西亚,你让我按时到这儿来一趟,好把你送到电视台去。

      仍然没有回音。他环顾了一下,看见朗索姆的手提箱在门前放着。他想再敲一敲门。然而,不知是什么妨碍了他,他那抬起的手就停留在半空中。他转过身走了。

      梅尔沿着走廊走了几步,看见德·帕尔玛匆忙地迎面走来。

      德·帕尔玛:(兴奋地)哈罗,你没看到朗索姆吗?

      作为回答,梅尔闷闷不乐地用头向玛西亚的房门指了一下。

      梅尔:你大概会在那儿找到他。

      梅尔看到德·帕尔玛走向指给的那个房门,就转过身来想阻止他。

      梅尔:等一下,先生,要是换了我,就不会往那里闯了。

      德·帕尔玛:(推开他)我——这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他跑到玛西亚的房门前,敲了起来。

      德·帕尔玛:嘿,开门,开门!

      朗索姆的声音:(喑哑地)啊?……怎么回事?谁啊?……

      德·帕尔玛:是命运,就是它!是乔伊,是命运。

      早晨。玛西亚的卧室。

      朗索姆把房门稍稍打开,探出头往走廊里瞧。德·帕尔玛却直闯了进来。房里看不到玛西亚。

      朗索姆:你是怎么回事?

      德·帕尔玛:(从浴室门前走过去)我晓得,正派的姑娘也搞这一套,但是她们不喜欢弄得满城风雨。谁也不会知道的。(换了谈正经事的声调)亲爱的,有更重要的事。我把你的演出卖出去了。

      朗索姆:卖给谁?

      德·帕尔玛:给那些出好价钱的。你听到过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吗?说实在的,这你是不会知道的!这是一家了不起的广告代理店。我让他们跟卡得奈代理店和MCA讨价还价呢。

      朗索姆:MC……什么?

      德·帕尔玛:……还有半打其他代理店,也是你所不知道的。BCM想让你在他们的“维他杰克斯”节目中演出,它是每天八点钟对全国播送的。我告诉他们,十七点答复他们。咱们现在直奔纽约!

      朗索姆:(震惊地)咱们?

      德·帕尔玛:他们问我,你在纽约有没有自己的经纪人。那么,请你认识一下你在纽约的经纪人吧!

      朗索姆:(笑了起来)阿肯色州皮克特监狱的流浪汉和孟菲斯的跑街的!(边唱边跳)我只是个流浪的牌迷,流浪来又流浪去。

      德·帕尔玛仿佛顺便似的,把一纸契约递给朗索姆,那上面规定他将成为朗索姆的合伙人。

      德·帕尔玛:你签个字,这只是一种形式。

      朗索姆:(签了字)我走向西又走向南,今天走向大北方。

      玛西亚突然从浴室的房门内探出头来。

      玛西亚:你听我说,在合同上必须写清楚,拉里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你别忘了,他是独立自主的。

      德·帕尔玛:(他对这些感到乏味)当然,当然罗!宝贝儿,你自己把这一点写出来,我把它加上去。

      朗索姆:(继续在唱)“我流浪,流浪……”老弟,我向来蔑视这些广告,也瞧不上那些头头。我要好好收拾他们一下,迫使他们买我的帐。咱们,亲爱的,建立一个“帮助旁人协会”,“帮助旁人”。

      响起电话铃声。

      朗索姆:(对德·帕尔玛)你接一下电话。

      德·帕尔玛拿起话筒。他觉得自己已经跟朗索姆是平起平坐的了。

      德·帕尔玛:喂……

      他倾听对方的讲话,笑着,带着一种优越的神气摇晃着脑袋。

      德·帕尔玛:这是艾贝·斯泰纳,他在前厅呢。他说他想见见你,拉弗勒尔先生和他在一起。

      朗索姆犹豫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

      朗索姆:你告诉他们,咱们在开会呢。

      德·帕尔玛:(对话筒)很抱歉,可是罗德斯先生刚刚到纽约去了。

      朗索姆对德·帕尔玛的这种随机应变很是欣赏。

      朗索姆:你朝前干,老弟。我呢,来加油。

      玛西亚的特写镜头。她怀着爱情、自豪和不安这三者交织在一起的感情看着朗索姆。

      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广告代理店。梅希的办公室。这是拐角上的一个房间,陈设富丽,每面朝外的墙都有两扇窗户。在梅希的巨大办公桌的周围,聚集着十来个负责人员。有的人已经头顶发秃、皮肤松弛,有的则还年轻、神采奕奕。然而他们都是麦迪逊大街(注25)的典型代表。

      正在召开会议。主持会议的是梅希,他是财政部主任。这个面慈心狠的家伙,有五十五岁的光景,患着严重的“代理狂”的毛病。

      大伙儿观看着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的是“维他杰克斯”药片。

      梅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制烟盒。但是烟盒里装的不是纸烟,而是一些装着各种药丸——其中也包括硝酸甘油——的小药瓶。他拿出几个药丸,就着水把它们吞了下去。

      梅希:上一季度,咱们给“维他杰克斯”作广告,共用去海伍德将军三万三千块钱。而达到的唯一目的就是使股票的行情由十落到了七。

      他用头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图表,上面有各方面的图解。一个挺漂亮的女秘书更换着各种图表。

      韦利博士准备发言。他是个化学家,一副典型的学者模样。

      韦利:能不能允许我发言?

      梅希:请吧,博士。

      韦利博士:我在实验室里仔细地化验了这个制剂。“维他杰克斯”药片含有几喱(注26)阿司匹林和一点点糖。这些,多少可以提提精神。然而,说实话,咱们是没有什么值得出卖的。

      梅希:(对女秘书)把这一段从速记记录中划掉,玛丽小姐。你们是知道的,海伍德将军一向是阅读生产小组会议的工作报告的。

      韦利博士:我无能为力。……我是作为一名化学家被邀请来的。

      梅希:(严峻地)韦利博士,但是要知道,“维他杰克斯”药片也毫无害处啊?

      韦利博士:吃它死不了人,如果你指的是这个意思。我可以这样说,相对而言,它是无害的。正如同许多其他专利药品一样。

      梅希:(冷淡地)谢谢你,博士。现在让咱们回到主要问题上来。我们很尊重电视部以及它突然对……嗯……嗯……朗索姆·罗德斯所表现出来的热忱。

      他和考勒尔——广播电视部主任总是暗地里中伤对方的人。

      梅希:我提倡用受人尊重的方式做买卖,因此我才建议把咱们十五分钟的广告放在梅劳的节目中去。

      一位女秘书走了进来,朗索姆随在她身后。

      女秘书:罗德斯先生。

      梅希:(不愉快地,对考勒尔)吉姆老弟,你不认,为……(小声嘟哝着)这是不规矩的……

      考勒尔:我确信,如果你,梅希,和所有其他的人看到了他,你们就会理解他为什么博得电视的欢心。

      朗索姆:你们好,小伙子们!

      梅希:(嘟哝着)这是不规矩的,吉姆老弟,不规矩的……

      德·帕尔玛:先生们,这位是朗索姆·罗德斯。

      所有在座的人,除去电视小组的工作人员之外,都相当冷淡地对待朗索姆。

      朗索姆:(兴奋地)我是来帮助你们销售那些治肝病还是什么的药片的。

      他口里含着咀嚼烟草。他想把它吐出去。

      朗索姆:真见鬼,你们这儿连个痰盂都没有吗?

      梅希:(对女秘书,炅然很厌恶地)请给罗德斯先生拿个痰盂来。

      朗索姆:(对梅希)喏,现在对我说说,我的傻瓜,你们的苦楚是什么?

      梅希没有回答。他拼命地克制着自己。

      考勒尔:你瞧,罗德斯先生,也许你也知道,“维他杰克斯”是国际公司的一个“虚弱的儿孙”。他们甚至打算生产一种剂量更小、价钱更低的药片。

      梅希:吉姆老弟,在作出匆忙的结论之前,我建议先……

      朗索姆不慌不忙地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装着小白色药片的瓶子。

      朗索姆:嘘,嘘,嘘!……冷静点,冷静点!让我瞧瞧你们想脱手的这些可怜的小药片。依我说,它们显得苍白了一些,它们没有一股力量。嘿,我有个主意——把它们搞成黄色。黄色,这是太阳和能量的颜色。男人一吞下这么个药片,他就坐也坐不住了,他一下子就来劲了,对女人他就不那么客气了……明白了吗?!就是这样!如果你们想让自己眼放异彩,热血沸腾,那你们就吃一粒“维他杰克斯”,你们的电池就充上了电,你们看!

      他扔起几粒药片,然后象海豹似的用嘴把它们接住,于是用力地嚼起来。然后他又接连地跳了几下。

      朗索姆:噢,噢,……我行啦!我的血已经在沸腾,我完全变了样儿啦!我的身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他向一个漂亮的女秘书扑过去。女秘书喊叫着跑了出去。他笑着停了下来。

      朗索姆:这就是“维他杰克斯”对我起的作用,可是我还没有把它吞下去呢!而你们,这些天才的学者,起点好作用!……在我来的那些地方,如果一个小伙子显得太高尚,那我们就会感到害怕,怕他把你的表弄走!我会把你们的生意推动起来的!

      他开始即兴创作有关“维他杰克斯”的小调。

      朗索姆:(小声唱)“‘维他杰克斯’,你在对我干什么?‘维他杰克斯’,你在对我干什么?瞧你,我精力充沛,心醉神迷。”

      朗索姆的这种直爽,不知不觉地引起了那些领导成员的兴趣。大家活跃起来了,七嘴八舌说起话来。

      朗索姆以他那感染人的笑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

      特写镜头:电视荧光屏上的朗索姆·罗德斯。

      他在为“维他杰克斯”作广告的节目中演出。在布景上,是一棵“维他杰克斯”树,上面挂满了巨大的、象香橙似的药片,它们时亮时灭。

      朗索姆:(热情地)是啊,我的好邻居们,黄色——这是太阳和能量的颜色。正因为这个,“维他杰克斯”才让人感觉到坐立不安。请相信我,这些药片的确给人以力量,当你们和女人……明白了吗?在你们面前的,是你们的老朋友朗索姆·罗德斯。我是拥护“维他杰克斯”的。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让自己眼放异彩,热血沸腾。那你们就吃一粒“维他杰克斯”,你们的电池就充上了电。嘿,你呀!

      他一面用吉他为自己伴奏,一面唱起关干“维他杰克斯”的新的曲调:“吃了‘维他杰克斯’,你就眼放异彩……。”

      迅速更替的镜头,显示朗索姆的广告为“维他杰克靳”所取得的非凡的成功。

      朗索姆·罗德斯在电视摄象机前唱关于“维他杰克斯”的歌曲。这一回有三个迷人的姑娘陪着他演出。她们在一个小舞台上演出那同一支歌曲,而这个舞台象征着一粒放大的“维他杰克斯”药片。

      ……座无虚席的观众厅同声和唱起“嘿,你呀!”的叠句。

      ……朗索姆的面孔。它显得苦闷、病态、瘦削。他吞了一粒“维他杰克斯”药丸。……

      ……动画:一粒巨大的“维他杰克斯”药片通过食道,当它到达胃部时,它就象个原子弹那样爆炸了。

      ……朗索姆的面孔。它朝气勃勃,精力充沛。

      朗索姆在唱“嘿,你呀!”,人们齐声和唱。

      ……动画广告:一头长着一个小圆圈尾巴的小猪,吞下一粒“维他杰克斯”药片。小猪的尾巴挺直了,变硬了。小猪干是去追逐一头小母猪。

      ……朗索姆在为“维他杰克斯”作广告演出。

      他开始讲英语,然后转用其他语言:意大利文,苏格兰文,法文,希腊文,德文,中文……

      但是,不论他讲哪种语言,总能听到“维他杰克斯”和“嘿,你呀!”这些英文词句。

      一个象玛丽莲·梦露(注27)的姑娘钻进被窝里,她的容貌很迷人。

      姑娘:你为什么不象朗索姆·罗德斯那样吃“维他杰克斯”?我要等你吞下这种药片。

      松软的被子一直盖到她的肩部。后来,她伸出手来,揽了揽放么床头柜上的一个装着“维他杰克斯”药片的大瓶子。

      姑娘:我给我的朋友送来了够用十年的。

      她把赤裸的手臂又伸出被窝,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熄灭了灯光……

      白天。海伍德将军的庄园。在远处可以看到一只快艇。

      在海伍德的别墅的后花园里,梅希正在和将军以及自己的助手谈话。一个黑人管家给他们端来饮料。海伍德将军约六十五岁,他身体健壮,精神饱满,说话的声调很柔和。

      梅希:将军,自从你家老爷子创办了国际药品公司以来,这个厂在做生意方面从来没有采用过庸俗的方法。

      海伍德:这三个月以来,咱们股票的指数达到了三十九点八!

      梅希:将军,我希望能把我的话记载下来。我敢断言,跟朗索姆打交道就意味着冒险。这个人,很难跟他合得来。他的所做所为是无法预计的。我们花了成万的美元,为了给“维他杰克斯”搞出一些鲜明刺目的形容词,它们能起到鼓励、促进的作用,可是,罗德斯却蛮横无礼地当着观众的面把我们的原稿扯得粉碎。

      海伍德:三十九点八……

      梅希:可是,将军……

      朗索姆的声音:喂,将军,你在哪儿,真见鬼!

      显然,将军对朗索姆的来临是高兴的。

      海伍德:我在这儿,我的孩子!

      朗索姆以及玛西亚和德·帕尔玛走了过来。梅希和他的助手对他们的到来显然很不满意。朗索姆装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管对梅希和他的助手说话。

      朗索姆:你们好,姑娘们,你好啊!普大(注28)四六年的!近况如何,瘦老头儿伯伯?

      海伍德将军笑了起来。

      梅希和他的助手对这套嘲弄的话语很不痛快。他们抬起身来。

      梅希:将军,请多原谅,我们该回城里去了。

      他们咕哝了几句告别的话,向大家点了点头,就走了。

      朗索姆:(窃笑地)恐怕,麦迪逊大街的这些骗子,对我是不太感到惬意的!

      海伍德:我的企业不是为了让他们感到愜意才存在的。我的企业的存在,是为了让人民购买“维他杰克斯”。

      德·帕尔玛:(奴颜婢膝地)完全正确!

      海伍德:可怜的老梅希!他已经犯过一次心脏病了,恐怕,你会让他犯第二次。可这又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么个苦命啊。

      他向一旁望去,他的一条船正在靠岸。

      海伍德:你好,参议员!一路上都好吧?!

      海岸。不远处停着一架水上飞机。参议员沃丁顿·富勒的特写镜头。他是乘水上飞机到来的。

      参议员富勒是个重要的政界人物。他已经开始秃顶,长得胖胖的,戴着夹鼻眼镜。在衣着方面他是个保守派,甚至在城外度周末的期间,也是衣冠楚楚的。他拎着一个公事包。

      参议员富勒:(在岸边上喊)太好了,谢谢你。太好了,我收拾一下,就到你们那儿去。

      他在自己秘书的陪同下走去,边走边向秘书口授着什么。

      朗索姆和海伍德的特写镜头。

      海伍德:这是我的客人,参议员富勒。真希望他这样的人能进入白宫。

      玛西亚加入谈话中来。

      玛西亚:他就是人们称为最后的一个孤立主义者的人吧?

      德·帕尔玛不以为然地瞧着她。海伍德也皱着眉头看着,显然对她的话不满意。

      海伍德:噢,那可能是……纽约的某些左翼报纸。罗德斯,我想让你跟这样一些人认识认识。我想,如果能这样说的话,把你放在我的翅膀下,并且负责你的教育问题。

      朗索姆:(谦虚地)可是,将军,要知道我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小伙子呵!

      海伍德:年轻人,你永远不要忘记威尔·罗杰斯。他原来是个最平凡的牛仔,嘴里嚼着东西,腰上挂着套索。可是他爬的那样高,可以跟一些总统和国王谈话。

      德·帕尔玛:(意味深长地)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海伍德:我一贯是主张计划体系的,并且认为,计划要预先拟定,而且事先要经过一段相当时间的周密考虑。我的思想总是向前预想两三年……现在朗索姆只是正在走红。

      他发觉与谈者失望的面容,赶忙纠正了己的话。

      海伍德:噢!是红得发紫。但是,朗索姆·罗德斯本来可以成为一种有影响的力量,可以制造舆论,成为民族的宝贵财富,成为象我国华盛顿像那样地神圣。(向玛西亚瞟了一眼)我怀疑,你的这位理想主义的年轻女士,是否会同意我?!然而,经过对历史的研究——自古代埃及直至我们的今天,使我确信,每一个强大和健康的社会,对人民大众来说,都必须有一个选择出来的英明人物的坚强的手。当然罗,这对咱们国家来说,是格格不入的。正由于此,咱们才需要一个不孚众望的象怔,就如同是一棵圣诞节的松树,咱们就可以把咱们的种种思想挂在上面。喏,至于电视——这是说服群众的强大手段。

      大伙儿都看着朗索姆。

      德·帕尔玛:我要想说的,那可不是为了奉承你,但是……

      海伍德客气地,但有些傲慢地打断了他。

      海伍德:什么?对,对,当然罗。喏,让咱们大伙儿来搞搞这个吧。(对秘书)罗杰,你在记吗?这样吧,作为开头,咱们试试把朗索姆的相片登在《生活》杂志的封面上。(对秘书)请提醒我一下,要请亨利来用早餐……

      迅速更替的镜头,说明如何把朗索姆变成“民族的宝贵财富”。

      ……《生活》杂志的封面。特写镜头:一张照片和它下面的题词:“朗索姆·罗德斯和一个有智慧的普通人的传奇”。

      ……《展望》杂志。一张照片和特大的题词:“朗索姆·罗德斯——没有公事包(但有吉他)的部长”。

      ……《新闻周报》中的一页。大字标题:“去年是——克罗克特(注29)!今年是——罗德斯!”

      ……《美国杂志》的广告车。车帮上写着:“我一生中最幸福的年代。朗索姆谈他的爸爸和妈妈”。

      梅希和代理店的另外几个工作人员在观看一个扮成朗索姆·罗德斯的木偶。

      木偶能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并且能拨弄吉他的琴弦。梅希、他的助手和一个女秘书俯身在木偶上,那副样子,仿佛是在听巴哈的赋格曲。

      梅希:你们不觉得,第二个“哈”起码应该低两个音?

      助手:这个意见极端重要。

      梅希:(对女秘书)小姐,请把这一点记下来!

      又是一闪而过的镜头。

      ……几个巨大的表现朗索姆·罗德斯的气球。

      ……描写朗索姆的连环画。

      ……朗索姆·罗德斯放一艘航空母舰下水。

      一个凉亭。

      妇女园艺爱好者俱乐部主席拿着鸢尾花,满腔热忱地对朗索姆说话。

      俱乐部主席:我以极大的自豪供献给你。——我们在自己的园艺实验室中最新培植出来的这一杂种。我们,姑娘们,把它称为“朗索姆·罗德斯鸢尾花”。

      朗索姆:(接过花来)你们可要知道婀,姑娘们,看来,这会使我自高自大起来的!

      在一座山脚下,正在举行一次隆重的典礼。

      人山人海。有一个人在讲话。

      演说者:我光荣地以我们伟大民族的名义宣布:大自然的这一绝妙的创造物,自今以后永生永世将被叫作朗索姆·罗德斯山。

      人们掲开了在一个嵌入岩石中的、不太大的圆形铜制半浮雕上蒙着的布。

      朗索姆深为感动。

      正在电视中播映“你度过了这个”这一节目,它是关于朗索姆的。主持这个节目的播音员,由于热情洋溢,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播音员:在那艰苦的年代,朗索姆,你有过一个朋友。今天,我们用飞机把他接到纽约来了,为了让他帮助你回忆起过去的悲欢离合。因为你,朗索姆·罗德斯,是度过了这一切的!

      传来了画外音。

      比尼的声音:嘿,朗索姆!

      几乎就在同时,比尼出现在摄象机前。热烈的拥抱。

      朗索姆:你好,老鬼头!你跑到哪儿去了?

      特写镜头。“主要的捧场者”发狂的鼓掌。观众高兴得嚎叫起来。

      朗索姆上下打量了一下比尼,从口袋里拿出一大把钞票。

      朗索姆:你给自己买一套象样的衣服。别再象个稻草人似的走来走去了!

      观众发出的兴高采烈的嚎叫声,淹没了其他一切声音。“主要捧场者”用手势制止住了他们。观众厅里逐渐安静下来。

      例行的电视播映。主持者是朗索姆。他正在为某一善举募捐。

      两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电报员坐在直通电报机前面。捐款的电报使她们应接不暇。其他几个姑娘在接关于捐款的电话。

      收到的一切消息都送到朗索姆那里。他读完一个条子之后,就把它扔到一个大字纸篓里去。

      朗索姆:(读)收到二百元。收到五十元。收到两千元。

      他住了声,默读起来。然后他改变了声调,容光焕发地向观众愉快地宣布。

      郎索姆:现在我想让你们听一听这一段:“亲爱的朗索姆,退伍军人医院我们这一科的小伙子们,共募集了九元七角五分美元”。

      他兴奋地摇晃着电报。

      朗索姆:他们还在问我,我为什么能一连十七个小时不睡觉?我告诉你们吧,朋友们,这对我比任何睡眠都有好处!

      电视台剧院中的观众厅。

      “主要捧场者”的特写镜头。他疯狂地鼓掌。观众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

      舞台上,一个坐在二轮车上瘫痪的孩子在晃动。朗索姆吻了一下孩子。

      朗索姆:难道我没对你说过吗,孩子?难道没说过……

      孩子在晃动。

      雪莉高层饭店。

      经理:我作为雪莉高层饭店的经理,荣幸地把纽约这家最上等饭店最高两层房间的金钥匙交给你。

      摄影记者的灯光闪闪。无数次的握手。朗索姆被记者团团围住,被他们推来挤去。他疲惫不堪。

      郎索姆的办事处。房间的陈设异常华丽。

      玛西亚的办公室。桌子上摆着两个扮成朗索姆的木偶。墙上挂着朗索姆的肖像,它出于一个极端理想主义者画家的手笔。

      桌子旁,除了玛西亚还坐着梅尔。他们正在搞描述朗索姆·罗德斯的连环画。

      朗索姆走了进来。他精疲力竭,简直是一头倒在了沙发上。

      梅尔:我不认为这些连坏画的语言是文理不通的。

      朗索姆:嗳,让我喘一口气好吗?这儿是这个巢穴里难一不油漆刷浆,不糊墙的地方。

      他意味深长地喘了一口大气。

      朗索姆:将军呢,还想让我飞一趟台湾。(滑稽地摹仿)朗索姆·罗德斯能不能有三天时间,到台湾去一趟?

      玛西亚:台湾和你或是你和台湾又有什么关系?

      朗索姆:他想让我见一下那里的统治者,那位是将军的老朋友。

      梅尔:关于台湾你又知道些什么?

      朗索姆:嗯,嗯,将军一路上会把我填得满满的!

      梅尔:他当然会灌输给你的!

      疲倦而又焦躁的朗索姆忍耐不住了,他反唇相讥。

      朗索姆:住口,四四年的万大生!

      梅尔没有作答,从室内走了出去。玛西亚从桌旁站起来,走到沙发跟前,温柔地劝说朗索姆。

      玛西亚:拉里,你别去碰你不懂得的那些事。我在监狱里遇到的那个小伙子,是脑子里怎么想就怎么说的,那时候他是在思考的,拉里……

      一个年轻女仆走了进来。这是一个漂亮的,老于世故的姑娘。

      女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在等你呐,罗德斯先生。

      朗索姆和女仆偷偷地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色,姑娘走了出去。朗索姆劳累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玛西亚:咱们一起用午餐吗?

      朗索姆:有一个著名的记者要拖我去“二十一”俱乐部。六点来钟那儿有人访问我。如果我能及时摆脱掉他们,我就给你打电话。

      但是玛西亚没有让他讲完。她打断了他的话,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几乎恳求地说:

      “你听我说,别对我撒谎。我知道,咱们俩并没有订婚,你并不需要每天晚上都带着我,只是别对我撒谎!”

      朗索姆感觉到他是被人揭穿了,但他仍企图滑过去。

      朗索姆:我没有对你说谎,没……没有,我真的没说谎!

      玛西亚:那就好。

      朗索姆:(向外走)玛西,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好。

      玛西亚:(朴实地)有朝一日你会知道的……

      朗索姆吃惊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那么一刹那,他感到受到刺激,但是随即他就把这些都当作了玩笑。他快活地丢了一个眼色,就走出去了。

      玛西亚若有所思地目送着他。

      过了一会儿,梅尔又回来了。

      梅尔:我把眼镜忘在这里了。

      他从玛西亚的办公桌上拿起了自己的眼镜。

      梅尔:弗洛依德(注30)称这为返回的借口。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他是正确的。咱们是不是一起去吃午饭?

      玛西亚:我考虑一下,等一会儿再告诉你。

      梅尔:你要等,等他是否在最后一刻会想到你,约你去?

      玛西亚:我认为最好不要谈这些,谢谢你,梅尔。

      梅尔:谢我什么?

      玛西亚:谢你对我这么善良。

      梅尔:别再说我什么善良了。

      梅尔走了出去。玛西亚又伏案写作。

      夜。玛西亚的卧室。

      玛西亚睡在床上。在床头柜上放着几乎没有动过的晚餐。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玛西亚立刻醒来,拿起了话筒。

      玛西亚:喂,拉里?……拉里,都几点钟了?

      夜。朗索姆·罗德斯的卧室。罗德斯的住宅位于他的办事处的楼上。室内的陈设也很华丽,现代派的风格。

      从凉台上可以眺望中央公园。朗索姆穿着一件绸晨衣,胸前绣着组合字。他拿着电话话筒,电话线长得可以在整个房间里拖着走来走去地打电话。

      摄象机随着朗索姆把我们引进客厅。刚才,这儿曾是情人幽会之处。现在桌子上还遗留着空瓶子和杯子,乱扔着一些烟,上面有口红的痕迹。

      稍有酒意的朗索姆在打电话。

      朗索姆:玛西,玛西,你听我说,你必须来。我不该听从乔伊,住到这办事处上面来,二十五个房间,却只有我一个人!我感觉就象……象轮船遇难后处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一样!

      玛西亚的卧室。

      玛西亚:拉里,我知道这个孤岛,上面美女成群。

      朗索姆·罗德斯住宅的客厅。

      突然,我们已经见过的那个年轻女仆,从一个现代化的大圈椅里站了起来。她睡眼惺忪,一无所知地向四面张望。

      女仆:朗索姆……

      他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捂住了话筒。

      朗索姆:嘘,嘘,嘘,嘘。

      他把随时在跟前的比尼招呼过来。

      朗索姆:给她叫辆出租汽车。(对语筒)我刚才是跟比尼说话。

      比尼送姑娘出去。她停下来,吻了一下朗索姆。

      女仆:早一些给我打电话,我的好人儿。

      朗索姆对她做了个手势,让她快走。女仆委屈地走出房去。

      朗索姆就象没事人似的,继续劝说玛西亚。

      朗索姆:喂,玛西,你一定要来,这绝不能推迟到早晨,玛西,亲爱的,这个问题是对我生死攸关的。你听我说,如果你不来,我就从凉台上跳到公园里去。再说,这儿离湖边也不远!

      夜。

      朗索姆的住宅。客厅。玛西亚走了进来。她看到房内的紊乱情况,停下脚步。她猜测到这儿曾有过约会。

      朗索姆仍旧穿着晨衣呆在凉台上。

      朗索姆:我在这儿,玛西。

      朗索姆看到玛西亚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拿不定主意是否进来,他就明白了:玛西亚一定猜到了一切。于是,他又施展了他那行之有效的手腕。

      朗索姆:你听我说,今天晚上我这儿来过一个姑娘。是的,来过!我何必对你说谎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总是坐立不安,我受不了那种孤单,而在那……之后我更为孤单了,比以前加倍的孤单。我指的是,我想说……你过来。

      玛西亚的内心仍在犹豫不定,但她几乎已经是俯首听命了,于是迟迟疑疑地朝他走去。

      同一个夜里。

      朗索姆住宅的凉台。玛西亚和朗索姆呆在那里。

      朗索姆:玛西,你瞧瞧这些电视天线。它们犹如一片树林,到处都是,就象大树上的树枝,一直伸延到圣地亚哥,它们都在等我讲话。

      玛西亚:你深更半夜把我叫醒,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个吗?

      朗索姆:(热烈地)玛西亚,我是想说,这些成百万的人,他们都相信我,我说什么就干什么。但是我害怕,玛西,实在害怕,还有将军和那些大亨,都想教导我……

      玛西亚:教导你?还是利用你?……

      朗索姆:(急躁而激奋地)对,对,问题正在于此!将军说,国家需要我。你想想看,这一切多么错综复杂。他们认为我——我是一股力量。我陷进这一切是太深了,玛西,比我在阿肯色能想到的更深一千倍。我现在睡在这儿,以便远远地离开那种调节好的空气。

      他指了指凉台的一角,那儿的一切能令人回忆起阿肯色流浪汉过去的生活。

      朗索姆:布景师不喜欢这个样子。但是,这难道不是我的凉台吗?可能,在摄象机面前,我好象是能在早餐时把整个西半球都吞下去。然而在内心里,就在这儿,在我的胸膛里(捶打自己的胸部),我需要有人对我提出友好的建议。不是乔伊提出的那一种,总是什么利息,什么股票和公司啊,也不是麦迪逊大街那些显贵给我提出的那种建议。这些人啊,我还没有来得及皱起眉来打个喷嚏,他们就赶忙说:“愿你健康!”不,现在,当我爬上顶峰时,我需要的是你。因为你与我一起向上攀登,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救星。千真万确,玛西。是的,你是我唯一的救星。请你相信我,只有你一个人。(突然)玛西,你跟我结婚吧,跟我结婚,我找你来就是为这个!

      玛西亚没有回答。沉默的时间拖得很长。朗索姆不知道该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因此也默默不语。他松了松一个花盆里的土,里面种的一棵天竺葵已经枯萎了。他终于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

      朗索姆:你知道吗,这儿什么也长不成,城市里的灰尘毁掉一切。

      玛西亚由于这意外情况而不知所措,她仍一声不吭。最后,她接受了他的求婚,轻声地说道:

      “拉里,我曾离开家去求学,后来在华盛顿的一个众议员的办事处工作了八年,于是,阿肯色州那个小城市留在我身上的痕迹消失了一些。但我仍然是来自阿肯色州的皮克特城市的姑娘。在这白色衣领的下面,隐蔽着一个原始的女性——母亲。但是,你不准欺负我,不准玩弄我,不要让我痛心!”

      早晨。朗索姆的住宅。室内只有玛西亚一个人。她正要吃完早餐,同时观看电视中朗索姆的早场演出。

      荧光屏上是朗索姆。他过去在电视中的演出与随后的场面构成了鲜明的对照。

      朗索姆:(在电视中)古代的那种婚姻,也就是旧式婚姻——完全对我的口味!这是永不衰老的婚姻……

      他几乎用宣叙调继续演出,参加这场柔媚的表演的几个穿着钟式裙的少女,用三重唱为他伴唱。

      朗索姆:你们知道吗,善良的人们?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因为闪闪发亮的新式汽车吸引着你们,所以你们把旧车子扔掉,但是,我的朋友们,你们却不能用对旧汽车的那种尺度,来对待你们的妻子,对待这小小的天使,你们的助手——你们曾答应过要钟爱她、温柔地关心她。就用我的爸爸和妈妈作个例子吧,他们俩共同生活了五十年!上个月他们度过了金婚。他们现在还是挽着胳膊走路。你们相信吗?他们至今仍然相亲相爱。我要告诉你们,朋友们,即便你们有了现代化的新房子和富丽的小轿车,但是,只有当你们和自己的妻子象在那过去的美好时代一样生活,你们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美满的。

      他和姑娘们的三重唱一起,唱一支叫做《白头偕老》的歌曲。突然,他停止了歌声。

      朗索姆:你们记得吗?前几天我和你们谈过关于离婚的问题,朋友们,并且曾劝告想要离婚的人,最好思考思考这一问题的另一方面,……

      比尼走了进来。从外表上来看,他变化很大。他的衣着惹人注目,穿着一身摩登的运动式服装。

      比尼:有一位太太想见你,玛西亚!

      玛西亚:太太?

      比尼这:……看她的打扮……

      玛西亚:我在这儿谁也不想见。

      比尼:好吧,我叫她赶紧走开。

      电视仍在播送那个节目。

      朗索姆:(在荧光屏上)你们永远不要抛弃第一个爱人,哪怕只是为了今后能占着理。这就是朗索姆大叔对你们的劝告。现在呢,让我告诉你们,有五千对夫妻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他们都来信告诉了我,最使我感动的,是来自我故乡阿肯色的一封信,这是皮克特市的威尔玛·海托尔太太写来的。海托尔夫妇是我的很好的老朋友。我简直不能允许他们发生这种事情。我让他们飞到我这儿来了,为了把一切好好商量一下。

      电视摄象机转向一对来自阿肯色州的夫妇,他们瘦骨鳞峋,毫无一点浪漫色彩。

      朗索姆:威尔玛,亲爱的,到这边来。奥斯卡,到我这儿来!

      朗索姆拉着威尔玛转圈跳舞,把她带到奥斯卡跟前。他调皮地对奥斯卡说:

      “你要是不要她,我要!”

      这对夫妻在原地跳起舞来。朗索姆随着节拍摇摆着身子。

      朗索姆:真不错,啊?!我这个乡下小伙子,我只能简单地说一句:奥斯卡和威尔玛,祝你们幸福地度过第二次蜜月。只有一个地方,是我比我的阿肯色更加热爱的,那就是神圣的夫一妻一之一邦!

      这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讽刺地模仿朗索姆的“哈,哈,哈”。

      门口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妇女。她看了看玛西亚,然后瞧着荧光屏。这个妇女有四十来岁。她的衣着相当不整洁。过去她可能长得并不错。

      在荧光屏上,朗索姆继续对第二对夫妇以及他们的第二次蜜月高谈阔论。

      玛西亚:对不起,你?……

      妇女:我是罗德斯太太。

      玛西亚:(追问)嗯?嗯?是罗德斯先生的亲戚?是他的母亲吗?

      罗德斯太太:不,是他的妻子。

      玛西亚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她万分激动,作了个手势让比尼离去。

      玛西亚:比尼……

      比尼走了出去。

      罗德斯太太朝玛西亚走了过来。她在电视机旁停下脚步,朗索姆仍在大谈其“老式婚姻”的优越性。

      罗德斯太太:我想要把这个无赖的声音压低一点,你不会反对吧?(从头到脚打量玛西亚)这么说你是朗索姆的新欢?朗索姆是个多情的孩子!那好,希望你能比我走运些。

      朗索姆:(在电视中)是的,先生,在我们的利得尔,我的叔叔艾贝尔纳特总是爱这么说:你可以腰缠万贯,你可以乘金制马车到处逛游,但是世间最为美好的,还是家庭的幸福。

      罗德斯太太:哈,哈,哈!

      玛西亚:我想让你有个正确的理解,实阮上我只是罗德斯先生的合作者。

      罗德斯太太:不吧,你要比那个大一点吧。给你排版的负责人,是我的一个姻亲的表兄。就是他告诉我,能在哪里找到你的。所以,你就不必狡赖了,我的亲爱的。

      玛西亚:我想,罗德斯先生本可以费费心亲自对我讲这些的。

      罗德斯太太:罗德斯先生向来对谁也不多加费心的,亲爱的。关于他,我可以写出整整一本书来。

      玛西亚: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搜集关于他的新材料吗?

      罗德斯太太:是的,我是来搜集的,但不是材料。只要你不说服拉里每月付给我三千块钱的话,我不仅不同意离婚,而且还要给你们俩演出一场好戏。我心目中已经有了几个《大陆》杂志的小伙子,他们对什么事情都能打听个一清二楚。

      玛西亚:我并没有和你的丈夫订婚,我想说,我……

      罗德斯太太:拉里认为,他应该试试每一个遇到的娘们儿。可是等他一到手之后,他就管人家叫妓女,把她扔在九霄云外。这就是他的心理。这个词儿怎么说来着?有一次我碰上他跟我的最好的女朋友在一起,他还给了我下巴一拳。

      玛西亚:现在看起来你的下巴挺好。

      玛西亚站了起来,把罗德斯太太带到门口。

      玛西亚:对不起,今天早晨我太忙了,再见,罗德斯太太!

      罗德斯太太:你告诉拉里,每月三千块,他就是你的了。

      她走到电视机旁,把声音又开大了,正赶上朗索姆送别又一对和好的夫妇。

      朗索姆:(在电视上)亲爱的孩子们,今后你们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否则朗索姆大叔会来敲你们的脑门儿的。

      他拿起吉他,唱起《老式婚姻》这支曲子的最后几拍。在这音乐声中,朗索姆把一对对夫妇送下台去。

      罗德斯太太:(酸溜溜地)《老式婚姻》,这的确是一首“真实的歌曲”。这恐怕是本季度最精采的杰作了吧!

      她走了出去。心慌意乱的玛西亚目送着她。然后,玛西亚转向荧光屏上的影像,恶狠狠地说:

      “住口吧,你!”

      白天。朗索姆·罗德斯的办事处。

      一排排刚修好的房间。朗索姆在乔伊·德·帕尔玛和比尼的陪同下,领着海伍德将军参观这些装饰一新的屋子。玛西亚走在他们的稍后面。刚才发生的事情还在影响着她。

      参观即将结束。大家来到一间巨大的、分隔为二的排练厅。一面墙完全由窗户构成,从这里可以眺望到五十几街以南的那些纽约的摩天大厦。旁边的墙上是一幅透景画,是理想化的皮克特市的市容。一切都有一种“超暴发户”的派头。显然,这是新阿肯色风格与精致的麦迪逊大街风格的混合物。

      正在排练一部影片中的某一场戏。一些赤足的男中音歌手在练唱歌曲《我们是普通人》。

      男中音唱:

      向你们致意……我们是普通人,我们去参加那礼拜天的布道会,一起把《圣经》朗读,一同品尝那礼拜天的午餐,我们是普通人。

      在随后的一场戏里,时而能听到这一歌声。

      德·帕尔玛:这是一个新题材中的一支歌,是朗索姆刚刚写完的。

      海伍德:旋律很好听,容易记住。

      玛西亚插了进来。她指了指在一旁站着的两个不起眼的小伙子。

      玛西亚:是这两个小伙子写的这首歌曲。当然罗,哪儿也没注上他们的姓名。

      将军迅速地扫了她一眼,歌声停止了。突然爆发出鼓掌声。

      在画面上,靠着一面墙放着一个自动鼓掌装置。朗索姆悄悄地溜到它跟前,站在控制台旁边。这个控制台很象一架电风琴的上半部。他又推上另一个操纵杆。传出来更响的鼓掌声,还可以听到人群的喊叫声、口哨声……

      德·帕尔玛:噢,将军,我们想请你看看它。

      大伙儿都向那个装置走去。

      德·帕尔玛:(边走着)朗索姆亲自设计了这个鼓掌装置。只要推上这些操纵杆,它就会发出笑声。

      朗索姆打开了一个开关,传出了笑声。

      德·帕尔玛:它还会嘿嘿地笑。

      朗索姆又开了另一个开关,传出了嘿嘿的笑声。比尼自豪地在将军面前夸口说:

      “真是个怪物!”

      海伍德:这是独具匠心。

      德·帕尔玛:我们想生产出售这种装置。把它叫作“朗索姆·罗德斯自动鼓掌机”。

      玛西亚:机械的笑声,机械的鼓掌声,咱们是想干什么呀?

      德·帕尔玛:是想槁出更大型号的这种装置,就是想干这个。将军,我给你送去一个自动说话机。

      画外传来男中音继续在排练《我们是普通人》的歌声。它一直延续到这一场戏的结尾。

      突然,从大厅的左面传来朗索姆的声音。

      朗索姆:喂,将军,你来看看。

      他按下一个电钮。于是,大排练厅的后墙向两旁移开,在我们面前出现了朗索姆的新办公室。里面放着一张吉他形的办公桌。在桌子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吉他一妈妈”的模型。从这个模型中射出光线来,它照亮着整个房间。

      朗索姆:这是我的办公室。

      一个快活的助理导演领着十来个演员在等待接见。

      助理导演:(奉承地)罗德斯先生,这些演员来试拍《人群中的一个》的节目,他们等着你接见。你指定的是十一点钟,你记得吗?

      朗索姆:对,对。可是,亲爱的,你自己来办这件事吧。将军,你看看这张桌子。这个呐,是我的“吉他一妈妈”。你喜欢这个吉他形的桌子吗?

      助理导演又对朗索姆讲话。

      助理导演:罗德斯先生。(对演员们)站起来!

      他走到还坐着的演员们跟前。他在一个个演员的面前走过去,同时告诉朗索姆他们将要扮演的角色。

      助理导演:这位,扮演一个过去的西班牙大贵族;这位,是过去的《齐格飞女郎》(注31)的一个合唱队员的类型演员;这位,是表演芒波舞的类型演员;这位,是赛马场“甲虫”(注32)的类型演员;这位,是退休的饭馆服务员的类型演员;这位,是扮演莎士比亚各种角色的类型演员。

      他在一个非常不顺眼的演员面前走过去,并做了个鬼脸。

      助理导演:喏,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也许可以扮演一个强盗的角色。你记得吗?在影片《水上战线》里有过这么一个。

      朗索姆:你不觉得他们有些象职业演员吗?

      助理导演:(意料不到地,担心地)对,对,是有点象,不过今天还要来一批呢。

      朗索姆:玛西,最好你能亲自再考核他们一下。

      玛西亚:从电视演员行会中给《人群中的一个》找典型?

      将军又用审视的目光瞧了瞧玛西亚。随后他走了出去。他沿着又长又宽的走廊走去,左右两面都是一间间的办公室。大伙儿都跟随着他。

      在走廊的尽头,有分门别类的几间屋子,他们挂着不同的牌子,也是根据各自的性质来陈设的。这就是“助人联合会”,“朗索姆·罗德斯贫穷儿童夏令营”,“朗索姆·罗德斯公司”,“器具公司”等等。

      海伍德:(边走着)可惜,要结束这次参观了。我在联谊俱乐部有一个约会。我要和参议员富勒共进早餐。

      他同德·帕尔玛向电梯走去。朗索姆停下来和玛西亚说话。

      朗索姆:玛西,你今天从早晨起就象钟上的发条一样把脸绷得紧紧的。怎么回事?

      玛西亚:下一次你向一个姑娘求婚的时候,先别忘了去离婚。

      在电梯旁。

      将军和德·帕尔玛走了过来。

      德·帕尔玛:将军,我很想让你看看我们的整个机构,可以瞧一下我们的礼品仓库,这些礼品不断地寄给助人联合会。

      我们在后景中看到一些搬运工人。他们又运来了新的礼品:盔甲,南亚的一只小鸟,一串香蕉,印第安人的头饰,等等。

      德·帕尔玛:你看有多少啊!而且这只是一天之内送来的。我们有十二个姑娘专管礼品的整理和分类。

      海伍德:你请我到这里来,是有另外更具体的事情吧?

      又是朗索姆和玛西亚的镜头。

      朗索姆:玛西,你听我说,比尼已经都告诉我了。但是问题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糟。我是几年以前在墨西哥离的婚。后来,为我们离婚的那个法官被人告了,说他搞欺诈行骗的勾当,而我过去的妻子就坚决认为……

      一个秘书走到他们跟前。朗索姆住了口。

      秘书:这是最新的汇报。

      朗索姆:(暂时忘记了世界上的一伪)我的上帝啊!罗德斯41.9,反对派19.5。那个小伙子只能往窗户外面跳了。

      朗索姆知道玛西亚正急不可耐地等着他继续解释,就又回到中断的谈话上来了。

      朗索姆:喏,是这样,我过去的妻子坚决认为,我们的离婚也是做了假的。不过我在华莱士市有个好律师。他说,如果我去找他,他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给我办妥与前妻的离婚手续。

      玛西亚:拉里,你别耍弄我了。你别认为,我是你些姑娘当中的一个。

      朗索姆:玛西,我可以对《圣经》发十次誓,下次你再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在华莱士市了。我和德·帕尔玛……

      突然,传来了乔伊·德·帕尔玛的说话声,他仍然和将军站在电梯那里。

      德·帕尔玛的声音:(用半大嗓音)朗索姆,将军倒是喜欢咱们的主意,把他从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那儿拉过来。

      朗索姆扔下玛西亚,向将军和德·帕尔玛那边跑过去。玛西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十分震惊。

      在电梯旁。

      德·帕尔玛:(气喘吁吁地)有你在银行的一千二百万块钱和我们的才能,咱们就可以成立自己的广告代理店。到那时候谁还需要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以及他们的那位梅希先生?而我们为你会大卖一番力气的!

      海伍德:你给我写一个简要报告,我很喜欢这个主意。

      他把走过来的朗索姆拉到一旁。

      海伍德:孩子,我知道我不该干涉别人的事,但是,与你有关的一切,在某种程度上也与整个社会有关。你的资本——那就是你的精力,你的生气勃勃,你对人的信任。一个不好的、不合适的女人,就如同一条河流,它对河岸冲刷呀,冲刷,直到河岸塌陷为止。

      电梯从上面降了下来。

      将军迅速地向玛西亚瞥了一眼。玛西亚离这儿的距离,使她什么也听不见。

      海伍德:我的第二个妻子长得很迷人,甚至可以说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可是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明白过来,她的胸膛里不是一颗心,而是一块石头。

      他转过身向众人鞠躬告别,这也包括德·帕尔玛和玛西亚在内。

      海伍德:再见,先生们。再见,杰弗里斯小姐。

      在他走进电梯,电梯的门也关上之后,德·帕尔玛跳了起来。

      德·帕尔玛:到手了!到手了!咱们得到他的钱了!这是一次真正的大转变。过不了两年,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会向咱们摇尾乞怜了。

      玛西亚:这么说,拉里,他就是为这个到这儿来的?

      朗索姆用一种批判的目光看着玛西亚,仿佛是在琢磨她。

      德·帕尔玛:(对玛西亚)如果一切照你的来办,那他根据诺言一年只需要演出一次。但是朗索姆·罗德斯是属于美国的,他体现着……

      玛西亚:够了,乔伊!希望你能知道我是谁。我当初就认识他,我也喜欢他当初的那个样子。他当时被魔鬼迷住了,但那是他自己的魔鬼!

      德·帕尔玛:那么,那些慈善机构怎么讲?助人联合会,朗索姆·罗德斯贫穷儿童夏令营?

      玛西亚:现在这一切只不过是广告上的戏法!

      德·帕尔玛:你想要干什么?你总胡思乱想个什么?

      朗索姆:你要公平啊,玛西亚!

      德·帕尔玛:(不能自制地喊了起来)天啊,有什么可着急的?不,有什么可着急的?有什么可争论的?谁都清楚,她是一个真正的吸血鬼。

      玛西亚猛地给了德·帕尔玛一记有力的耳光。刹那之间,他惊呆了,一动也不动。后来,他冷酷地看着玛西亚,又狠毒地笑了一声,似乎在说:咱们以后再算账。也似乎在威胁她,但现在还不想说出来。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玛西亚,平静地对朗索姆说起话来。

      德·帕尔玛:该走了。咱们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汽车在下面等着呢。我专门预定了一架飞机,好飞到皮克特去。

      玛西亚:请原谅我,乔伊。

      德·帕尔玛:(冷淡地点点头)我是昨天晚上才在电话里讲妥的。咱们将参加阿肯色持锤形杖体操竞赛的评判委员会。同时,我也卖掉了你在电视、广播的演出权,这将从皮克特学校的操场上直接播送。梅尔可能已经槁好了开场白。英雄将回到他飞黄腾达前初试身手的地方。

      玛西亚:请原谅我,乔伊。

      德·帕尔玛:(没有理会她)快点吧,老家伙,我答应他们你能在两点钟飞到,并且主持开幕式。

      他挽起朗索姆的胳膊往门口拖。玛西亚跟在他们身后。

      玛西亚:那民族友谊奖章的事怎么办?明天晚上不是要授给你吗?

      德·帕尔玛:(回过头来说)你替他接受。你或是梅尔。你告诉他们,他兄弟般的那样热爱他们,说他的心,咳,你反正是知道自己的角色的。

      朗索姆:玛西亚?

      德·帕尔玛:(拉着他)走吧,走吧。(走去)

      玛西亚:(用压低的声音)是的,我知道自己的角色。

      朗索姆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玛西亚。

      朗索姆:(简单地)玛西,你别以为我忘了,没有你,我仍然会是个流浪汉!

      玛西亚:有了我呢?

      朗索姆感到不快,随着急不可耐地等着他的德·帕尔玛走去。玛西亚咬着嘴唇,短时间地目送着他们,然后她转身向编剧处走去。

      编剧处的房间。

      这间屋子要比我们看到过的其他房间小得多,陈设也比较简陋。墙上挂着一些写着格言的招贴画:“在定货人面前改写古典作品。也代洗脏衣服”、“逃脱自由”、“离开房间时,请勿忘抖掉头发上的麦稭”。

      室内约有半打的编剧,正在埋头搞“综合性”的创作。

      我们在其中可以看到梅尔。

      有两位作者正在细节上动脑筋。他们的对象是一幅朗索姆的肖像。一具象朗索姆·罗德斯的标本,挂在一个自制的玩具吊架上。

      梅尔:(瞧了一眼旁坐者的作品)真可怕!简直是可——怕!

      那位作者耸了耸肩,继续打字。玛西亚走了进来。

      梅尔:欢迎光临我们的贫民窟!

      玛西亚:这儿是唯一没有让将军参观的地方。

      梅尔:当然罗,这儿是伟大的电视工亚的麻风病院。面目不清的人都住到这里来。甚至给我们的支票都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这样便于装模作样,仿佛我们根本不存在。

      另一个作家:(望着窗外,忧愁地)你知道吗,有朝一日我要沿着用美钞堆积起来的阶梯爬岀这个火坑,上演自己的一出戏。到那时候,我可不会让那个乡下佬,那个说教士靠近我一步。

      他又发狂地用打字机敲打起来。所有的编剧异口同声地用轻蔑的声调模仿起朗索姆的大笑声:

      “哈,哈,哈!”

      玛西亚:(激将地)可是你们想一下,如果自己能意识到,在那称之为朗索姆·罗德斯的伟大的人类机构中,自己虽然是个很小的,但却是很重要的螺丝钉的话,那该会多么高兴啊!

      编剧们:(齐声)哈,哈,哈!

      梅尔:嘿,你们听听她的话音,她好象倒向咱们这边来了。

      玛西亚:(突然开门见山地对梅尔)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梅尔: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玛西亚:我和他的联系太紧密了。

      梅尔:这是妇道人家的逻辑。

      她有点难为情,避井了梅尔的目光。

      玛西亚:你替他写好了开幕词吗?

      梅尔:(他翻阅着一份材料)咱们城市的这个小伙子不仅仅行善,而且还有其他的……

      玛西亚:象你这样一个软弱的男人,还那么凶!

      梅尔:难道你过去不晓得吗?所有软弱的男人都是凶狠的。他们痛恨自己的软弱,也痛恨那些大吹大擂的吹牛大王。他们以自己的那种狂放,吸引某些本应该多加小心的漂亮姑娘。

      梅尔找到了他写的那份开幕词,开始朗读。在一定的地方,就象电视中的那个“主要捧场者”那样做些手势,好让玛西亚鼓掌。

      梅尔:(朗读)今天在播送《人群中的一个》这个节目时,你们将同我们阿肯色的老流浪汉——朗索姆·罗德斯一同作一次兴致勃勃的旅行。他将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那座产棉地区典型的又穷又脏的小城市……

      白天。

      皮克特市某学校的运动场。

      播音员的话即将结束。一个庞大的乐队以队列的步伐在我们面前走过去。走在前列的是两三排持锤形杖的体操运动员,他们穿着鼓手长的服装。

      播音员:普通的乡下小伙子,全美国的宠儿,今天又回到了他初试身手的那个地方。他回到普通老百姓当中,他们正是最初看到了他和爱上了他的那些人。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在几百名竞赛者之中选出一个新的《人群中的一个》。这个幸运儿将被宣布为“1957年阿肯色小姐”。看,他亲自来了!

      朗索姆:(抓过麦克风)请你们看看她们,这些吃玉米长大的姑娘们。这是美国之心,民族之精华!

      特写镜头:一面大鼓。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回到故乡,朗索姆!”

      拉镜头。仍是那面大鼓、乐队以及穿着光采夺目盛装的体操运动员。她们排列在学校的运动场上欢迎朗索姆。她们一动也不动地“立正”,然后改变了队形,组成“我们热爱朗索姆”几个字。

      朗索姆:(对比尼)你瞧瞧,比尼。(通过麦克风对群众)不该有这种大张旗鼓的安排,但是,真见鬼,我很喜欢这一切。

      持锤形杖的体操运动员面对着他站成一排。

      朗索姆:向全体致敬!

      整个运动场的人都向他欢呼:

      “向你致敬,朗索姆!”

      大伙儿向他涌去,他的衣服都被扯碎了。

      同一天。

      纽约电视中心的机房。

      玛西亚和梅尔通过控制台观看朗索姆回到故乡小城市的场面。

      梅尔:这很危险。

      玛西亚:什么?操练锤形杖吗?

      梅尔:不,权力。必须是个圣人,才能经受得住这个小匣子给你的权力。

      学校的运动场。

      贝蒂·路·菲丽孔的特写镜头。她顽皮地走到前面。这是一个非常丰满的,非常年轻的,充满热情和十分自信的姑娘。她很灵巧而熟练地摆动着大腿,扭动着屁股。她的动作与她所演唱的那支歌曲中简单的欢迎诗句,是毫不相称的。大家都随她唱。在演出结束时,贝蒂扔起自己的锤形杖,巧妙地翻了一个觔斗,又及时地接住了锤形杖。群众用赞美的欢呼声和口哨声欢送了她。

      贵宾看台。

      坐在看台上的是朗索姆、比尼和本市一些最受尊重的公民。

      杰弗里·B·杰弗里斯:(对朗索姆)她才十七岁。

      朗索姆:是个很可爱的小娃娃。

      他转向比尼,意味深长地对他使了个眼色。

      比尼:(小声地)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咱们又进了牢房,而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朗索姆:嘘,嘘——,你规矩点,全美国都在瞧着咱们。

      比尼急忙做出一副庄重的样子。

      一群女体操运动员。

      许多学校中的“维纳斯”排列在贵宾看台的前面。她们个个挑逗性地展示着自己漂亮的身段。贝蒂·路·菲丽孔该是其中的佼佼者。

      贵宾看台。

      朗索姆和比尼的特写镜头。

      比尼:(贪婪地打量着姑娘们)是啊,在美国是可以大饱眼福的!

      杰弗里·B·杰弗里斯在讲话。他的发言得到转播。

      杰弗里斯:朋友们,我内心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我只能说,我极其荣幸地能在皮克特市欢迎你——伟大的艺术家,欢迎你——伟大的人道主义者,欢迎你——伟大的美国人,欢迎你——我们的朗索姆·罗德斯!

      掌声雷动,朗索姆平静地用手势止住了掌声。

      朗索姆:(对麦克风)阿肯色弟兄们,美国弟兄们,我知道,开头我本应该愉快地讲讲我在利得尔市家里人的情况。但是今天,当我看到聚集在这里的美国妇女青年一代的优秀代表人物时,我觉得自己极其渺小……

      纽约。

      白天。电视中心的机房。玛西亚和梅尔看着控制台。

      玛西亚:噢,不对,他没有感觉自己渺小。

      梅尔一面目不转睛地仍然看着荧光屏——朗索姆依旧在那里“有如夜鸾在娓娓动听地歌唱”,一面做了一个嘲弄人的手势,显然在讽刺那个家伙的工作也并不轻松。

      朗索姆:(在荧光屏上)我也可以夸一下口,我曾经在很久以前操练过锤形杖。我敢发誓说,这纯粹是一种美国的艺术形式。但是,在这些美妙女郎开始她们的演出之前,我很想让你们看看,掌握这些锤形杖有多么困难。好,那么,姑娘们,哪一位肯把这银色的“鸿毛”借我一用?

      皮克特市。贵宾看台。

      镜头中也包括排在看台前的姑娘们。在朗索姆讲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在她们行列里传来一片笑声。贝蒂·路·菲丽孔一马当先跑出队列来。

      她跑向看台,把自己的锤形杖递给了朗索姆,随后,情不自禁地热情地吻了一下他的前额。

      贝蒂·路:我亲爱的小猪仔!

      她摇摆着大腿缓慢地走去。

      朗索姆:可你们瞧一瞧,谁能说不可爱!我真希望自己也有这种步态。

      这种直率的态度使观众五体投地,因此他们对他的任何狂举妄动,都欢欣接受。

      朗索姆命令着乐队:

      “给我演奏一下!”

      乐队用进行曲的节拍演奏起《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

      朗索姆就在原地滑稽地摇晃着。然后笨拙地转动起锤形杖来。观众心满意足。

      他把锤形杖扔向空中。它立即掉到地上。

      朗索姆:啊呀,对不起!你们看到了,这有多么难!不,我还是把它交给能玩得转它的人吧。

      德·帕尔玛感到很满意,他煽动着罗德斯。

      德·帕尔玛:你知道吗?当那个吸血鬼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朗索姆用一只手抱住了帕尔玛。

      朗索姆:现在,请继续你们的竞赛吧。祝你们成功!愿上帝保佑你们,让最强者获胜吧!

      他离开了帕尔玛,把锤形杖递给了贝蒂·路。

      姑娘拿到锤形杖之后,巧妙地用它向朗索姆致敬,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德·帕尔玛又走到朗索姆跟前,递给了他一张唱片。

      朗索姆:噢,是啊,(对群众)我带来一张唱片,上面的那支歌是我刚编出来的。我想,孩子们,你们会在歌声中愉快地转几圈的。这就是它:《吉他一妈妈》。

      在运动场上响起摇摆舞曲,它似乎是由朗索姆创作的。

      朗索姆:第一名竞赛者!比格尔斯敦的苏珊娜·麦克莱恩。来,小苏珊,把你的高水平表演让大家看一下!

      苏珊娜·麦克莱恩走出姑娘们的行列,操练起来。朗索姆用目光寻找着贝蒂·路,她正等待轮到自己的出场。贝蒂看得出来,她给朗索姆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姑娘们轮流地做体操。朗索姆把她们一个个地介绍给群众,他使用一些俏皮话,仍然是那种惯有的乡下人派头,但大大不如以前那样明显了。

      朗索姆:现在出场的是贝蒂·路·菲丽孔小姐。来,菲丽孔小姐,把你的绝技表演一下。

      贝蒂·路的特写镜头。

      乐队演奏《火之舞》。场面的确很壮观。贝蒂·路伶俐巧妙地操着锤形杖,它们的尖上还带着燃烧着的火炬。

      特写镜头。带着火炬旋转着的锤形杖。

      贵宾看台。

      朗索姆:(对麦克风)女士和先生们,我的植棉弟兄们和其他三教九流的弟兄们!我把得分算过来又算过去,其实,我是在吹牛,我连数数也数不怎么好,我这样算来又那样算,结果呢,一致的意见——也就是我的意见,决定贝蒂·路小姐为这次竞赛的优胜者,“1957年阿肯色小姐!”

      在贵宾看台前。

      那些参加竞赛者的镜头。

      竞赛者之间一片嘈杂纷乱。贝蒂·路高兴得欢蹦乱叫。有三个姑娘忍耐不住而放声痛哭起来。有一个妇女——她很象是个扮演母亲类型的演员——正在安慰一名失败者。这个穿着朴素的体操服装的姑娘,气忿地对那个妇女说话。

      失败者:这都是为了你,妈!如果当时你允许我穿上游泳衣,而不是这个裙子……

      在贝蒂·路·菲丽孔的周围,拥挤着一群祝贺者、明星崇拜者和新闻界的代表人物。但是贝蒂对谁也不看一眼,只管推开人群向朗索姆挤过去。她一靠近朗索姆,就扑过去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贝蒂·路:噢,我多么激动!多么幸福!

      她神魂颠倒似的在朗索姆的怀抱中放声哭了起来。

      朗索姆:得啦,得啦,你这是自己赢得的,小乖乖!

      贝蒂·路:真想不到,你单单选上了我。说真话,你是我的偶像啊!我把你的照片贴在天花板上,就在我的床头上,每天早晨我一醒,首先看到的就是你。喏,现在呢,你就当我的父亲吧!

      朗索姆:哪里的话,我的小心肝!

      比尼带有讥讽的笑容,从贝蒂的肩上探出头来。

      比尼:喂,感觉如何,小爸爸?

      乔伊·德·帕尔玛也站在一旁口他以深谙生活者的神气,欣赏着这一个场面。

      电视中心的酒吧间。一些有名望的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个个小桌子旁边。

      玛西亚和梅尔坐在大厅深处的一个小桌旁。

      梅希走了进来。他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气。立刻有几个人同他讲起话来。

      费伊·埃默尔森(注33):真是了不起的场面,老爷子!

      梅希:对,结果真不错。

      贝内特·赛尔夫(注34):嘿,梅希,你搞的节目简直妙极了!

      梅希:我看,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贝蒂·弗内斯(注35):梅希,耍锤形杖的场面很成功啊。

      梅希:谢谢你,贝蒂。正象朗索姆所说的——这是美国艺术的新形式。

      他走到梅尔和玛西亚面前,他们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一切。显然,他们觉得这很可笑。

      梅希:(对玛西亚)这次演出是第一流的,杰弗里斯小姐。咱们的股票还会上涨。

      他一面向另一个桌子走去,一面吩咐酒吧间的男招待员。

      梅希:请给我一杯白开水。

      他取出了自己装药的那个金烟盒。

      玛西亚:可怜的梅希!

      梅尔:他是吃“病号饭”的,它由硝酸廿油和特伦代斯股票构成。而他们就把这叫做生活。实际上,这是去另一个世界的“传票”。(对男招待员)请再来两杯用味美思酒和杜松子酒做的鸡尾酒,只是这次先不要把它们掺称起来,瓦尔特。

      一个很年少的仆役走了进来,把一封电报递给了玛西亚。

      仆役:小姐,这是刚收到的。(然后退出)

      玛西亚:这个地方有一个特点,在这里总觉得象在班上一样。

      梅尔:(很得意地喝酒)不完全是这样。

      玛西亚:(看电报)噢,太好了,这是咱们那位乡下小伙子来的,他今天回不来。(读)“我飞往华莱士市。你尽力让阿瑟·戈达弗里于明日替我。告诉他,以后需要时我也将替他。要他顶下来,我指望着你。”多少回要我顶下来,我的两肩上都磨出茧子来了。

      梅尔:华莱士市是怎么回事?

      玛西亚:酒吧间,……律师,……结婚快,……离婚也快……

      梅尔:噢,原来如此。(稍停)你的脸红了?!

      玛西亚:这要怪那厉害的马提尼酒。

      梅尔:作为一个男士,我本应该祝你幸福。但我宁可没有礼貌,并且指望他被“维他杰克斯”药片呛住。

      玛西亚急速地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清晨

      拉瓜迪亚机场。

      DC—6型飞机向乘客下飞机的地方滑行着。

      前景中是玛西亚和梅尔。玛西亚打扮得很漂亮。她心精激动,兴高采烈。

      跟他们在一起的,是电视中心的一大帮同事。还有梅希、吉姆·考勒尔、一个处处都冒一头的记者、“维他杰克斯”公司的营业副经理,和一大群朗索姆的崇拜者。

      梅尔:只缺少市长和盖米了。(对玛西亚)你今天的样子太迷人了。

      然而玛西亚几乎不理会梅尔。她紧张地注视着打开的飞机舱门。

      玛西亚:拉里!拉里!

      她向飞机奔去。梅尔转过身走了。检票员企图拦住玛西亚。

      玛西亚:你听我说,我有通行证。我是他的……

      玛西亚还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她费力地、难为精地说出那个字。

      玛西亚:……未婚妻。

      她再也不管检票员了,向飞机跑过去。

      特写镜头:DC—6型飞机。

      十二名皮克特市的年轻的女体操运动员,一下子从飞机里涌上活动舷梯。她们摔舞着墨西哥式帽子和各种旅游者的纪念品。照相师的镁光灯闪闪发亮。一群记者挤向前去。德·帕尔玛迎着他们走向前来。

      记者:他好象把所有参加竞赛的人都带到纽约来了。

      德·帕尔玛:只不过是新娘子的十二个女朋友。

      记者:什么?

      德·帕尔玛:(对记者)你们要重视这个材料,它将是头条新闻。

      记者:对,当然罗!

      飞机门口出现了朗索姆·罗德斯,他挽着心神不定的贝蒂·路·菲丽孔。贝蒂抱着两条墨西哥种小狗。

      摄影记者:他说什么?新娘子?……

      朗索姆:正是如此,小伙子们。这位年轻的女士刚刚承蒙她的同意成为罗德斯太太。我们是在华莱士市结的婚。

      记者和摄影记者拥向贝蒂·路·菲丽孔。他们抓住了她,实际上是把她推下舷梯,让她站在舷梯旁。接二连三的闪光。摄影记者们你推我挤,为了抢到一个好的摄影位置而相互争打着。

      朗索姆:(对贝蒂)没什么事,亲爱的,他们就是想给咱们照个相。

      摄影记者们的声音:“喂,请等一下,对,就这样!”

      “你们是一见钟情吗?”

      “她将和你一起在电视中演出吗?”

      “喂,再照一张。”

      “多来点色情的……”

      不知是谁在撩起贝蒂的裙子。

      朗索姆:嘿,慢着点。要知道我自己也刚刚得到她。

      埃尔·威尔森(注36)挤到贝蒂跟前,他想把这个场面为后代记载下来。他拿着一个笔记本。

      埃尔·威尔森:罗德斯太太,你的胸围是多少?腰围呢?脚的尺寸多大?

      贝蒂受不了这些压力,哭了起来……

      特写镜头。玛西亚独自一人。

      ……玛西亚从人群中挤出去……

      梅尔离开飞机远远地站着。他不知道在停机坪上发生了什么事,就拦住了两个记者。

      梅尔:那儿是怎么回事?

      记者:他们溜掉了!

      玛西亚谁也不顾地从梅尔身旁走过去。

      梅尔:(呼唤)玛西亚!玛西亚!

      玛西亚毫无反应,也许她什么也没有听见,她匆忙地走开了。

      公司的副董事长、财会部主任、营业副经理以及新闻界的代表把朗索姆团团围住,纷纷向他祝贺。

      镜头中是一幅广告:

      朗索姆·罗德斯认为,

      她——是“维他杰克斯”活的化身

      另一幅广告:

      美国最受欢迎的一对夫妇

      为电视观众

      重复一次他们的婚礼

      电视台的剧场。观众厅里人山人海。

      舞台上是一个乡村小教堂的场景。在教堂门前两旁的-台阶上,排列着贝蒂·路·菲丽孔婚礼行列中的十二个姑娘。一个乡村乐队用朗索姆的歌曲《老式婚姻》的旋律演奏结婚进行曲。

      助理导演做了一个手势,于是那些体操运动员——新娘的女友们——把锤形杖在空中挥了半圈,形成了一个拱门。

      朗索姆和贝蒂·路出现在教堂的门口。贝蒂走着体操运动员的步伐,显得有些不自然。

      朗索姆和贝蒂·路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这就是,尊敬的朋友们,她在你们面前——我的这个阿肯色的小小尤物——贝蒂·路。自从我掉进我爷爷巴斯柯姆的那个装满了自酿玉米酒的酒桶,并且把酒一喝到底之后,我还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幸福。当然罗,到明夫早晨我就不自由了。但是,即使我失去了自由(意味深长地瞟了贝蒂一眼),那我比以前也不见得糟多少。

      这时候贝蒂吻了一下朗索姆,又喊了一声。

      贝蒂:我亲爱的小猪仔!……

      从观众厅传来姑娘们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和哄笑声。但是朗索姆一发言,马上又鸦雀无声了。

      朗索姆:你们现在想知道,首先是什么使她迷住了我吗?

      贝蒂扔下了她结婚礼服上的长后襟。

      朗索姆:后来她又怎么迷住了我?

      贝蒂扔下了带皱褶的宽腰带,于是只剩下了一个很露体的乳罩。

      朗索姆:又是什么使她无止境地迷住了我?

      贝蒂又脱下了长裙,仅穿着紧紧箍着身体的乳罩和短裤叉站在观众面前。

      朗索姆:女士们和先生们,现在由朗索姆·罗德斯太太为大家表演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手持旋转火炬锤形杖的舞蹈。她将在路德维希·冯·贝多芬的第七交响乐中谐谑曲的音乐伴奏下跳这个舞。

      灯光熄灭了,响起鼓掌声。贝蒂·路操练起带火炬的锤形杖,朗索姆从舞台上跑开。

      电视剧场的后台。

      朗索姆急忙从台上跑了下来。梅希走了过来,他心绪非常不佳。朗索姆从地上抱起两只墨西哥小狗。

      在电视的荧光屏上可以看到如同火龙围身的贝蒂。

      朗索姆:(对狗)吉柯和皮柯,我真想把你们吃掉!

      梅希:能跟你谈一下吗,罗德斯先生?

      朗索姆一面向自己的演员化装室走去,一面很不客气地说: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希望你们代理店的小伙子,在这个节目中胡乱干涉我的事。”

      梅希焦急不安,紧紧地跟着他。

      梅希:可这非常重要啊,罗德斯先生!我已经在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代理店工作了十七年,而且我对国际公司的财务负完全的责任。罗德斯先生,将军刚刚通知我,说他想跟我们断绝关系。那个年轻的德·帕尔玛先生骗取了他的信任,并且……

      朗索姆:梅希,乔伊·德·帕尔玛先生为我拼命地工作,所有那一切都在他的管辖之内!

      梅希:(讷讷地说)可你知道什么叫作买卖,如果股票下跌或是失去顾客,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啊。尽管不是自己的过错,可管财务的总是要倒霉的。罗德斯先生,如果我把投资赔掉,他们会叫我滚蛋的,可我还有一个儿子在普林斯顿上学呢,我……

      几个呆在舞台上方照明架上的电工,很不以为然地注视着这场谈话。

      电工甲:我真想把这个“热爱人类者”的真面目示众一下。

      梅希:罗德斯先生,你见过我的办公室。带四扇窗户的把角办公室。你是知道的,要给布朗宁、史勒格与麦克奈利代理店卖多大命,才能得到把角的办公室……

      梅希突然捂住心口,倒在地上。

      朗索姆:(向四面张望)比尼在哪儿?我忠实的比尼在哪儿?(看到了他)喂,比尼,把家庭医生找来,关照一下,让他们赶快把他从这儿弄走,要不,还会把节目打断的。

      在伸展着胳膊躺在那里的梅希身边,朗索姆看见开始围拢一些人,就皱了皱眉头。他看见了梅尔。

      朗索姆:嘿,罗密欧,四四年的万大生,朱丽叶在哪儿?她为什么没在这儿?为什么她不干自己的事儿?……

      梅尔:这你也能猜到的……

      朗索姆:你听我说,四眼儿的大脑门儿!你找个电话打给玛西亚,告诉她到这儿来干自己的活儿。

      梅尔忍耐不住心头怒火,几乎是咆哮起来。

      梅尔:你自己去告诉她,你这个狂妄的疯子!

      朗索姆:(对他的声调吃了一惊)什么?……

      梅尔:我才瞧不起你有的那差不多百分之四十八的特伦代斯股票。你有看大门的侍者,他一看到你,恨不得把头撞到人行道上,唯恐你把他一脚踢开。就让你那厚颜无耻的嘴脸现在呆在一千八百万户人家的荧光屏上吧。你满口胡说八道,而每个人也急急忙忙地当作早点把它囫囵吞枣地接受下来。就让今天美国向你伸开双臂,女人们央求着你:“朗索姆,要我吧,我属于你!”但是,绝对不会永远这样!……

      朗索姆:你被解雇了!

      梅尔:解雇?!我走!辞职书早在我口袋里放着呢。

      他掏出辞职书。朗索姆把它夺下来,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去了。

      朗索姆:你不会再在电视界工作了,我们要把你列在黑名单上。你会从檀香山走到地狱,踏破门槛去求人的!

      梅尔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

      梅尔:好一个大善人!

      片刻间,朗索姆如同被钉住一样站在那里。只是在助理导演走过来,用嘶哑的声音对朗索姆小声说话时,他才恢复常态。

      助理导演:罗德斯先生,罗德斯先生,该你上场了。

      白天。玛西亚在纽约的住宅。

      悽凉孤独的玛西亚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朗索姆正企图为自己辩解。

      朗索姆:(一口气地说)……这就是真正的、赤裸裸的实情!我怕娶你,这是事实。

      玛西亚:上次你说,你怕娶不了我。

      朗索姆:那也是事实。前者和后者都是真情,玛西亚!你……你使我产生一种恐惧。你……你比我知道得多,我也看得出来。你总是挑我的眼儿。你,还有那个不要脸的人梅尔。你说实话,你不是总在指责我吗?难道不是这样吗?

      玛西亚:你现在开始干的一些事,正是不久前你自己所嘲笑过的。

      朗索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我的声望越高,你就越想使我自惭形秽,在自己的眼中显得极其渺小!甓如说贝蒂,小乖乖贝蒂·路·菲丽孔嫁给了朗索姆·罗德斯,住在雪莉高层饭店十个宽敞的房间里。并且,她感觉到自己就象“灰姑娘”进了皇宫一样,……

      玛西亚:拉里,你用不着向我解释什么。贝蒂,是你的一个观众,她被包装在一个整洁的盒子里,上面系着一条黄带子。她是二十世纪唯一的一种浪漫史,也就是朗索姆·罗德斯和他的电视观众之间的浪漫史的合乎逻辑的结尾。

      朗索姆:如果你能不如此凶狠,我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

      玛西亚:我并不凶狠,我这样议论“阿肯色小姐”,并不是由于我凶狠,对她能有什么要求呢?她在这出戏里只不过是一个观众。我是知道的,你娶了她,只是为了不和我结婚。

      朗索姆:(知道自己有过错)你听我说,玛西,我知道我欠你很多情,我也准备给你一笔巨款,比如说,我的收入的百分之十。有了这笔钱,你这一辈子什么也用不着干了,你可以在什么地方给自己买一个小岛,可以安逸地坐在那里数我给你的钱,……

      玛西亚:(愤怒地)你给我?不,要他给我!……你什么也不用给我。你且慢把我甩掉,就象你对待那个可怜的艾贝·斯泰纳!《人群中的一个》这个节目,是我的构思。再说关于朗索姆·罗德斯的整个意图,都是我的,我从一开头就应该是个和你同等的伙伴!但是,……现在我会是同等的伙伴的,……起码我要把我应得的那些拿到手!

      朗索姆:这真不象你,玛西。

      玛西亚:而且我还要求,要办理正式手续!

      朗索姆:好吧,好吧,……我告诉乔伊,让他办好文件。你到镜子面前去,你会在里面看到百万富翁玛西。

      镜子的特写镜头。

      玛西亚走到镜子的跟前,端详着自己的脸,它现在是严峻而紧张的。

      朗索姆:此外嘛,还有一位四四年万大生,……

      玛西亚:他要到孟菲斯去了。依我看,他想把咱们两个人都忘掉。

      朗索姆:我认为,他会等着你的,等到赤道上结冰不罢休!

      玛西亚:他一直就是这样等着的!

      《综艺》杂志上的大标题:

      朗索姆连续第三年

      占据“电视大王万岁”中

      前十名的首位

      这些镜头伴以紧密的击鼓声,这是强调朗索姆·罗德斯作为“民族的宝贵财富”的伟大。

      联邦广播网公司的办事处。

      公司的首脑人物和广告代理店的领导人围桌而坐。他们来此是为了一个隆重的事件——朗索姆在签订新的合同。

      摄影记者们的镁光灯闪闪发光,夺人眼目,把房间照得通亮。

      董事长:朗索姆,你现在又要把三年的时间归属于联邦广播网公司了!

      朗索姆:可能我属于你们,也可能——你们属于我。

      又是闪光,愉快的笑声……

      一份报纸上的大字标题:

      朗索姆关于星际大战的“玩笑”

      引起参议院的辩论

      朗索姆的办公室,正开着记者招待会。

      朗索姆庄严地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冇几名记者围着他,纷纷向他提问。

      记者甲:(《芝加哥报》的杰丽·斯通)罗德斯先生,你想以什么方式进行政治活动?

      朗索姆:伙计们,我只不过是个杂剧演员啊!

      记者乙:(《伦敦观察报》的弗兰德斯·丹)但是,你的那些逗笑的故事越来越具有一种论战的性质!

      朗索姆:伙计们,可你们都知道得很清楚,我只不过是个杂剧演员。

      尽管他的回答如此谦虚,但显然他是受宠若惊的。

      记者丙:(《观点》杂志的内德·特雷门)海伍德将军已经为了让参议员富勒坐上总统宝座而展开了斗争。这一事实是否说明你打算……

      朗索姆:(笑着)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叔叔艾贝尔纳特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抱窝的母鸡醒得越早,它下的蛋就越多。”

      朗索姆在引用他叔叔的话时,用的是一种纯粹的“乡下”语调。

      记者丁是《好莱坞锁孔》杂志的弗洛拉贝尔·金。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喜欢唠叨不休、又爱挑刺儿的女人。她涂脂抹粉,身上挂满了廉价的装饰品。她很象一个好莱坞的二流明星。

      记者丁:我们都注意到,罗德斯太太近一年来没有再在你的节目中出现。这是否意味着,你失去了对耍锤形杖——美国的这一伟大艺术的兴趣?或者是,象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对罗德斯太太本人失去了兴趣?

      记者们都笑了。朗索姆则怒不可遏。他用手指指着丁小姐,几乎喊叫起来。

      朗索姆:你是个巫婆!干瘪的老巫婆!这是你对我最后一次的采访!

      他用拳头敲打桌子。站了起来。

      朗索姆:不用再提问题了,你们反正也有不少材料……

      他一面向外走,一面气呼呼地对自己的随从人员说:

      “咱们走吧,用不着浪费时间。”

      又是一张报纸上的标题:

      五角大楼领导人

      邀请朗索姆参与

      关于心理战问题的会议

      在摄影记者镁光灯的闪耀下,我们看到朗索姆·罗德斯参加五角大楼的会议,周围是一些将军和海军将官。

      将军:罗德斯先生,在听了有关我们当前面临问题的介绍之后,你有何指教?

      朗索姆:如果要谈及居民的精神面貌的话,那么,我的叔叔艾贝尔纳特当年养了一些罗代兰种的红色鸡,结果是,先生们,我必须告诉你们,这是世界上最坏、最有害的一种鸡,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

      电视荧光屏。

      文切尔(注37)在讲话。

      文切尔:我知道他们企图保守秘密,但是,朗索姆·罗德斯为什么要去找海伍德将军,并且跟他商量事情?这位将军,这位朗索姆啊!

      文切尔最后这几句耸人听闻的话,淹没在越来越响的鼓声中。

      海伍德的庄园。

      一间放映室,里面坐着很多人。将军用一只胳膊搂着朗索姆,看放映参议员富勒发表演说的影片。

      参议员本人也在座。同他在一起的,有一个是在预选运动中为他组织宣传工作的。有两个样子挺阔气的人,这是支持他竞选的金融家。旁边还有一个口衔烟斗的人,他举止安详,仪表堂堂。这是约翰·普尔维斯,参议员富勒老家的一个报纸发行人。他也是富勒的拥护者,长期以来就支持富勒。这些人的太太们坐在后排。

      朗索姆倒在圈椅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神气,听着参议员那篇平庸的讲话。

      电视观众对朗索姆日益增加的崇拜,不但显著地改变了他的社会地位,而且也改变了他的外貌。他成为一个富有的、有影响的人。他那日益严重的妄自尊大,使他具有了麦迪逊大街典型代表的那种讲究派头。我们面前的这个人,坚信人人应该听从他的意见,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尽管朗索姆极力想保持一个乡下小伙子的外表,但是他仍旧按着时式修短了他的鬓角,脚上也穿上了贵重的皮鞋。完全可以把他当作这样一个人,实际上他现在也正是这样一个人,即一小撮强有力的特等人物之王。他可以象通常在舞台上那样,任意撒野。

      参议员富勒仍在银幕上讲演。他说话总是结结巴巴的,又不停地瞧那事先写好的发言稿。这一切很有损于人们对他的印象,甚至令人发怒。

      富勒更象一名精明审慎的、甚至极其认真的律师,尽管有他的狭隘性和局限性。

      参议员:(在银幕上)……需要最严格的检查。我不能使自己相信,公然挥霍美国的财富……(看发言稿)

      在放映室里坐在参议员身旁的比尼,惬意地打着呵欠。

      参议员:……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可以导致持久的和平与繁荣。(他看着发言稿用心地读起来,然后他抬起了头,不太有把握地说完了结束语)谢谢各位。晚安。

      放映室里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海伍德:(喊)开灯!

      放映室照得通亮。

      富勒:(不好意思地)我知道,这些不是美国人民所爱听的。但是我想,我更清楚什么对他们最有益。

      海伍德:我们也这样认为。因此,今天在座的人才都希望你来当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但是你的任务,是让选民热爱你,让他们听从你。参议员,我不得不坦率地说一句,你在电视中的讲话,怎么说呢?是彻底的失败。你不同意吗,朗索姆?

      朗索姆:接着说吧。说起来,比尼,我曾请你检查过参议员在《人群中的一个》节目中讲话时,选民投票的增长曲线。

      比尼:增长得好快,请原凉,……四点二!

      朗索姆:(带着优越感)接着干吧,伙计们,我以后再告诉你们,我在想些什么。

      海伍德:我们应该重视这一点。政治已经进入了新的时代——电视的时代。人民不再需要那些冗长的公开辩论,而是要一些简短、有力、战斗性的口号。这样,他们可以节省时间。他们为自己付出的每一块钱,总想多看到一些热闹,总想在华盛顿多来点耸人听闻的事。而为了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力量和诱惑力,对,还要有诱惑力!……

      大伙儿都转过身去瞧富勒。他在微笑,但他的笑容毫无诱惑力。

      普尔维斯:(磕着烟斗)将军,……从沃丁顿·富勒第一天登上政治舞台时起,我的报纸就支持他。他不是一个扭怩作态的人,他不会为了引人注目而去吻吻小孩子或是拍拍谁的肩膀,他不……

      海伍德:(生硬地打断他)他恰恰应该学会这一套!咱们国家大多数公民是不熟悉他的。要考虑到,咱们必须为名为沃丁顿·富勒的这一商品,找到三千五百万买主!

      普尔维斯:我觉得,你没有充分怙计尊重……

      朗索姆听到这里,毫不掩饰地笑了,他以一种妄自尊大的神气说起话来。

      朗索姆:尊重?……你听说过谁为了尊重某个商品而买它吗,不论是啤酒,头油或是一块布?……

      他突然站了起来,把双膊抱在胸前,沉默了片刻,仿佛命令大家:“你们看看我!”

      朗索姆:应该让人们喜欢你,明白吗?喜欢你!

      普尔维斯:(对朗索姆)也许,我赶不上时代了,但你不觉得在政治上和……(迟疑地)嗯……嗯……你从事的那个领域之间,有一定的区别吗?

      朗索姆:扯淡!

      普尔维斯:(从嘴里拿下烟斗)请原谅我,先生。

      朗索姆:如果我伤害了你的自尊心,那请你多原谅,但我要重复一遍:扯淡!政治——这就是众人!

      普尔维斯:罗德斯先生……

      朗索姆:(挺直了腰)将军请我早些结束排练到这里。来,但如果你们不想听取我的意见……

      他伸手去拿自己的帽子。

      富勒:请坐,请坐,罗德斯先生。

      朗索姆挨着参议员坐了下来,用亲切的语调象对个孩子似的教导起他来。

      朗索姆:参议员,我是个专业人员。我刚才仔细地观看了银幕上的表现,正如同看我导演的节目中的一个演出者一样。我不得不说,先生,象这样一个演员,永远不会在我的那些观众中获得成功。我说的就是那六千五百万每星期都坐在自己客厅里在荧光屏上与我会面的人。喏,如果一个商品不合格,那么依我看,你自己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我看它不合格,那就意味着,宾夕法尼亚大街那些我们国家的负责人也就不会买它。

      海依德做了一个手势,请富勒原谅朗索姆的直言不讳。富勒却示意将军:他完全明白,而且想听完朗索姆的话。

      朗索姆急剧地转身向着比尼,让大家都看看他,然后继续说道:

      “喏,你们瞧瞧这个小伙子,你们知道我是从哪里把他弄来的吗?我想,我说出这个来,他不会生我的气的。是从监狱里。他很傻,他的脑子不灵活,他的全部智力都跑到脚上去了。而我就相信他这双脚,明白了吗?”

      比尼坐在那里,把两只脚翘在前面的座位上。

      朗索姆:如果他不笑,如果他对演出不满意,那我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观众干脆不会接受它。你们懂我的意思吧?好,比尼,你对刚才在银幕上看到的那个人物,有什么看法?

      比尼为难地望着参议员,一言不发。

      朗索姆:你别怕,一切照直说!

      比尼:象隔夜的啤酒一又不香,又没味儿。

      朗索姆:(扬扬得意地)你看,参议员,你所缺少的是什么?这样你怎么能让这个人,让这个流浪的丑家伙投你一票呢?

      富勒和比尼的特写镜头。他们一声不响地相互打量着。富勒终于打破了沉默。

      富勒: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

      朗索姆:那么,也许我知道。为了把选民投票数的曲线提高,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吗?你需要啊,你可别摔倒,你需要成为完全另一个人!

      富勒:另一个人?你怎么啦?这哪有可能?

      朗索姆:你等一下。请告诉我,你家里养着什么动物吗?

      富勒:(不知所措地)我和我太太养了一只暹罗猫。

      朗索姆:比尼?……

      比尼作了个手势,表示他对此毫无兴趣。

      朗索姆:暹罗猫,你看到了吧?(指着比尼)他在向四面张望,对此不感兴趣。我的观众喜欢狗。一条猎狗踞地凝视动物的姿势,就比一万句话还顶用。罗斯福的那条狗并没有损害他,啊?!迪克·尼克松(注38)的狗也是如此吧?

      富勒:(稍微笑了笑)对,我应该承认,是这样的。

      朗索姆:你有什么爱好吗?

      富勒:有,集邮。我是想说,收集邮票。

      他这次已经是自己用目光探问比尼是否赞许。

      朗索姆:还想什么!罗斯福就搞过这个。我指的是捕鱼,打猎或是类似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对那些不会挥动高尔夫球杆的小伙子,和那些钓不上鲑鱼的小伙子,是不太信任的。这一点,你大概是知道的吧?!你有外号吗?(临时想出来的)如果这位“卷毛”富勒在哄骗咱们,那只是在他梳头的时候吗?

      富勒:“卷毛”!这相当叫人好笑啊!

      朗索姆:你看,你也善于取笑自己的秃顶。现在呢,听我说,咱们是在电视里啊。你不要把嘴唇抿得那么紧,不然你就要象个老娘儿们了。脸也不要绷得紧紧的,要善于到一定时候就笑一笑。

      参议员心领神会地嘿嘿笑了一笑。富勒觉得朗索姆有些古怪和奇特,但他的一切都令人感兴趣。

      朗索姆:你听了这一套,感觉有些粗野吧,啊?!

      富勒:不,我懂得,这是一种新手法,我必须学会它,因此我才到这儿来。

      朗索姆:这才是好样的。(笑)“卷毛”,你就看我的吧。(对其他人)我会让他们喜欢他的,我保证会喜欢的。……

      海伍德:你们知道吗?当初“维他杰克斯”的情况也是如此。

      德·帕尔玛:(漫不经心地,仿佛顺便说说)他应该进入内阁……

      海伍德将军的特写镜头。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几小时之后。

      仍是那间放映室。半明不暗。

      放映室里只有两个人,海伍德和朗索姆。海伍德将军穿着一件家常短上衣。朗索姆敞着衬衣领口,没有结领带。他们正在作临睡前的小饮。

      朗索姆深思着什么,没有听到将军的话。

      海伍德:朗索姆,在全国没有第二个人能象你今天那样得到参议员的好感和信任。真是出色!

      朗索姆仍陷在沉思中,嘴里同时嘟哝着什么。他没有听进将军的话,不耐烦地抬起手来。

      朗索姆:请你沉默一会儿,我在想……

      他继续嘟哝着什么。

      海伍德:朗索姆,你听我,作为你的养父来说几句。你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当你突然失去对自己控制时的那种举止。比如今天晚上,你几乎扑到参议员身上去了。此外,你和报界的关系,也开始变坏了。你是个伟大的人,但是……

      终于,朗索姆头脑中原来转来转去的念头,有了具体的形式。

      朗索姆:脆硬饼干桶(注39),朗索姆·罗德斯的脆硬饼干桶!

      海伍德:什么?

      朗索姆:(急不可耐地)这是我的新节目。我希望你马上就抓一下它的准备工作。一组穿着五颜六色乡下服装的演员坐在朗索姆·罗德斯的周围,听他讲话。他讲的东西包罗万象——从玉米的价格一直讲到氢弹。

      将军有些为难的神色。朗索姆却容光焕发。

      朗索姆: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它……那好,你就忘掉它吧。我只需要拿起电话来,国民发动机公司的蒂姆·恩德斯马上会支持我的。归根结底,我不单单地是个杂剧演员。我能影响群众,我能制造舆论。我——这是力量……力量……

      特写镜头电视荧光屏上的字幕:“《脆硬饼干桶》节目中的朗索姆·罗德斯”。

      字幕叠印在一家乡村店铺里的朗索姆的影像上。

      播音员的声音:现在,制造大力提神丸的“维他杰克斯”公司,制造上等精制香烟的谢尔登烟草公司,以及制造精美狗食的良友狗食公司,荣幸地呈献给你们朗索姆·罗德斯的首映节目一一《脆硬饼干桶》。

      电视中心。正在播映新的节目《脆硬饼干桶》。

      布景以有些夸张的手法表现了阿肯色州的一个乡村小店铺。

      在一只装着脆硬饼干的大桶周围,聚集起一伙“好哥儿们”。朗索姆坐在大桶上,他在这儿占据着首位,其他人坐在小木箱上或是不稳的椅子上。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糟老头子,他几乎整个时间都坐在摇椅上打盹。

      大家翻来复去地谈着一个话题。

      朗索姆:咱们的那些“柠檬”(注40)让我生气,他们总把自己装扮成头等的生意人,而与此同时,他们在世界各地的分行却纷纷倒闭。

      参加谈话的人发出赞许的笑声。有的人呼叫着:

      “对,对,收拾收拾他们,朗索姆!”

      坐在摇椅上的老头子似醒未醒。

      老头子:上帝啊,就是这样!

      机房。

      录音师:他越来越自信地登上世界舞台。

      又是电视中心。仍在播映那个节目。

      这时候郎索姆正向一旁看着,当他看见参议员沃丁顿·富勒出现之后,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富勒比在上一场戏里显得稍稍“矫健”和自如了。

      朗索姆:好啊,好啊,你们看看,是谁到这个装脆硬饼干的破桶旁边跟咱们聊闲天来了?这是参议员沃丁顿·富勒啊!

      为了欢迎参议员,他站了起来。

      朗索姆:你好啊,“卷毛”!老伙计,过得怎么样?这真是令人高兴的意外。进来,进来,跟小伙子们认识认识!

      同一个机房。

      录音师:(皱着眉头)这个节目本应该叫作《重大的意外》。

      电视中心的酒吧间。

      酒吧间的深处摆着一架电视机,可以听到它播送的节目《脆硬饼干桶》。

      梅尔走了进来。他走到柜台前,坐了下来。

      男招待员:你好,米勒先生。你好久没到这儿来了。你要点什么?象往常一样?

      玛西亚:(画外)给我用维尔木特酒和杜松子酒做的鸡尾酒,只是这次先不要把它们掺和起来。

      梅尔惊异地转过身去,看见了玛西亚地一个人坐在远处的角落里。梅尔站了起来,向她走去。他变化很大,是往好处变了,他已经没有过去那种抑郁的神态,而是充满了自信。

      玛西亚也变了,但往坏处变了。她好象是一个备受祈磨的人。她显得精疲力竭,内心空虚。

      摄象机一直尾随着穿过整个大厅的梅尔,同时也包括摆在玛西亚旁边的电视机。播放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

      梅尔:你在等什么人吗?

      玛西亚:不,只是想守着酒杯安静地坐一坐。

      梅尔先是抬头看了看电视,随后又低下头瞧了一眼她的酒杯。他指着斟着鸡尾酒的杯子说:

      “我不记得你过去有过这种嗜好……”

      玛西亚:我必须每天接待一千人。这个呢,可以让我松弛一下。

      他们俩中止了谈话,以便看看电视上参议员富勒与朗索姆的交谈。

      朗索姆:(在荧光屏上)是这样,参议员,我知道我的听众在等待你对他们说出最最真实的、毫不掩饰的、乡下人的大实话,就是你怎么对待有关越来越扩大的社会保障的问题。

      富勒:我很高兴你给我提了这么一个问题,朗索姆,我要说的是,现在的人们被一种难以解脱的思想所迷住。(纠正自己的话)我是想说,他们对社会保障发了狂。他们想从在摇篮的时候起一直到进坟墓,就无时无刻、无所不包地受到照顾和保护。依我之见,这动摇着咱们民族的道德基础。这还用说!要知道,当年丹尼尔·布恩(注41)并没有等着去领取什么失业津贴和养老金。斧头、枪,可能还有成功——这就是他为了保证自己能在野生森林里生存而所需要的一切。

      梅尔:地地道道的森林居民,对吧?

      富勒:正是这样的人创建了咱们的国家。我认为,咱们需要异常的人民,而不是异常的政府。

      朗索姆:你对他们讲的真是呱呱叫,参议员。

      在荧光屏上,朗索姆的那些“好哥儿们”啧啧称赞……

      梅尔瞧着玛西亚。她一副受窘的神情。

      朗索姆:(在荧光屏上)好吧,参议员,我知道你急不可耐地想回到华盛顿去,在他们把更多的金钱挥霍掉以前,及时去拦住他们。因此,现在请允许我感谢你这次亲切的小小的访问。

      梅尔:(对男招待员)你能不能费心把声音放低一点?

      招待员把电视机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梅尔要求把声音再弄小一点,他用手在空中做了一个转动旋钮的动作。招待员几乎把电视机完全关上了。

      梅尔:如果想夸他,只能说这么一句:恬不知耻。

      玛西亚:喂,咱们在孟菲斯的那个老制片厂怎么样了?

      梅尔:我没有到那一带去过。我一直在写一本书,关于……

      他指了一下在没有声音的电视机荧光屏上的朗索姆。

      梅尔:我用的书名是《穿蓝粗布工作服的蛊惑家》。我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度过这么愉快的一段时间。

      玛西亚:你的脸色真好啊。

      梅尔:那些日子他总是叫我“四四年的万大生”和“大脑门儿”,我早就该照他的嘴脸上给他一下。现在我有打他的东西了,就是这本书。

      玛西亚:要发表了吗?

      梅尔:我是来签订合同的。出版商们都抢着要它。他们认为现在正是掲下他假面具的时候,好让人们知道他实际上是个大坏蛋和骗子手。

      玛西亚:梅尔,我可不这么说。

      梅尔:(相当温和地)你要怎么说呢?

      玛西亚:我,嗯,只是在于现在他在那些将军、参议员、政治界“巨头”的包围下,很难仍然象他过去那样朴直。

      梅尔:(忧愁地,安详地)你还跟他在一起吗?

      玛西亚:(有些讷讷起来)喏,起码,我能缓和一下他往往要拋向太空的那些狂妄的想法。还有,我……我恐怕是唯一还能对他说得进话去的人。我不让他随便开除人,再说,要知道,下了大本钱啊。我们的代理店主要依靠的是国际药品公司,它目前生意很大,每年差不多有一百万块钱的交易额。

      梅尔觉察到,玛西亚不到一分钟前刚刚熄灭了一支没有吸几口的香烟,现在又点上了一支。

      梅尔:“吉他一妈妈”的生意怎么样了?

      玛西亚:他……(自己打断了自己)梅尔,我发现了他,他呢……总而言之,不论是悲是喜,他是我的……所以我总是尽我的全部力量,尽管力量不大,想使他变好!

      梅尔:玛西亚,你知道你是个什么吗?你是个避难所。他在进行残酷斗争之后,在那儿休息。你是个缓冲器,保护他免得跟那些过去的妻子,那些新的妻子,那些情人,和那些形形色色的流浪汉发生冲突。……你,还是那个小的,但是又必不可少的齿轮。没有它,那个命名为朗索姆·罗德斯的流线型的巨大快车,就会出轨,翻下堤坡,遭到毁灭!

      玛西亚:(痛苦地)我急于想看看你那本书。

      梅尔:你别担心。我对你的怜惜,要胜过你对你自己。

      沉默。

      玛西亚:(轻声地)我知道,知道……

      梅尔:(准备走了)你听我说,我还会召唤你的,要等到看见你已有了准备的时候。

      梅尔走了。玛西亚又转向电视荧光屏。朗索姆正在演出他那著名的节目《朗索姆的道路》,描写他如何离开了那个乡村小店铺。他向那些“好哥儿们”挥手告别。

      朗索姆:喂,再见啦,哥儿们!下礼拜见。祝你们大家健康。別忘记了那个老谚语:“健康的精神寓于健康的体魄”,咱们的“卷毛”——就是富勒老头儿,能到这儿来一下真叫人高兴。这种大人物是不常去看望穷哥儿们的。好啦,再见!问大伙儿好!要记住老“卷毛”说的话:“咱们需要异常的人民,而不是异常的政府。”

      朗索姆沿着舞台上布置的一条道路走去,同时唱着赞美歌《更靠近你,耶稣》。在这条远去的道路的背景上,久久地可以望见他那挎着吉他的身影。他时而回头看看观众,用很从容的手势向他们致意,仿佛对自己的“好哥儿们”说“再见”。

      荧光屏上掠过结尾字幕,其中包括:“合作制片人——玛西亚·杰弗里斯”。

      特写镜头心绪不佳的玛西亚。

      朗索姆在雪莉高层饭店的住所。

      朗索姆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环顾着左右。他洋洋得意地哼哼着《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他拿着一个大信封,上面有着“机密”的字样。

      朗索姆:嘿,贝蒂,你来看看盖洛普研究所最新的综合报告。我已经做到了使“卷毛”的选票从过去的百分之三上升为百分之十一,这是一个吉利的数字,他一定选得上。

      摄影机的镜头跟随着他经过了摆着各种饮料的酒柜——它已根据贝蒂的愿望改装成为一个时髦酒吧间的柜台,然后又经过了贝蒂的非常讲究的盥洗室,通过它就到了贝蒂的卧室。这时从那里传来一些嘈杂忙碌的声音。

      朗索姆:小尤物,岽爱的,你在这儿吗?我的小乖乖!你的罗马教皇回家来了。

      传来接近的脚步声。朗索姆张开了双臂,以便搂往他的小贝蒂。然而,代替她出现的却是乔伊·德·帕尔玛。他正在整理自己的领带。

      朗索姆一看,气得浑身发抖,他向德·帕尔玛走去,想揍他一顿。乔伊冷静地瞧着他。

      德·帕尔玛:你敢打!

      朗索姆:(咬牙切齿地喊)你,……你,……

      德·帕尔玛:你别在我面前扮演一个神圣婚姻的高尚维护者!好一个罗马教皇!我知道贝蒂等你的那几夜,你是在哪里度过的。你只要敢打我一下,那一切明天就都见报!明天人们就会象今天爱你那样去恨你!

      朗索姆:我,……你被辞掉了!朗索姆·罗德斯企业公司再也没你的事了。

      德·帕尔玛:我可以通知你一件事,它会使你大吃一惊。现在,我是朗索姆·罗德斯企业公司的董事长。我有这个公司西分之五十一的股票。咱们俩现在是平起平坐了,拉里!

      德·帕尔玛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向外走去。

      德·帕尔玛:顺便告诉你,我想明天早总在办事处见到你。在《脆硬饼干桶》节目中放映结尾字幕的时候,你用那套花言巧语来愚弄人而说些什么,我管不着。但是,你必须保持一个亲切可爱的样子。你那套对观众的甜言蜜语可以一直讲到你得到一个信号(他打了一个仿佛是割断喉咙的手势)为止,那表示播映已经结束。

      德·帕尔玛走了。十分震惊的朗索姆走向贝蒂的卧室。

      贝蒂的卧室。

      房间的布置具有粉画的调子,但有些过于豪华以及有、意追求文雅优美。有许多贝蒂的照片,她穿着体操运动员的服装,拿着锤形杖。

      贝蒂穿着一件贵重的缎子日本和服。她神色极其惊慌。

      朗索姆走了进来。他立刻向里面的电话机走去,拿起了话筒。

      贝蒂:我正想给自己调制一坏新鲜的苏打水。

      朗索姆转向贝蒂凶狠地说了。

      朗索姆:你听我说,你可没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票,你被我辞掉了!

      贝蒂:朗索姆,我,……说实在的,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朗索姆:(对话筒)比尼,你给罗德斯太太在最近一趟去小石城的火车上订一个包房。

      贝蒂:我怎么被辞掉了?!我是你的妻子,你……

      朗索姆:我说啦,你被辞掉了!我将象我对任何一个在我的节目中失败的演员一样,来对待你。我和你订有合同,只要你住在阿肯色,你就会每周得到你的那一份钱。

      贝蒂:(啜着新鲜的苏打水)可我不想回家。埃德·萨利万提议我在他的礼拜六的演出中,表演带火炬的锤形杖。

      朗索姆片刻间一声不响地看着贝蒂,仿佛在琢磨她。

      朗索姆:你可以在小石城火车站的女厕所里表演带火炬的锤形杖。

      贝蒂:可你跟我结了婚,你……(哭泣)

      朗索姆:我嘛,说实在的,没有跟你结婚,玛西亚完全正确,这只是一种逃避我跟她结婚的手段。

      贝蒂脸朝下地扑到床上,放声痛哭起来。

      朗索姆:(冲她喊)住声!该哭的应该是我!

      夜。玛西亚的住所。

      玛西亚刚醒过来,她仅穿着一件睡衫向门口走去,打开了门。

      朗索姆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他象个熟悉道路的人,直向卧室走去。他在玛西亚身旁走过去时对她说:

      “我刚刚摆脱了贝蒂,那个甜言蜜语的骚货。她想坑害我,大概也真会把我毁掉。”

      他走进卧室,玛西亚跟了进来。他坐到床上,开始脱鞋。

      朗索姆:你给我弄点喝的。

      当他脱衣服的时候,玛西亚一声不响地盯着他。

      玛西亚:你要干什么?

      朗索姆:咱们俩要非常小心,比过去还小心,我在大家面前必须是已婚的男人,直到我得到任命为止。

      玛西亚:任命什么?

      朗索姆:(压低了声音)这暂时还是个极大的秘密。将军跟富勒谈过话,他怂恿富勒在内阁里给我安排一个职位。在危机四伏和危险日益严重的今天,将军说,有谁能比我更好地把人民联结在一起,鼓舞他们,让他们在政府的周围团结起来?!……如果咱们能够把富勒弄上去——我知道这是咱们能做到的,他就有义务给我办妥……民族道德状态问题部部长!玛西亚,你听起来觉得怎么样?……民族道德状态问题部部长……

      玛西亚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自大狂的朗索姆,根本没有觉察到玛西亚的反应。

      朗索姆:明天晚上我要举行一次盛大宴会来庆祝“为富勒而奋斗”这一运动的开始,将军要求富勒在这次宴会之后,和我彻底谈妥那个问题。你明晚也要来,我给你找一个伴儿,给你买一件新衣服。

      玛西亚:为富勒而奋斗?

      朗索姆没有听玛西亚在说什么,他继续脱衣服。

      朗索姆:对,“为富勒而奋斗”。你觉得这个名称怎么样?这是我想出来的。大伙儿都被它迷住了。有二十个美国的大人物要来参加我的盛宴,为的是支持“为富勒而奋斗”运动。合众国方面将有一个退休的海军上将,有两个州长,有几个大银行家,甚至还有一个内阁成员。

      玛西亚:(用更加惊恐的神色看着他)哪一个……

      朗索姆:(用手挥开她)我也不知道,我告诉了将军,让他给我弄一个来。

      玛西亚:他们会来参加你的……

      朗索姆:亲爱的,如杲我提出要求,他们就必须来。娃子,他们敢不来,我会打死他们的!就是这样。哈,哈,哈!

      他的笑声很象一个疯子的狂笑。

      玛西亚:恐怕,这是真的。

      朗索姆:什么——真的?

      玛西亚:你现在真的可能做得出来。

      朗索姆:(躺在床上)你看过今天早晨最新的综合报告了吗?五十三点七!

      他做了一个手势,仿佛要在空中抓到些什么。

      朗索姆:我又搞到一百万!现在全国都变成了我的羊群!

      玛西亚:羊群……

      朗索姆:乡下佬,“脆硬饼干桶”,傻瓜,残废,家庭主妇,所有这些不管是什么人,都是只要吹一声口哨,就会跳起来的滑稽小丑。他们还没有意料到这一点,但是他们都将成为“为富勒而奋斗”的斗士。他们是我的,……他们是属于我的!他们的思想跟我的一样,但他们是更大的笨驴,所以我还必须代替他们思考。

      他用一种差不多是疯狂的热情抱住了玛西亚,她吓了一跳。

      朗索姆:玛西亚,你稍等一等,你就会看到的!在总统的背后我将进行统治,而在我的背后,你将进行统治。

      玛西亚躺在他的怀里,她用忧郁的、审视的目光瞧着他。

      玛西亚:(自言自语地)我干了什么事啊?

      朗索姆热情地,还夹杂着一些自负的情绪,吻了一下玛西亚的肩膀。

      朗索姆:而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应该感激你,玛西。每次我跟记者谈话的时候,我一定都会提到你,是你创造了我!

      玛西亚:我知道,知道……我知道!……

      朗索姆放开了玛西亚,象理所应得的,裸着身体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朗索姆:把灯灭了!我累了,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地地道道的重要日子。

      他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台灯,把它关上了。在黑暗中,他命令她起来。

      朗索姆:(对玛西亚)喏,到我这儿来,来呀!……我要好好睡一觉……

      玛西亚又开了灯。她急忙地在睡衫上披上了一件晨衣,紧紧用它裹住自己。她稍停了一下,以便用充满恐惧的目光最后看他一眼,然后匆忙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夜。街道。玛西亚住的那栋房子。下着雨。

      玛西亚从房门里跑了出来。她淋着雨站在人行道的边上,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呆在这里。

      驶来一辆出租汽车。

      司机:你去哪儿,小姐?

      玛西亚:不知道,不知道。

      她象个梦游者徐步走过马路,离摄影机越来越远,路灯昏暗,夜雨濛濛。她消失不见了。

      朗索姆的办公室。

      朗索姆坐在办公桌后面,被自己的工作人员团团围住。大伙儿都很怕他。朗索姆有些醉意。

      朗索姆:你们是不是想说,今天的节目有些不对头?你们是不是想说……

      助理导演:是这么一回事,玛西亚一整天没有露面。

      女助理导演:我往各处都打了电话……

      助理导演:她是唯一能够把一切协调一致起来的人……

      朗索姆:协调一致,见鬼去!你们是不是想说,我节目之所以成功,是在于某一个目空一切的神经衰弱病患者?是在于某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你们都让我讨厌透了!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糊涂蛋!拍马溜须的!……

      女助埋导演:罗德斯先生,你想喝一杯不加奶的咖啡吗?

      朗索姆:(欣赏她的手足无措)这是什么?是悄悄暗示我喝多了吗?可我一点也没有喝多,我只是对一切都讨厌,我不愿意什么都自己动手。但是不要紧,别担心,我对付得了。我的双手已经松绑了,我现在自己什么都能够干,用不着旁人帮忙。我过去也不只一次挽救过这个节目。

      他走了出去。

      晚间。电视中心的剧场。

      正在播送朗索姆的《脆硬饼干桶》。

      玛西亚出现在后台侧墙那面的幕后面。她向机房走去。吉姆·考勒尔紧跟在她后面,看来正在责骂她。

      考勒尔:玛西亚,你跑到哪儿去了?你怎么能这样做呀?

      玛西亚显得心神不定。她没有理会考勒尔的话。

      舞台。

      台上装置着电视剧《脆硬饼干桶》的布景。朗索姆的演出开始了。他一副激怒的神色。

      朗索姆:你们知道吗,现在处处出现了一批新型妇女,她们自称为“现代妇女”。你们,当然罗,在各种事务所里,在她们称为鸡尾酒餐厅的那种一流小酒馆里见过她们。所有这些新型妇女都喜欢吓唬男人,她们还抢走男人们的职位,甚至还对长裤着了迷。她们让咱们生气,跟咱们吵架,这还是说她们有工作的话。那她们如果不工作,我倒想知道,她们白天在干什么?这些妻子和所有这帮人……见鬼去!我们家的老太婆,那时候一天到晚忙着煮猪下水,煮麦皮粥,补袜子补衣服,忙着照顾家里的男人。她可没有时间去考虑要成为“现代的”妇女,“独立自主的”妇女和其他乱七八槽的东西!她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我的妈妈,我知道。这一套现在就跟紧身衣一样不时兴了,但是有时候我问我自己:朗索姆,那个只爱一个男人,那个不是现代的,不是复杂的,没有解放的,但仍旧是很幸福的女人,到哪里去了?咳,为了不可改变的事情去担忧,有什么好处?!……

      电视中心的机房。

      导演和摄影师们坐在控制台前面。气氛是紧张不安的。

      导演:(失望地,对电话筒)我不管影片的情况怎么样,把它准备好,要在最后播送它。

      导演助手:她到底来了!

      导演:谢天谢地!

      玛西亚走了进来。考勒尔紧跟着她。玛西亚的脸消瘦了很多。她表面很平静,但这种平静好似火山爆发前夕的火山口。

      导演:玛西亚,你到哪儿去啦?我们一整天到处找你。

      考勒尔:你应该把影片剪辑好才是。

      玛西亚:(平静地)可我没有做。

      考勒尔:你可知道这多么重要吗?

      玛西亚:我才不管呢!

      大伙儿都惊讶地看着玛西亚。她走了出去。

      同一个晚间。

      电视剧场的舞台。

      朗索姆在舞台上。看来,他就在“乡村小店铺”的前面。

      朗索姆:这个小市镇的一个特点,就是你们永远会听到有人拉小提琴,或者是呼哧呼哧地吹口琴。听,我觉得,正好有两个小伙子在演奏乡间小曲。

      他把手放在耳朵旁,倾听着。听不到音乐声。他一下子失去了信心,迟疑地继续演出。

      朗索姆:我刚才说,我听到了乡村音乐,可这是念台词啊,小伙子们,我说的是——音乐。

      特写镜头:不知所措的音乐家和指挥。

      指挥:我们排练过的那支歌没有通过!我们来演奏一支《留着栗色刘海的珍妮》吧。

      朗索姆的特写镜头。他一听乐队开始犹豫不决地演奏,就命令道:

      “别奏这个了!(嘶哑地唱了起来)‘塔姆一塔一塔姆,塔一塔一塔姆……’没关系,这可以代替音乐!现在,有一个极其重要的报道。”

      他看着播音员。又是尴尬的停顿。

      播音员的特写镜头。他在翻弄着一张纸片。他显然很惊慌失措。

      朗索姆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不耐烦地)也没准备好。朋友们,如果你们现在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别以为会有一些球滚过来。不,滚过来的将是人头!

      朗索姆向机房那边凝视。然后向摄影师喊了起来。

      朗索姆:摄影师先生,请你把摄象机转一下,让那个系着十块钱一条黑领帯的小人物,给他的狗食做做广告。

      狗食公司的代表不知這自己该怎么办。

      朗索姆:怎么回事?你给他们看看!……你不是对你的商品很自豪吗?那就给大家看看!

      那个代表笨手笨脚地执行他的要求。

      朗索姆:(生硬地)如果有一条狗也在看这个节目,它也会看到自己的午餐。咱们啊,如果不团结在象“卷毛”富勒这样一个讲究实际的、强有力的人周围,咱们可能也得啃这种狗食。我和“卷毛”上礼拜去打野鸭子。我那次带上了我们那个小摄影机,我把当天的情况都拍了下来。朋友们,为的是放给你们看看。

      又是一次令人难受的停顿。

      电视中心的机房。在控制台上出现了一部影片的头几个镜头。最初出现的是一些标号,这本来是只供放映员看的。

      玛西亚的特写镜头。

      玛西亚周围的一些人小声地议论着这一事故。但是她仍然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这体现了她的冷淡、沉着。

      朗索姆的声音:嘿,你们如些马大哈,给我们放电影啊!

      终于,影片上出现了朗索姆和“卷毛”富勒打野鸭子的情况。但是影片没有经过好好的剪辑。影片里发生的一切,显得很可笑,因为补拍的情况显而易见。

      朗索姆走进机房。他火冒三丈。他看见了玛西亚,大喊大叫起来。

      朗索姆:我要跟你谈一谈!今天我不行,因为我要去赴宴会。可是明天早晨我等着你!

      测时员拿着精密表走了进来。

      测时员:你该收场了,罗德斯先生,你播送节目的时间只有一分钟了。

      朗索姆:(对玛西亚做了个手势)在我的办事处,早晨!

      玛西亚瞧着他,没有答复。

      录音师递给她一支香烟。他发现玛西亚的手在发抖。为了鼓励她,他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

      助理导演:只剩下二十秒钟了,罗德斯先生……

      朗索姆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银幕上仍在放映打野鸭子的镜头。

      朗索姆急忙走向舞台以结束对《脆硬饼干桶》的播映。跟他一起走来的还有比尼、测时员和服装管理员。比尼拿着一件准备朗索姆要用的“乡村”式样短上衣。

      朗索姆:(对比尼)宴会的事都准备好了?

      比尼:一切都会是一流的。

      朗索姆:给我一点药。

      他从比尼那儿拿了药,放进口里,冲比尼的脸呵了一口气。

      朗索姆:有酒味吗?

      他发现他在《脆硬饼干桶》节目里穿的那件短上衣上有一个褶子,就对服装管理员大声责骂起来。

      朗索姆:你,是条笨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在袖子上做出褶子来?这与式样不符合!

      服装管理员:(惊慌地)先生,这不是我的过错,是人叫我这么做的。

      朗索姆:谁叫你做的?(对比尼)你看见了吗,他们这是故意捣蛋。我早就告诉过你,把他辞掉!(威胁地,声音不大)周围是一帮混蛋!

      朗索姆走近舞台时,把傲慢和狂暴的脸色,换成一副装出来的友善的态度。

      朗索姆:嚇,你们这些骗子,你们还在这儿呐?你们为什么不去上班?喂,你们说说,这个打野鸭子的“卷毛”富勒,是不是个怪家伙?

      电视中心剧场的舞台。

      朗索姆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你们知道吗?当我们俩肩挨肩地齐腰站在冰冷的水里而太阳探出头来向我们微笑的时候,“卷毛”冲我说:“朗索姆,我刚才想到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们,想到我们这些年在一起是多么幸福,我脑子里就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有共同信念的人会有一个牢固的家庭”。他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我要对你们说,正是这个人才能真正鼓舞人心,这是一个真正的人!

      节目主任做了个手势,示意时间已经到了。

      朗索姆急于说完自己的独白。播音员离他不远站在那里等待着。朗索姆刚说完最后一句话,播音员立刻讲了起来。

      播音员:朗索姆的节目《脆硬饼干桶》是由谢尔登烟草公司、良友狗食公司和“维他杰克斯”公司播映的。

      朗索姆稍微离开了摄象机,以为播映已经结束,就对自己舞台上的“好哥儿们”说了起来。

      朗索姆:哎哟,到底搞完了,我真高兴。

      他发出讥笑声。

      然而麦克风还没有关上,朗索姆最后的一些话都传到太空中去了。

      电视中心的机房。

      这儿可以看到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可以同时又在荧光屏上,又通过墙上的玻璃直接看到舞台。

      传来了朗索姆的声音。透过玻璃,可以着见节目主任在暴躁地指手划脚。他向朗索姆用手势示意,要朗索姆向观众告别。

      然而朗索姆没有瞧见这些手势,他继续在胡扯。

      朗索姆:我真想去打人,来代替打鸭子……

      朗索姆的一个“哥儿们”俯下身稍稍地碰了一下他的膝盖。朗索姆转身一看,才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象惯常那样从容不迫地立即进入了乡下小伙子的角色。

      朗索姆:现在呢,你们快快回家吧,记住朗索姆大叔对你们说的话:“有共同信念的人会有一个牢固的家庭……”

      摄影师切断了朗索姆的声音。

      玛西亚仍象刚才一样站在那里,似乎一切与她无关,观看着全部经过。

      摄影师:噢,要是他们能听听,这个疯子实际里是怎么讲话的……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朗索姆。他打手势讯问:麦克风关上没有?摄影师也用手势告诉朗索姆,节目已经播送完毕,然后他松了一口气,伸手到挂在椅背上的上衣口袋里去拿香烟。可以看到,朗索姆和他的“好哥儿们”在台上放声大笑。

      现在荧光屏掠过的是一道道字幕,播音员朗读着它们。

      玛西亚越来越激动不安。她知道朗索姆在舞台上正说些什么。她终于屈服于自己的一个动机,走到操纵台前,扭动了舞台上麦克风的开关,她的神色就仿佛扭动的是电椅的开关。然后她伸开两臂把操纵台挡了起来,以便这条线路能较长时间畅通无阻。

      于是,播音员的声音被切断了,机房里却响起朗索姆的说话声。

      朗索姆:富勒,什么了不起的打猎人!他哆嗦得这么个样子。(做样子给人看)

      “好哥儿们”甲:你真认为这个笨蛋能被当作一个“真正的人”吗?

      几个录音师企图把玛西亚从操纵台前拉开,她象个陷于绝境的疯子抵挡着他们,她又喊又咬,又抓又踢。

      玛西亚:你继续讲吧!讲吧!再多多地讲!

      朗索姆:就是这个傻瓜吗?我说什么他们都干。他们就象一群驯服的海豹。

      晚间。电视中心的酒吧间。梅尔和其他人一起观看着这不寻常的电视节目。

      朗索姆的声音:我扔给他们一条死鱼,他们就会用它们的鳍拍打起来。

      梅尔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准备走出去。

      同一个晚间。

      电视中心。

      朗索姆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真见鬼,我可以拿点鸡屎给他们当鱼子酱吃。(带着一点憎恶的笑声)我可以让他们吃狗食,而他们还会认为那是煎牛肉排呢!

      港口上的一家小酒店。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聚在那里。

      其中的甲:走着瞧吧!我们会给你点颜色看看的,坏蛋!……我们会把你……该死的东西!

      电视剧场的舞台。

      朗索姆站在门口跟自己舞台上的“哥儿们”告别,然后沿着台上布置的那条路走去。

      朗索姆:你们相信吧,他们都掌握在我的手心里,象……

      他向想象中的观众送去一个飞吻。

      朗索姆:晚安,可怜的傻瓜们!晚安,不幸的窝褒废们!

      他仍沿着那条路走着,一面哼哼着赞美诗《更靠近你,耶稣》。

      一个美国中等收入家递的住宅。四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在打桥牌。

      妇女甲:(惊恐地)他简直是个恶魔!

      妇女乙:(站起来)我想往电视台打个电话……

      一个原籍波多黎各家庭的住宅。

      全家处在餐桌旁,惊讶地看着电视机的荧光屏。

      富勒在纽约某家饭店里的房间。

      他正准备去赴宴。听到播音之后,他不再穿衣服。他呆然若失……

      罗德斯第一个妻子的住宅。

      第一位罗德斯太太和一个穿制服的通信员坐在桌旁。他们刚喝过酒,瞧了朗索姆的电视播映。

      罗德斯太太:我早就认为,他大喊大叫得太过份了。好,这一次我每月的三千块钱完蛋了!

      一间病房。病重的梅希躺在病床上。他的身旁坐着一-个护士。他们也在看那倒霉的播映。

      护士:我真不能相信,这就是那同一个朗索姆·罗德斯。

      梅希:(阴沉地)这是他。只不过这一次他终于露出了本相!

      机房。录音师在几个人的帮助下从控制台那儿拉开了玛西亚,她歇斯底里地拳打脚踢着。

      玛西亚:这一下子他们就知道了,这一下子他们全都知道了,这一下子他们就知道了!……

      人们把她从控制台那儿终于强拉开之后,她在录音师的怀抱里缩成一团,放声痛突起来。

      电视剧场的舞台。

      朗索姆·罗德斯裉本没意料到会出如此重大的事故,他踌躇满志,正忙着走出去。他对着一只扁瓶喝了一大口。比尼帮他穿上了一件贵重的大衣。

      朗索姆:喏,小伙子们,我们该走了。我有非常重要的约会。(生气地对大家)你们可要注意,明天要穿全套制服来,不然我可要跟你们算帐的。(对比尼)咱们走吧,比尼。

      两个人匆忙地走了出去。

      电视中心的前厅。

      朗索姆和比尼急促地向专等着他们的一个电梯舱走去。

      电梯司机:(快活地)我为你保留着这个电梯呢,罗德斯先生。“朗索姆·罗德斯特快”向下行驶!

      朗索姆:一直到紧底层,我的孩子!

      电视中心大楼。

      电话总机室。

      女电话员:是FRN,联邦广播网公司。朗索姆·罗德斯?(插上插头)占着线呢,(她又试了另一条线路)对不起,都占着线呢。

      迅速交替的镜头。每个镜头都是一个电视观众在打电话。

      电视观众甲:请代我转告他,我永远再也不看他播送的那些卑鄙的东西了!

      交换台。

      整个交换台上的红灯不停地闪亮着。女电话员一面接电话,一面迅速地对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女电话员说:

      “整个台都亮了!他说了些什么呀?”

      女电话员乙:一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好,夫人,我转告他。

      几乎所有的红灯都同时亮着。女电话员们手忙脚乱。

      “FRN,对,夫人。全占着线呢,请等一等吧。对不起,罗德斯先生离开了电视台。”

      电话亭。

      一个男人站在里面。他是在一个酒吧间看了这次播映的。

      电视观众:这么说,我们都是些窝囊废?是这样,你可以代我转告朗索姆·罗德斯……

      海伍德将军的办公室。

      海伍德在打电话,他暴跳如雷。

      海伍德:我问你们,我们付给你们广播网每小时十万块钱,是为了巩固我们的企业,还是为了毁掉它?

      联邦广播网公司的办事处。

      联邦广播网公司的董事长。

      董事长:等一等,将军。(对秘书)你让德·帕尔玛来听电话。请你回想一下,将军,是你们的广告代理店请朗索姆·罗德斯到联邦广播网公司来的。

      海伍德的办公室。

      海伍德:咱们应该想办法,使这次风波不要涉及“维他杰克斯”公司。我是想说,咱们应该跟他断绝关系。你们要赶快用好的东西来代替他。

      还是联邦广播网公司的办事处。董事长在打电话。

      董事长:完全正确,德·帕尔玛,你是知道合同的条款的。关于道德行为的一条:“任何损害公众信任行动……”我要给我们的那些律师打电话,让他们……

      “二十一”俱乐部。一间舒适的屋子。德·帕尔玛坐在屋角里的一张小桌旁。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个挺漂亮的青年,他的面型是粗线条的,是个典型的西部地区的人。我们就称他为巴里·米尔斯吧。

      乔伊衣着的风度是无可非议的,修饰得却有些过份。一副眼镜,一件背心,更加强了这种印象。他很象一个飞黄腾达的人。而他也的确如此。他才三十来岁,但已经是个大规模广告代理店MCA的负责人了。

      德·帕尔玛正在通电话,电话机就在他背后的墙上,他说得很快,一种曲意奉承的声调。

      德·帕尔玛:伊迪,我完全同意你,他走得太远了。就是这么回事!我告诉我的律师,让他在各方面与你保持联系,明天请你和将军跟我一起吃早餐,怎么样?就在这儿,在“二十一”俱乐部。我正好搞到了一个小伙子,依我看,是能够代替他的,叫巴里·米尔斯。是个年轻的朗索姆·罗德斯,但是跟他打交道要容易多了。

      米尔斯会心地微笑着。很显然,这将是未来的朗索姆。

      米尔斯:请等一等,暂时先不要把旧马扔掉。要知道,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小伙子。

      德·帕尔玛:(向米尔斯使了一个眼色,继续对话筒说)好吧,我把他带来。大约一点钟吧。晚安,伊迪!

      德·帕尔玛挂上了电话,他看着巴里·米尔斯用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几乎要忘掉了的手势,这是孩子们爱做的一种手势,它表示极大的满意。

      印刷厂,《综艺》杂志的排字车间。

      一个工人走到一名排字工人面前,递给他一张纸。

      排字工:(读)“朗索姆一直搞些无耻的把戏。他是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子手。”

      工人:哼,至于我,我从来就不明白大伙儿看中了他哪一点。但是不管过去如何,他这回可该当如此啦。

      仍然是那一个晚上。

      电视中心一楼的前厅。

      电梯的门打开了。朗索姆和比尼急忙走了出来。

      电梯司机:罗德斯先生,我多么快地把你送到楼下。

      朗索姆:(回头对比尼说)他一路上没有放进来任何一个乡下佬,赏给他一块钱。

      朗索姆快步走去,正遇上了舍恩主教,后者在另一个神父和电视中心的一个工作人员陪同下,正向电视台走去。朗索姆随便地打了个招呼。

      朗索姆:情况怎么样,神父?

      电视中心大楼。

      雷电华城。

      在人行道边上,停着一辆大型高级轿车。穿着制服的司机发动了马达。

      几个过路人盯着走到汽车旁的朗索姆。

      朗索姆以为这些人想请他签个名,就一面走一面说:

      “不签名!今天不行,今天不行。”对司机说:“别让他们靠近,弗兰克。”

      朗索姆坐上汽车。他马上打开了放在车里的一个小食品箱。

      高级轿车发着响声驶去。

      晚间。电视中心。

      梅尔走进电视台。他立即发现一种不寻常的气氛。捉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但电视台现在很象一间解剖室,事故中的蒙难者都被送来解剖。工作人员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都在用压低的声音说话。

      梅尔走到一堆人跟前。导演和他的助手在这里,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他们。

      梅尔:简直象《泰坦尼克号》的沉没(注42),出了什么事?这一夜将作为“难忘的一天”载入史册。

      导演指着机房惊慌失措地说:

      “玛西亚……”

      又用手势表示她“发疯了”。

      梅尔:她在哪儿?

      导演:还在机房里!

      梅尔再也没有问什么,向着指给他的方向走过去。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玛西亚。她直眉瞪眼地凝视着一个地方,但很显然,她不知道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机房。

      门悄悄地敞开了,梅尔走了进来,他在玛西亚身后停下脚步。她仿佛在迷睡中。

      梅尔:我听到你刚才给我的书补充了结尾。

      如果说梅尔到这儿来的时候本想幸灾乐祸一番,那么现在当他看到玛西亚如此激动、凄切,他立即严肃起来了。他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助她,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稍过一会儿,响起电话铃声。梅尔拿起话筒,听着。

      梅尔:我看看她是不是在这儿?

      他小声对玛西亚说话。

      梅尔:这是他。

      他拿着话筒,等待地瞧着。玛西亚慢慢地拿起话筒。

      雪莉高层饭店的宴会厅。

      长长的筵席,为了举行盛宴,摆设得非常讲究。

      正面挂着几个巨大的标语牌,上面写着:

      一个普通人的普通头脑比一切都更能令人信任。而他拥护敬爱的富勒。朗索姆·罗德斯为富勒而奋斗!

      以一个优雅的领班为首,大约有六个衣着讲究的、雄伟的黑人服务员惘然若失地站在那里,他们仿佛被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没有客人。

      朗索姆在放在一边的一个小桌旁打电话,他穿着晚礼服,里面是白色背心。他的头发梳得光光的。他用梳子和刷子费了好大劲来减少他那副粗野的乡下模样。朗索姆已经醉了,但他继续用水杯喝着香槟酒。

      朗索姆:(不自然地)玛西,我需要你,你现在就来。谁也没有来,都拒绝了。富勒甚至连个电报也没打给我。……将军打来了。无缘无故地都象对毒药似的怕起我来了。

      他把团起来的电报纸扔到地上。一个仆人走过来,又递给他一份电报。他看也没有看,也把它团起来扔掉。

      朗索姆发现有一个服务员向另一个同伙做了个手势,表示说:“他疯了,”他的脸立刻变得如同死人一般的苍白,马上把话筒递给了比尼。

      朗索姆:比尼,你继续跟她说话,别让她放下话筒……

      朗索姆说完,向服务员扑过去,一把抓住他浆硬的衣裳。

      朗索姆:你们怎么了,取笑我吗?笑话我?你们该笑的时候才能笑!我想叫你们笑的时候才能笑!你们以为我完蛋了?你们以为我丢掉了一切机会,当不上民族道德部长啦?并不这样!你们记住,我丢掉得容易,也同样会那么容易把它弄回来。我要叫他们重新喜欢我!你们会喜欢我的,我爱听你们说:“我们会喜欢你的”。嘿,你说,你说,要不就把你辞掉……

      他挥舞着拳头扑向服务员,企图强迫黑人说他们喜欢他。

      几个服务员吓得半死,一声也不吭。朗索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拥抱起站在排尾的黑人,歇斯底里地央求着他:

      “喜欢我吧,喜欢我吧,喂,你喜欢我呀!”

      黑人惊吓得一句话也不说。朗索姆暴怒地把他摔倒在地。

      朗索姆:滚蛋,都给我滚!你们这些穿衣戴帽的黑猴子!都从这儿滚出去!滚蛋!我看见你们就恶心!滚,滚!

      他又摔倒了一个人,气急败坏地把其他几个人向门口推去……

      同一时间内。电视中心的机房。

      朗索姆在宴会厅里的大喊大叫,在机房这儿听得清清楚楚,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朗索姆的憎恨和狂乱就要通过玛西亚拿着的话筒传播到这儿来了。

      梅尔:他已经发狂了,一点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宴会厅。

      朗索姆从比尼手里夺过话筒来。

      朗索姆:你能什么时候赶到这儿来,玛西亚?我被叛徒们包围了。嗳,那个摄影师!等着瞧吧,我会收拾他的!……

      机房。

      梅尔和玛西亚的镜头。

      朗索姆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朗索姆的声音:我要辞掉他,我要用文火慢慢烧死他!

      梅尔这时才知道,朗索姆至今还不晓得实际上是谁打开了那条通往空间的线路,他观望地瞧着玛西亚。他希望玛西亚能把真情告诉朗索姆。终于,他明白了,玛西亚是不会那样做的。

      朗索姆的声音:他参与了反对我的阴谋,他们都妒嫉我……

      宴会厅。

      朗索姆的特写镜头。他仍在和玛西亚通电话。

      朗索姆:玛西亚!玛西亚!玛西亚!你在听我说话吗?如果你不马上来,我就跳下楼去。如果你过十分钟还不来,一切就都完了。这将是朗索姆·罗德斯的末日,我要让全国的人都后悔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我要跳下去。所以你帮帮我吧,我要跳,我要跳下去!

      电视中心。机房。

      玛西亚拿着话筒。梅尔呆在她的身后。

      玛西亚:(歇斯底里地)噢!跳吧,跳吧,跳吧!你到底离开我的生活了!离开,离开我的生活!跳吧,跳吧,跳吧,……

      她放下了话筒。哭泣着。

      梅尔非常可怜她。但是他不想再宽恕她了。他小声地说了起来,这样使得每一个字听起来更为残酷了。

      梅尔:我不相信你,过不了一小时你就在他那里了!

      玛西亚:要知道是我发现的他,我对他负责……

      梅尔:为什么你在电话里不告诉他,那是你……

      玛西亚:可这太困难了……

      梅尔:那又怎么样?在他怪罪其他二十个人之前,你还是应该到他那儿去,把一切告诉他。一切,而且是当面告诉他!到那时候,我也许就会信任你了。

      玛西亚:这完全不那么简单!

      梅尔:应该终于让一切各得其所。或者,你到他那里去,告诉他那是你干的,而跟他彻底决裂,好叫他永远再也不敢来找你诉苦。或者,你握住他的小手,擦擦他那苍白的冒汗的前额。总而言之,你可以尽一切力量帮助他再站起来,再重新来糟蹋你的生活。其结果呢,倒霉的将是你,而不是那个狗崽子!……明白了吗?或者这样,或者那样。并且不是明天,也不是三个钟头以后,而是马上。这样对所有的人都好。咱们走吧。

      梅尔走进机房时,曾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曾是异常坚定的,现在,他以同样的情绪强迫玛西亚和他一起走。

      朗索姆的住宅。大厅。

      电梯舱门敞开了,玛西亚和梅尔走了出来。

      透过屋门传来朗索姆的声音,然后是雷鸣般的掌声。他们俩大吃一惊,停住了脚步。

      朗索姆的声音:……民族道德部长!……我对你们委托给我的那宏大的任务来说,是太渺小了。但是,如果严肃地说,把这件事交给我办,真是太及时了,还来得及拯救美国。我是说“拯救美国”,比尼,……(响亮的掌声)

      电梯司机:是不是派个人去请医生?!他这样喊叫已经足足有二十分钟了!

      梅尔和玛西亚莫明其妙地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打开了通往朗索姆住房的门。电梯司机一人留在大厅里。依旧阵阵地传来朗索姆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朗索姆的声音:除了朗索姆·罗德斯之外,还有谁能在危机期间把人民团结起来?除了朗索姆·罗德斯之外,还有谁能让人民行动起来?还有谁能让人民说:“他们就该这样,朗索姆!他们就该这样,朗索姆!”(哈哈大笑)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只有朗索姆·罗德斯,才能迫不及待地来负责巩固民族的道德!……比尼!

      响亮的掌声,口哨声,欢呼声。

      长长的走廊。

      通过远处的一扇大窗户,可以看见纽约的万家灯火。

      玛西亚和梅尔沿着长廊走去。

      带有楼廊的宴会厅。

      大餐桌摆设得非常讲究,但是座位上空空地连一个人也没有。

      房间里回荡着朗索姆的声音。

      张皇失措的比尼并非一下子就能被人看到。他惊恐万状,紧紧地靠在鼓掌机旁。

      朗索姆站在楼廊上,他酷似一个狂人。他那装腔作势、手臂挥舞的体态,从上面往那张琳琅满目的桌子上投下一道凶险的巨大黑影。

      朗索姆:我要拯救美国,甚至要我宣战也在所不惜。也许,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小伙子,但是,如果总统胆敢阻拦我,我会用千百万份电报把整个白宫淹没。比尼!

      比尼每当朗索姆一叫他的名字,就把鼓掌机打开,接着就爆发出鼓掌声。

      朗索姆:我控告他犯了国事罪,……比尼!

      鼓掌声……

      朗索姆:我创造了他,我也要毁灭他。人民听从朗索姆·罗德斯,人民喜爱朗索姆·罗德斯!人民……(用拳头敲打栏杆)与朗索姆·罗德斯同心同德!

      他狂乱地大喊大叫。梅尔和玛西亚走进宴会厅。

      朗索姆:朗索姆·罗德斯——这就是人民,人民!这就是朗索姆·罗德斯!

      突然,他的声音沉寂了,也不装腔作势了。他用手捂住了脸,放声痛哭。玛西亚凝视着失去理智的朗索姆·罗德斯。她恨他,同时也极其怜悯他。

      他用嘶哑的嗓音唱了起来,就象当年在皮克特市的监狱里一样。

      朗索姆:(唱)我离家千里迢迢,我甚至连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

      这时候,比尼打开了鼓掌机。掌声雷动,越来越响。但也同样突然地沉寂了。比尼转动了开关。

      梅尔:(对比尼)你为什么这样干?

      比尼:他喜欢听鼓掌声,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朗索姆从他那万分痛苦的面孔上移开了双手。他看见了玛西亚。急忙跑下楼梯向她奔过去。

      朗索姆:玛西亚!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你会跟我在一起的。你听我说,玛西,我失去了他们。但是我必须再跟他们谈一次,我告诉他们,我,我是故意那么说的。只是为了检验一下他们当中到底有多少人在听我,反正他们象以前一样要听从我的。

      他在绝望之后又充满了希望。他兴高采烈,自认为自己又成为局势的主宰者了。

      朗索姆:等到我又一步登天的时候,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个出卖了我的摄影师,那个王八蛋算帐……

      玛西亚:拉里……那是我……

      朗索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玛西亚迫使自己继续说下去。梅尔站在她背后,观察着这场打破误会的谈话。

      玛西亚:对,那是我。

      朗索姆:不可能!

      玛西亚:(痛心地)是我接通了线路,我是有意识的,……我别无办法。

      朗索姆仿佛受到一次痛击,浑身颤抖起来。

      玛西亚:我把这个告诉你,是为了永远跟你断绝关系。为了让你再也不来找我,永远!

      朗索姆突然平静下来,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败,一下子变得萎靡不振,他几乎是在安慰玛西亚。

      朗索姆:好啦,玛西,好啦。我的小软糖,我祝你……和梅尔幸福。现在别打扰我了,都别打扰我了!

      玛西亚很可怜朗索姆,她也对两人相互之间造成如此巨大的不幸而惋惜。

      玛西亚:拉里,原谅我吧。

      朗索姆惊恐地躲开了她。他一副为人背弃的、孤苦伶仃的神色……

      朗索姆:别打扰我了,别打扰我了吧,别打扰我!

      玛西亚瞧了他最后一眼,再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梅尔跟随着她。朗索姆信心不太大地朝他们背后说:

      “你听我说,我还没有完蛋,你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吗?……”

      梅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说话时平静,信心十足。

      梅尔:我来告诉你,你会怎么样。有朝一日你会恢复你的工作的,只是它绝不会是原来那样的了。经过相当长的时间,火气会冷却的。会有个人灵机一动:“咱们为什么不在小一些的规模中再试他一下呢?要知道人们是健忘的啊。”说这个话的人,将是部分地正确。有些人会忘掉你,另一些人不会……但是你仍旧会演出的!也许,不会给你最好的时间,你也不会名列前十名,甚至前三十五名,但你会演出的!然而你的演出会不同于以前了。现在嘛,又会出现几个新的骗子,你的那些“捧场者”就会围着他们团团转。也许,有那么一天,会有个人问:“他怎么样了,叫什么来着?喏,就是那个非常出名的,几年前名列第一的那个?”另一个人会回答:“对,对,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的名字就在嘴边上,那时候他可真有名啊,咱们怎么就会把他的姓名忘了?好象是,他仍在干些什么。不久前我还听说,他在个什么地方白天的播送中演出过。说起来,你看过巴里·米尔斯吗?……依我看,在威尔·罗杰斯之后,没有再比他强的了……”噢,你还没有整个完蛋,你还会为自己的一辈子赚足了钱。只是这一切不会象过去一样了!

      他在朗索姆面前转身,同玛西亚一起朝门口走去。

      朗索姆:玛西亚,你别丢下我!

      梅尔走过鼓掌机时,轻轻地按了一下开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玛西亚和梅尔在越来越强的掌声中走出房间。朗索姆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大厅的中间。

      掌声越来越响。朗索姆一动也不动。

      晚间,雪莉高层饭店。一辆出租汽车驶到人行道边上。司机打开了车门,玛西亚和梅尔朝汽车走来。

      玛西亚在敞开的车门前停了一下,向楼上望去。这是她最后的一瞥。

      从照亮的窗户里射出一道灯光……

      在镜头中,穿过无数的电视天线,可以看到站在楼廊上的朗索姆。他向前伸出双手,仿佛在祈求还给他目前已经失去的观众。

      他用绝望的、刺耳的声音喊着。

      朗索姆:别丢下我!别扔下我不管,……别丢下我!……

      大街。

      玛西亚和梅尔站在敞开的车门旁边。

      玛西亚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她觉得,似乎朗索姆的尸体就要在她眼前从楼上落下来。

      玛西亚:(对梅尔)梅尔?……

      梅尔:(朝上看着,干巴巴地)我想他不会自杀。

      玛西亚:噢,梅尔,梅尔!……这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要是我当年把他留在皮克特的监狱里呢。

      眼看着玛西亚就要歇斯底里大发作。

      梅尔:(坚决地)别说啦,玛西亚,你受骗了。正如同我们大家一样。但是咱们识破了他们,咱们的力量就在于此。咱们识破了他们!

      玛西亚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但是看得出来,她那“自我”中最富有人性的、最美好的一部分,留在了她与朗索姆共同走过的那条变幻无穷的成功之路上了。

      她再也不会是我们曾在阿肯色所见到过的那样一个生气勃勃、轻信于人的姑娘了。

      当汽车离去的时候,街上飘荡着似乎是从远方传来的隐约可闻的喊声: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喊声逐渐被《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的歌声所替代。这个歌声在一段时间内越来越响亮,然后它又慢慢地转变为一片不协调的杂乱的声音。

      (全剧终)

      注释:

      注1:七月四日是美国国庆日。——译者

      注2:乔治·格什温(George Gershwin,1898—1937):美国作曲家、钢琴家。——译者

      注3:朗索姆(Lonesome),在英语中当忧郁、孤独讲。——译者

      注4:“风滚草”,指到处流浪的人。——译者

      注5:利得尔,这是他臆造的一个地名,见下文。原字(riddle)当谜语讲。——译者

      注6:哈里(Harry),在英语里有“急忙”的意思。——译者

      注7:约翰·卡梅伦·斯韦兹,五十年代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著名播音员。——译者

      注8:“大奥勒奥波里”,美国西部一个牛仔杂耍剧团的名称。

      注9:亨克·威廉姆斯(Hank Williams),美国电视演员。——译者

      注10:艾迪·阿诺尔德(Eddy Arnold),美国西部地区的民间歌手。——译者

      注11:威尔·罗杰斯(Will Rogers,1879—1935年)美国著名喜剧演员。——译者

      注12:“捕鼠人”是西方传说中一个青年用笛声把一大批祸害的老鼠引进大海中的故事。——译者

      注13:忠实的仆人指他自己。——译者

      注14:万大生,指万德尔比勒特大学的毕业生。——译者

      注15:红眼睛,即红色指示灯。——译者

      注16:玛西,对玛西亚的爱称。——译者

      注17:Los Angeles,音译为洛杉矶,意译为“迷失的天使”。朗索姆用谐音作文字游戏。——译者

      注18:双赌,赛马中的一种赌博方法。——译者

      注19:marchpane,在英语中把玛西亚一字加长一点便很象杏仁软糖一字。——译者

      注20:弗兰肯斯坦,美国影片《科学怪人》中由科学家创造出来的人物,他后来毁灭了自己的创造者。——译者

      注21:阿瑟·戈达菲雷(Arthur Godfrey),美国广播、电视演员。——译者

      注22:特耐西·艾尔内(Tennessi Erne),美国电视喜剧演员。——译者

      注23:格尔特·舍莱内尔(Gerd Shrainer),美国歌手。——译者

      注24:乔治·果贝尔(George Gobel),美国喜剧作家。——译者

      注25:麦迪逊大街,纽约市的一条街,美国广告业的中心。——译者

      注26:一喱等于0.062克。——译者

      注27:玛丽莲·梦露,好莱坞的著名性感女明星。——译者

      注28:指1946年在普林斯顿大学的毕业生。——译者

      注29:克罗克特(1786—1830年)美国开发西部的风云人物,当时曾由费斯·帕克演出有关他的种种节目。——译者

      注30:弗洛依德(Sigmund Freud 1856—1939)是奥地利医生兼心理学家。——译者

      注31:齐格飞,当年美国一个出名的歌舞团。——译者

      注32:“甲虫”,赛马场上的行话,指在赛马赌博中用各种手段行骗的人。——译者

      注33:费伊·埃默尔森(Faye Emerson),美国五十年代著名电视女演员。——译者

      注34:贝内特·赛尔夫(Bennett Serf),美国电视演员。——译者

      注35:贝蒂·弗内斯(Betty Furness),美国作家、艺术评论家。——译者

      注36:埃尔·威尔森(Earl Willson),美国电视节目主持人。——译者

      注37:瓦尔特·文切尔(Walfer Winchell,1897—1972年),美国著名记者。——译者

      注38:迪克是美国前总统理查德·尼克松的爱称。——译者

      注39:在美国,脆硬饼干(cracknel)是东南部地区贫穷白人的绰号。——译者

      注40:柠檬,美国对英国人的诨称。——译者

      注41:丹尼尔·布恩(Daniel Boone,1734—1820年),美国著名的拓荒者。——译者

      注42:英国《泰坦尼克号》豪华客轮于1912年因撞上冰山而沉没,英国电影《冰海沉船》记叙了这一事件。——译者

    • Jensen

      B.P. Schulberg,派拉蒙二、三十年代的头儿,有一个够呛的儿子,就是Budd,其实Budd没干什么坏事儿,只是写写小说。但他的第一本小说就惹怒了Luis Mayer,Mayer对B.P.说,你抓紧把你儿子驱逐出境。自由派的B.P.面对这位保守派大佬说,我能把他驱逐到哪儿呢,他是美国人,生在这儿,长在这儿。

      Budd不是一个高产的作家,也不是一个高产的编剧,但在WGA 80年代的罢工集会上,他是在场唯一一个在1937年成立协会时就参与的人。他一直活到了今天,还没死。Budd拿过小金人,码头风云,这部极端惹怒了诸位好莱坞大佬的戏,这就是Budd干的好事儿,即便他爹也曾是好莱坞大佬。

      Budd在二战时候和老Ford一个部门,拍纪录片,他是第一批进入奥斯维辛集中营的人,他纪录了那里的惨剧。Budd是一个自由派,比他老爹要左的多,但我不认为他是一个激进的人,至少不过分激进,这个达特茅斯毕业的人,有着东海岸自由派的特点,善于思考社会问题,而不是简单的提出某一项主义。

      登龙一梦,和我之前赞美过的一代奸雄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一个草根被人发掘,逐渐用自己隐藏的才华打动世人,直到走上顶峰。这中间他不断地背叛真正爱护自己的人,变质,或者说暴露出内心隐藏的另一面,那些黑暗的东西。最终他被人们抛弃,落入命运的深渊。

      莎士比亚早已经告诉我们,这样的故事肯定是一出好戏。

      而卡赞,他继续着我对他的判断,他是一个drama director rather than a artist。他是那种让你感觉不出来摄影机在动的人,他在讲故事,从不炫技。我不觉得卡赞在HUAC的表现可以抹杀他在40、50年代拍摄一系列社会派电影的功绩,这也是为什么数十年后学院决定给他颁发终身成就奖。他也许是一个不那么成功的人,但他是一位了不起的讲故事的人,他可以把激动人心的故事激动人心的拍出来,发掘那些细缝里闪着光的金沙。

      这样的故事,总能激发我的创作冲动。是以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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