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名卡门

让-吕克·戈达尔是电影史上神一样的存在，而且，他的传奇至今仍然没有落幕。但谈起戈达尔的电影作品，大多数观众都是望而却步的。

戈达尔出道时已经是一名电影语言的探索者，半个多世纪来，他从未停止过对电影语言的革新——他一直以“革命者”的姿态屹立于世界影坛。

戈达尔的电影充满了多义性，甚至，“歧义”是戈达尔电影无处不在的存在。所以，解读戈达尔的电影，往往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因为如此，戈达尔是电影学术界的香饽饽，关于他的电影的各种论著和论文，可谓汗牛充栋。

本文不是学术解读，只通过片言只语，管窥戈达尔的名作《芳名卡门》。

“警察属于社会，梦想属于个人。”

在一场“乱入”的抓捕、审判戏中，一位秩序维护者说出了以上的警句。

《芳名卡门》的故事其实非常简单，在一次抢劫中，年轻的警察爱上了美丽的女劫匪，他们一起逃亡，在性与爱之中，猜忌与隔膜也始终相伴，最后，在另一场抢劫中，警察杀死了卡门。

在警察的身上，有着两种属性，社会属性和个人属性。在第一种属性中，警察要维持秩序，打击犯罪；在第二种属性中，警察只想得到并永远占有他的梦想——卡门。

在第一次抢劫的扭打中，警察的社会属性逐渐消怠，并迅速滑向“梦想”，于是，他疯狂地亲吻卡门。

可是，卡门就是卡门，那个永远狂野的女孩，她不可能属于任何人，爱或性都无法征服她，她的悲剧也是命中注定的——只有死才能够终结“梦想”，回归“秩序”。

卡门是男人的“梦想”，革命是社会的“梦想”，但“梦想”终究只属于个人，就算她一时绑架了社会，最后还是会“断了气”！

“当你爱上我，你便完蛋了。”

印象中，这句台词出现了两次，引用自一部电影，又出自卡门之口。

卡门太美，太诱惑，但其实她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一旦“亵玩”，便是灭顶之灾。

其实，卡门之美，不是纯洁之美，而是黑洞之美，一旦被吸纳，无色无相，万劫不复。

“寂寞逼使我成为自己的挚友。”

警察的寂寞，男人的寂寞，在我们这个肥宅的时代可能更加普遍。

大多数的人可以用电子游戏、仿真娃娃来排遣寂寞，但警察却选择了最惊险、最刺激的方式，并以献身精神完成了对“梦想”的涅槃。

“你令我作呕。为何男人要存在？”

当你令你的爱人作呕，你便已经game over，你可以选择退出，或者死磕。

警察选择了死磕，最终只能是磕死。

“今时今日，无所不能的机器制造着我们不需要的产品，从原子弹到塑胶杯，没人需要原子弹和塑胶杯。”

戈达尔在影片中饰演“自己”——一名“失神落魄”的导演。这是他在影片中的箴言之一。

其实，他说的是“革命失败之后怎么办（？）”后者“消费时代的恶果”。

戈达尔是“毛主义”的追随者，“68革命”之后的十余年，他其实主要制作各种各样的“革命影像”，鲜有在大银幕上呈现自己的作品。《芳名卡门》可以说是他回归大银幕的重要作品，也是他告别“革命影像”的分水岭。

告别归告别，戈达尔也不忘在影片中留下一曲挽歌。他在影片中喃喃自语：“毛说过，要记住数字。……毛是伟大的，他养活了那么多的中国人。”（大意）

“我们应该闭上眼睛，而非张开眼睛。”

戈达尔在影片中的另一箴言。

沉迷“革命影像”的十余年，戈达尔离群索居，当他回到现实世界，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影片中，戈达尔病了，反应迟钝，神经质。但在他的眼里，是这个世界病了，而且已经病入膏肓——他已经“无眼睇”。

“当有罪的在某角落（一端），无辜的在另一端。”

第一次，戈达尔说。第二次，卡门说。第三次，卡门又重复了一次。

世界是一个天秤，有罪的、无辜的构成了一种平衡。实际上，没有人是“无罪的”。

“美丽，是足以承受的恐惧之始。”

仍然是戈达尔在影片中的箴言。

卡门的美丽是“原罪”？革命的色彩是“恐惧”？

戈达尔也是矛盾的。他为之“奋斗”的“革命”或“影像”，是“美丽”的，却也在消费时代陷于“失语”——就像影片中那些听不到的对白。

还有，看报纸的男子，清洁工，服务生，若隐若现的“四重奏”，……

他们是平衡宇宙的二次元吗？他们来自另一个风平浪静的世界或空间？

是电影还是现实？

影片中的混乱与犯罪，是戏中戏，还是我们所见的“现实”？

导演在哪里？

戈达尔或许是一个无奈的先知。

《芳名卡门》到底讲了什么？

是告别革命？还是告而不别？

但是，梦想，是必须放下的，或者，留下一首凄美的挽歌。

《芳名卡门》电影剧本

文/〔法〕让一吕克·戈达尔
译/姚世权

1.2.3.威尼斯电影节的最高奖赏——金狮奖的三个近景镜头，影片以此开始。
画外音：此片在1983年威尼斯电影节上获金狮奖，并因其摄影与音响的技术成就（4.片头字幕开始，字母为白色，以黑色衬底）获一项特别奖。
（钢琴法生生地奏出几个音符）

塞纳河畔—外景，夜
5.沿河大道上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贝西塔楼在夜色中熠熠闪光。
一列高架地铁从奥斯特里茨桥上驶过。
各种车辆熙来攘往，轰鸣声响成一片。

片头字幕
6.芳名卡门
卡门（画外）：在我与你的心灵中，掀起了可怕的波涛（响起波涛拍岸之声和海鸥的鸣叫声，恰与卡门的话相呼应）。我没有读过书，但我也知道，世界不属于无辜的人……

大海—外景，日
7.荒凉的海岸。海水逐渐覆盖了沙滩。
卡门（画外）：……如有可能，我们将不改初衷。我无所畏惧，但这是因为我从来未能、也不曾产生过依恋之情。去吧，我得快走了。一会儿见。这个不应……

天空—外景，夜
8.片片云朵遮住了月亮的清辉。
片门（画外）：……取名为卡门的女人。

音乐厅—内景，夜
9.灯光下，几位乐师——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演奏贝多芬的第九弦乐四重奏。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一位小提琴手（蓄着满面胡须）在指挥排练。
小提琴手甲：身体要随之摆动。

片头字幕
10.十三位主要演员的名单。
阵阵脚步声掺杂入渐渐减弱、消失的乐曲声中。

医院的温室—内景，日
11.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远方。
病人（画外）：当粪便值钱之日，穷人便会生而无臀。
女护士（转回头）：于格先生。
病人（画外）：当粪便值钱之日，穷人便会生而无臀。
女护士（待他从面前走过时）：对，会给您记下来的。（尾随他而去）〔切〕

12.温室内的散步之处。
女护士抓住于格先生，两人一道远去。
让一吕克·戈达尔身穿病号服，坐在一把椅子上，边抽雪茄边读着一本书。
另一位病人哼着《卡门》中的哈巴涅拉舞曲，从他面前走过。
让一吕克·戈达尔不再看书，立起身来。

医院的花园—外景，日
13.宽敞的院落。
让一吕克·戈达尔自温室中走出。
病人（画外嘶声喊叫）：大厅里有法国人吗？
女护士（画外）：让一皮埃尔先生！
病人（让一皮埃尔·莫基（注1））进入面面，一名女护士在其身后紧追不舍。
让一皮埃尔·莫基：大厅里有法国人吗？
女护士：让一皮埃尔先生！
让一皮埃尔·莫基（继续向前走）：大厅里有法国人吗？
女护士（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走）：有，有，来吧。
让一皮埃尔·莫基：大厅里有法国人吗？
女护士：有，走吧，走吧。（14.片头字幕：编剧、摄影、音响）会给你记下来的。
让一皮埃尔·莫基（画外）：大厅里有法国人吗？
护士（画外）：走吧，会给您……（声带切换，对话为一连串敲击物品的声响所取代）

让一吕克·戈达尔的房间—内景，夜
15.让一吕克·戈达尔站在窗前，轻轻地敲着玻璃，继而敞击着床栏。他边在室中踱步，边继续四处敲打着茶盘、杯子、墙壁、、桌子，又在打字机的键盘上按了几下。他转回身，沿反方向踱步，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和头部，然后又去敲击茶盘、床栏和床。〔切〕
16.插入打字机的镜头。继怒气冲冲、噼啪有声地打出一串毫无意义的短线、数字与字母之后，他又打出了“失意者”几个字。
除打字机声外，始终可以听到敲打家具的声音。

片头字幕
17.技术人员名单。（音响停止。这一镜头完结时，打字机声再起）

戈达尔的房间—内景，日
18.戈达尔坐在打字机前。
实习医生（画外）：这一切都不正常。
戈达尔（抬起头）：是哪一位？噢，请让那无限的世界进来吧。
实习医生过来为他把脉。戈达尔急速抽回右手，用左手悄悄地在打字机上敲击了几下。
医生（画外）：今天情况如何，我的朋友？
实习医生（走出画面）：不能再好了。
戈达尔：我向您保证，我要病倒了。
19.反打镜头。实习医生与一名女护士分立于医生两侧。
医生：我很抱歉，倘若星期五热度再不升高，就把您赶出去。
戈达尔：我的公司已付了住院费。
女护士：这里不是旅馆。
实习医生：把您赶出去。
戈达尔：我敢肯定，我要病倒了。
医生：把您赶出去。（从左侧走出画面）
女护士：我要记下来吗？
医生（画外）：是的。

片头字幕
20.作曲、洗印、持机摄影师。（传来从打字机上抽出一页纸的声音）

戈达尔的房间—内景，夜
21.戈达尔手里拿着纸，而对打字机坐在床上。床头柜上一盏黄色的小灯照亮了房间。脚步声起。年轻的女护士走到他身旁。
女护士（拍着他的枕头）：应该熄灯了，让诺先生。（她从他手中将纸拿过来，念着）“失意者，名声恶。”可是，（她走向床头）您今天工作得很好。应当如此。
戈达尔：您这样认为吗？
女护士：对，对。来吧！（她伏住他肩头，让他躺下）别忘了量体温（他把鞋甩在床上），热度可能会上去，这谁也说不准。（把体温表交冶他）
戈达尔：我知道，若是我把手指放进您的臀部，您一直数到三十三。于是，dou、rai、mi、fa、sou、la，我就发烧了。
女护士：您为什么对我讲这话？
戈达尔：今天，我一直未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他坐起来）我想讲这话，我就讲了。（停顿片刻）怎么样，我会发烧吗？（女护士将灯熄灭）
女护士：可能。（音乐起。第九弦乐四重奏）
戈达尔：可（他戴上一顶风帽）……能（他躺倒在床）。

音乐厅—内景，夜
22.乐师们在排练。镜头完结时，一辆汽车疾驶而来的声音与贝多芬乐曲的最后几个音符相重叠。

医院花园—临街的一侧—外景，日
23.一辆挂着外交使团牌照的蓝色汽车刚刚停下。
一个病人和他的女护士挽臂而行。
一位年轻女郎（卡门）刚走下汽车，病人便立即向她奔去，女护士忙不迭地追赶。
病人（对卡门）：总之，小姐……
女护士：让先生！
病人：……想要从大地上驱除无知与罪恶的人……
卡门：戈达尔先生的房间在哪儿？
女护士（拉住病人）：在门口，在门口！
病人：……应不应该如风暴一般呼啸而过，仿佛漫无目的地做恶？（卡门向医院门口走去。病人再次绕着汽车奔跑）
女护士（抓住他）：会给您记下来的。
蓝色汽车的司机按了几下喇叭，打开车门。
司机（对返回的卡门）：我肯定这不是个好主意。
卡门：不，是个好主意。
音乐起。卡门走出画面，病人与女护士紧紧相随。
24.医院花园，靠近大门一侧。
卡门穿过花园。病人、女护士、蓝色汽车追随其后。音乐止。
病人：你的疯狂会使你去发现你所熟知的每件事物隐秘的内情（卡门迈步登上门口的台阶），这样的时刻到了。
女护士：会给您记下来的，会给您记下来的。
病人安静下来，挽着护士的胳膊走开了。汽车停住。

戈达尔的房间—内景，日
25.黄色的小灯依旧亮着。戈达尔身穿睡袍，站在窗前。有人敲门。
戈达尔：我在哪儿？（他边抬起一只胳臂，用手支住前额，边坐到床上）噢，错了，是哪一位？
卡门（进入画面）：你不记得我了？……卡门。（她吻吻他的双颊）
戈达尔：你是……伊丽莎白的女儿。
卡门：对。（沉默。戈达尔抽了一口雪茄烟。卡门绕过床，走出画面。画外）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吗？
戈达尔：对，这样可以有话可说。（她再次进入画面。音乐又起）
卡门（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可以吸烟吗？
26.戈达尔用打火机为她点燃香烟。卡门吹散烟雾。（音乐停止，代之以十足具有医院特色的嘈杂声响：脚步声、托盘声、关门声、警报器声及各色人声）你得帮助我，让叔叔。
戈达尔：这已是十分久远了。那最后的假期，这……十分久远了。（他抚摸着她的脖子和嘴唇）
卡门（推开他的手）：是啊。
戈达尔（画外）：年轻人都发疯了，他们忘记了一切，只留下了记忆。他们是在一个黑洞之中。
卡门：现在，你真住在这儿？
戈达尔（画外）：不，不是。住在此地也大不易，我几乎每周都得病倒一次。（她笑起来。但她笑声甫出，声带便中止了）
27.戈达尔手拿计算尺倚着床栏，似乎在进行一次重要的谈话。医院的嘈杂声再起。
戈达尔：这么说，我得帮助你。（卡门从他面前走过）这倒是闻所未问。
卡门：是的，可这一次是真的。（他从卡门的上衣中抽出一本书）这是真的。
戈达尔（读着）：“她那己令我心醉的惊人美貌（卡门翻着床头柜上的一本书），她的温柔与善良……”（她自他手中将书夺回。他注视着计算尺）无论何时，伟大的经典作品总会受到欢迎。
卡门（立在窗前）：图维尔的房子一直归你吗？
戈达尔：毫无疑问……房租已付到……（他注视着手中的计算尺）2000年。
卡门：我可以用用这所房子吗？
戈达尔：可以，可以……你做什么用？（他欲抚摸卡门，她闪开了）房子是空的，嗯，这你知道。
卡门：我要和朋友们一道拍一部片子。（停顿。她走近戈达尔）这么说，你答应了（他坐在床上；卡门抚摸着他的颈部）……你答应了，让叔叔？（他冷冷地望着她。卡门收回手，在房间中信步走着）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挺有钱，可我们得拍些样片给他看。所以，我考虑可以在那里拍。故事就发生在海边。（她将一只手放在叔叔的大腿上）怎么样，你答应了？
戈达尔：这个故事结局圆满。
卡门：现在还不知道。
戈达尔：你知道得很清楚，很清楚。
卡门：不，别折磨我了！（她朝戈达尔肩头打了一下）
28.卡门望着窗外。在这个镜头中，她的目光始终在窗外、室内游移。
戈达尔（画外）：你与她之间总是要出些事。
卡门：和谁？
戈达尔（画外）：在海边，和你的母亲，就如小埃勒克特拉（注2）一样。你都不记得了。我总是对你说，你具有制造不幸的天赋。你说，当所有的罪人都糜集于一块弹丸之地，而且，而且，无辜的人们都存身于另一块弹丸之地，那将会出现什么结局呢？
卡门：我不知道。那么，讲定了？
戈达尔（进入画面）：你们若愿意，我把我的新摄影机借给你们（他想托起卡门的下领，卡门将其推开）。它会演奏音乐，是我和这里的厨工一起制造出来的。（钢琴奏出《雅克兄弟》的头几个音符与《月光曲》的开始部分）
29.戈达尔席地而坐，肩上扛着一台索尼微型组合音响。或同时，或连续不断地传来餐具碰撞声、飞机轰鸣声与炸弹爆炸声。卡门走来，蹲在她叔叔的身旁。
卡门：你不想再拍片了吗，让叔叔？
戈达尔（眨着双眼）：应该闭上眼睛，而不是睁开。
卡门：你可以用你所有录象设备来帮助我们。能赚一大笔钱。要我去和我的人商量一下吗？
戈达尔：我不知道，得等等看。
卡门：那房子的事说定了？我向谁去要钥匙？
戈达尔：园丁，或是他妻子。她负责打扫房子。
卡门：可房子是空的啊？
戈达尔：那又怎么样！（卡门吻吻他的双颊）
卡门：有消息我会告诉你。（她走出去。第九弦乐四重奏再起）

音乐厅—内景，日
30.谱架上的四份总谱。乐师们在演奏。

医院花园—外景，日
31.卡门站在她朋友的汽车前，汽车的行李箱敞开着。
卡门：他同意了。
司机（画外）：这不是个好主意。（车门关闭声。音乐止）
卡门：是。
司机（进入画面）：这事本应象乐谱一样事先安排妥贴。（音乐又起。他盖上行李箱）
卡门：是呀。
司机：可现在并非如此。我们是在即兴演奏，即兴演奏。（他们上了车）〔切〕

音乐厅—内景，日
32.年轻的小提琴手克莱尔正与乐师们演奏第九弦乐四重奏中一个节奏颇快的片断。
小提琴手甲：不行。克莱尔出的错误太多。
克莱尔（将提琴放下，其他乐师继续演奏）：这一点我很清楚。我开诚布公地承认。生活并非至善。而恶中之至恶，就是错误（注3）。（她拿起小提琴，准备继续演奏）〔切〕

公路旁靠近乐师们的别墅—外景，日
33.一个年轻人（约瑟夫）肘部支在一辆红色汽车的引擎盖上，手中举着一支白玫瑰花。
克莱尔向他走来。
音乐止，代之以车辆往来行驶之声。
约瑟夫：你好，克莱尔。
克莱尔：我哥哥没在？
约瑟夫（把花递给她）：他去买烟了。
克莱尔：这真是给我的？为什么？
约瑟夫：你不觉得天冷吗？
哥哥（画外）：这么说（他进入画面，模仿着拉小提琴的动作对克莱尔说），有进展了？（克莱尔将他推开，登上汽车）〔切〕
34.克莱尔坐在后排座位上。〔切〕

塞纳河畔—外景，夜
35.河岸边，快车道上。汽车亮着前灯，穿梭往来。
克莱尔（画外）：告诉他星期六来。
哥哥（画外）：不，你自己对他说……我的妹妹女士问你星期六能否来吃晚饭。
约瑟夫（画外）：星期六我脱不开身，要训练。
克莱尔（画外）：他为什么还干这份差事？
哥哥（画外）：真的，你不该如此。再说，我父亲另给你找了工作，这我对你说过。
约瑟夫（画外）：对。
哥哥（画外）：好吧，我先送克莱尔，然后再送你。
海鸥鸣叫声、浪涛拍岸声取代了汽车奔驰声。

塞纳河畔大道—外景，夜
36.塞纳河岸边，可以望见奥斯特里茨桥及远处的贝西塔。一列高架地铁从桥上驶过，伴之以贝多芬乐曲中的四个音符。不时地传来阵阵河畔特有的声响。

银行—内景，日
37.两名警察（其一为约瑟夫）守卫在银行的入口处。提琴奏出贝多芬第十弦乐四重奏的前几小节。
警察：我去喝杯咖啡，有情况叫我。
约瑟夫：什么叫有情况？
警察（朝四面八方挥舞着手臂）：一切，一切！

音乐厅—内景，日
38.乐师们中止了排练。
小提琴手甲（画外）：再怪异一些，再紧张一些……
大提琴手：你要中断和弦？
小提琴手甲（画外）：不……是展开，这样就会远比通常的演奏方法更为激动人心。第二小提琴和中提琴的声音要大大增强。我们再从D音开始。一……

银行—内景，日
39.约瑟夫警惕地守卫在银行门口。
小提琴手甲（画外）：……二。
约瑟夫（冲着人群）：走开，快走开，妈的！
几位顾客走进银行，一位身宽体胖的妇女来到约瑟夫身旁。
胖女人（对约瑟夫）：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约瑟夫：走开，妈的。
胖女人：怎么，您不是让·迦本？
约瑟夫（愈来愈烦躁）：走开，快走。
（与此同时）
胖女人：真象《西班牙步兵连》里的让·迦本。
约瑟夫（将她推到街上）：走！（用步枪对准胖女人的方向）
从扩音机传出的叫卖声（画外）：录象机，录象机，谁要录象机？
约瑟夫（厌烦已极）：你们都走开……
（与此同时）
叫卖声（画外）：影片应有尽有……

银行门前的街道—外景，日
40.在距银行五十米开外的另一侧人行道上，“录象机先生”站在他那辆装有扩音机的汽车前，展示着一位年轻女郎，以此招徕顾客。
约瑟夫（画外）：……你们他妈的走不走！
叫卖声：……色彩一应俱全……Pal与Secam制式，录象机，录象机。
约瑟夫进入画面，对他们以枪相威胁。
约瑟夫：走开，快走开，混账东西！（他朝天放了一枪）
（与此同时）
叫卖者：谁要录象机？
第十弦乐四重奏又起。“推销商”引女郎众上汽车。约瑟夫斜背步枪走开。

银行—内景，日
41.银行门口。约瑟夫将肩上的步枪背好。一男一女走进银行，胖女人跟在他们身后，将约瑟夫撞开。
约瑟夫（喊着外面的同事）.阿兰！（对胖女人）躲开！
胖女人：救命，救命啊！
（与此同时）
约瑟夫（退回大厅中）：阿兰！阿兰！
胖女人挥舞着手枪，放进一名同伙，他立即向约瑟夫扑去。约瑟夫转身逃走，胖女人随后便迫。〔切〕
42.接待厅。约瑟夫追逐着胖女人的同伙。大厅中央，胖女人持枪对着惊恐万状的顾客和职员。
胖女人：都别动！（她开枪击倒试图抵抗的阿兰。对接待厅的职员们）所有人都出来，到尽头去，快！（两名顾客从接待厅尽头溜走。另一名同伙走下楼梯，朝厅内跑来）快，快，快点……（对同伙）到大厅里会合。
音乐起。
同伙：行。
43.隔着一扇玻璃门可见接待厅。两名妇女走到门旁，卧倒于大厅尽头的约瑟夫站起身，跑到门边，将她们驱走。
约瑟夫：让开！
镜头摇向营业厅，地上到处是横躺竖卧的人。一名手提自动步枪的匪徒向约瑟夫开火，约瑟夫举枪还击。在弹雨纷飞中，有几位顾客始终不动声色地坐着。〔切〕

音乐厅—内，日
44.乐师们就前一个片断的演奏各抒己见。
小提琴手甲（画外）：应当更强烈一些。
小提瑟手乙：噢。（他演奏了几小节）
小提琴手甲（画外）：就是这样。再来一遍，因为速度毕竟略微慢了一点……
大提琴手：不应当渐弱，不应当渐弱得如此之快。
小提琴手乙：也别过早。
小提琴手甲（言犹未尽，画外）：……因为这个乐句太长了，完全听不到了，实在太长了。
小提琴手乙：我亦有同感。
克菜尔（画外）：不要发问，要行动。（传来孩子隐约的哭泣声）
小提琴手乙：因此，要弱化……
克莱尔（画外）：不要发问，要行动。

银行—内景，日
45.大厅。地上，扶手椅上死尸狼藉。一个男人席地而坐，手持计算器在进行演算。约瑟夫手提步枪从他身后走过，向一张桌子发起攻击。他神经高度紧张地环顾四周，导找会向他发难的人。周围一片嘈杂，还夹杂着孩子们的哭声。
克莱尔（画外）：你若想揭示它们，必先创造奇迹。（46.克莱尔的半身镜头。音乐起）惟有如此，你才能（47同45）实现你一生的命运。
小提琴手乙（画外）：噢，克莱尔！（音乐止）
约瑟夫仍在神经质般地四下寻觅。当他撞在桌子上时，音乐又起。他背靠柜台，警觉地窥测着动静（孩子们偎在父母的怀中哭泣），然后开了火。
48.门厅。一名匪徒推开玻璃门！溜之大吉。另一名匪徒从楼梯口闪了出来，朝约瑟夫的方向连开数枪，准备夺路逃走。〔切〕
49.反打镜头。约瑟夫在还击。他又装上子弹，朝楼梯方向的其他匪徒连连射击。
50.楼梯上端，中二楼。一位男士坐在扶手椅上安详地读报。胖女人自他面前走过。
胖女人（对画面外的卡门）：卡门！
她向画面外楼梯上的约瑟夫连开几枪，便匆匆跑开。约瑟夫自楼梯上来，朝她逃遁的方向射击，然后藏身于一张桌子旁。在他身后，男士依旧在读报。几声枪响。约瑟夫匍匐而行，去寻找更可靠的掩身之处。
51.反打镜头。音乐起。约瑟夫跑到楼梯下面，借以藏身。枪声四起。
卡门右手持枪，左手提着一个大提包出现在楼梯上，朝约瑟夫开火。约瑟夫起而反击。她将身体贴在墙上，放下提包，向其同伙（画面外）打了个手势。一个同伙应召而来，约瑟夫一枪将其击中，但他仍然冲下楼梯，撞在读报男士的肩头。
52.约瑟夫欲装子弹，但枪卡住了。他极为烦躁地将枪朝卡门扔去。
53.卡门闪身避开，朝他连放两枪。约瑟夫毫无反应。
54.中二楼，楼梯口。男士不再看报，他倚在扶手椅上小憩。卡门射击（音乐止）。约瑟夫循连接中二楼与门厅的楼梯逃走。
卡门走下楼梯，确信约瑟夫已走无疑，便朝相反方向走去。她蓦地站住，脚下一个趔趄。她稳住身体，将提包放下。
55.中二楼。约瑟夫从尽头的另一个房间中闪出，撞上一把扶手椅。他直起身，向卡门冲去。
卡门举起手枪瞄准他，扣动了板机，但枪中已无子弹。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卡门扔掉武器，转身就逃。约瑟夫奋力追去。
56.银行的一处楼梯平台。一位黑衣男子与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女孩，倒在两滩殷红的鲜血之间。传来阵阵枪声。一位女清沽工推着小车走来，音乐止。她开始用海绵拖把擦洗地面。〔切〕
57.门厅楼梯。约瑟夫与卡门抱在一起，滚下最后几级阶梯。这时，响起自动步枪声，他们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片刻之后，约瑟夫首先从这第一次拥抱中挣脱，向一支被丢弃在他们附近的步伦爬去。卡门（十分轻柔地）扑到他身上，以阻拦他。音乐起，速度更为徐缓，且只持续了短暂时间。
58.卡门向前爬了几步，扑在约瑟夫的背上。音乐隐去。两人撕打了一会儿之后，约瑟夫压在了卡门身上。他俩对视、接吻。
卡门：我们离开这里。
他们狂热地拥吻着。
59.同56。女清沽工揩干净一处血迹以后，绕开遍地尸体，推车而去。
卡门（画外）：我们离开这里。
60.楼梯下，卡门与约瑟夫探情地吻着，对此刻银行里发生的一切已浑然不觉。匪徒首领（开车送卡门去医院之人）提着装满所劫钱财的包走来，蹲在地上望望他们，随后捡起枪逃之夭夭。
音乐起。卡门将约瑟夫推翻在地，趴在他身上。
她晃了几下头。〔切〕
61.卡门抬起上身，挑战似的注视着约瑟夫。约瑟夫欲抚摸她的颈部，她甩头挣脱。听到银行里的一声枪响，她回头张望。音乐止。〔切〕
62.约瑟夫也站了起来。不时地传来街道上的车来人往声。
约瑟夫（解下领带）：我把你捆上，这样更象真的。
他脱掉制服，用领带将卡门捆住。音乐起。

街道—外景，日
63.匪徒首领坐在蓝色汽车的驾驶席上，用右手拍打着方向盘。

银行—内景，日
64.同59与56。女清洁工擦去最后一处血迹。

街道—外景，日
65.同63。约瑟夫拖着卡门跑到汽车旁，想把另一侧车门打开。
约瑟夫：钥匙，钥匙！
卡门（画外）：把钥匙给他。
首领：钮匙在仪表盘上（他打开车门，让约瑟夫坐上车）。在预定地点见面。
卡门（画外）：毫无变化。
约瑟夫：你走开！
匪徒首领穿过街道。〔切〕

十字路口—外景，日
66.街道一角。一列高架地铁隆隆驶过。震耳欲聋的街市喧嚣声中，可以依稀听到贝多芬的第十弦乐四重奏。
蓝色汽车驶来，绕路口的小圆形广场转了一圈，停在人行道旁。车中的卡门与约瑟夫的身影晃动了一下。
67.卡门的左手与约瑟夫的右手依然捆在一起。
卡门：绘我解开。
约瑟夫：不。
卡门（抚摸着他的大腿）：当我爱上你时（街市的喧嚣声停止，音乐随之恢复到正常的响度），你就会为我解开。
约瑟夫（将手放在她的手上）：那时，我所捆住的，就将是我自己。

塞纳河畔—外景，夜
68.同35。车流在快车道上疾驶。波涛声、海鸥的鸣叫、音乐交织在一起，继而，是一片沉寂。镜头结束时，音乐再起。

大海—外景，日
69.海岸，沙滩。海水宁静，天空蔚蓝。交替或同时传来音乐与大海的涛声。
70.海岸。天空乱云片片。海水变得深暗，掀起汹涌的波涛。音响同前一镜头，并持续到下一镜头开始。

加油站—内景，日
71.雅克·维尔莱（注4）站在一台饮料自动售货机前，身旁是一扇玻璃窗。隔窗而望，可见一排汽油泵。
音乐止。车辆奔驰声起。
蓝色汽车驶来。卡门与约瑟夫走下汽车，手仍捆在一起。二人向咖啡店门口走去。
72.咖啡店一角（镜头方始，一切声响便全然停止。按着，车俩往来之声再起）。货架上摆满各色食品。维尔莱走进来，喝完饮料，将杯子丢在一旁，然后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货架，偷了一小堆婴儿食品，溜进尽头的厕所。
卡门与约瑟夫走进店中。
卡门：给我解开，我想小便。
约瑟夫：太好了，我也想。
卡门：很好，走吧。
他们走进厕所。车辆往来声止。
73.维尔莱靠在厕所洗手池上，津津有味地品尝婴儿食品。镜子中映照出他的身影。
画面外，约瑟夫正在推门。
卡门（两外）：不。
约瑟夫（门被推开）：进来。
卡门（门被关上）：不。
约瑟夫（门再度被推开）：进来。
卡门（门再度被关上）：不。
约瑟夫：可是……（他终于将门打开，撞在门后的维尔莱身上。他把卡门拉进来，推向恭涌）去吧！
74.卡门撩起裙子，褪下内裤，坐在恭桶上，约瑟夫蹲在她旁边。他与卡门对视一眼后低下了头。卡门朝维尔莱所在的方向望去。
75.维尔莱还在吃着。他转身面对镜子，咽下最后一口。音乐起。

音乐厅—内景，日
76.画面上只见小提琴手甲、乙。
小提琴手甲：不，不。（音乐止）是和声第一乐句。

加油站—外景，日
77.莫比依加油站外的空地。
卡门与约瑟夫自咖啡店中走出。约瑟夫为卡门松绑（音响全停）之后，她便向汽车奔去（车辆往来声），继而又收住脚步，转身（四重奏起）等着他。待他来到身旁，她又将其推开，自己坐到驾驶席上。

音乐厅—内景，日
78.克莱尔在演奏。
车辆行驶声隐去，只有音乐在继续。这是第十四弦乐四重奏。
79.同76。乐师们在演奏。

大海—外景，日
80.大海，海滩。天空阴云四合。
音乐止。响起波涛击岸声、海鸥鸣叫声。

海滩公路—外景，日
81.蓝色汽车驶向海滩边上，停下。喇叭声声。大海的喧声消失，代之以音乐。
82.汽车中卡门与约瑟夫的背影。
约瑟夫：你的胸脯真美（他将头埋入她的乳峰之间。音乐止）。
卡门：也许……

大海—外景，日
83.汹涌的波涛撞击着海边散乱的岩石。镜头开始时，音乐与涛声、海鸥鸣叫声同起。镜头结束时，音乐止。

图维尔—公路边—外景，日
84.汽车停在防波墙旁。约瑟夫凝望着大海。卡门欲响喇叭。约瑟夫转回身，摆出一副对她不感兴趣的面孔，坐在引擎盖上。卡门再次按响喇叭，约瑟夫上了车。〔切〕

加油站—外景，日
85.一辆警车停在空地上，两名警察自车中而出。四重奏再起。
86.开车的警察摇下车窗玻璃，向外张望，然后手持自动步枪下了车。〔切〕（画面音响）

图维尔—戈达尔的寓所—内景，日
87.门前的走廊。约瑟夫将脚支在墙上，解开一只鞋带。卡门打开门，撞了他一下。
约瑟夫：噢，对不起。（卡门关上门，向走廊尽头走去。他又把脚支在墙上）你打通电话了吗？
卡门（走回来）：让开，妈的！（她搡了约瑟夫一下，然后走进另一个房间）
约瑟夫：请原谅。（他脚分于墙，继续解鞋带）
卡门（回到画面中）：不，该我请你原谅。
约瑟夫：怎么啦？（两人手牵着手，靠得很近）
卡门：我以后会向你解释。
约瑟夫：我求之不得。（他再次试图解开鞋带）
卡门（在他下部摸了一下）：小兵！我去看看有没有可吃的。（她走出去。他单足蹦着跟在后面）
88.约瑟夫经过尽头的房间，进入隔壁一间。卡门边放声大笑边走了进来。
卡门：他简直疯了，冰箱里有一台录音机。
镜头随卡门摇至落地窗。窗外遮帘低垂。约瑟夫将鞋扔在地板上，走近卡门，用落地窗在她头上使劲撞了两下，走出画面。
约瑟夫（画外）：请原谅。
两人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卡门：这儿真是够空的。
约瑟夫（走近她）：这是谁家？
卡门：你走开！（将他推到墙边）
约瑟夫：不。
卡门：那就拉住我。
约瑟夫：好的。（他将她拉过去，旋即又推开）〔切〕

加油站—外景，日
89.警察们走出咖啡店，钻进汽车。
四重奏起。

海滩—外景，日
90.卡门身穿黑色连衣裙，外罩红色上衣，在海滩上漫步。
镜头结束时，音乐止。

寓所—内景，日
91.空无一物的房间。卡门打开窗子，当约瑟夫走到身边时，将窗子狠狠地向他撞去。
卡门（脱下外衣，席地而坐）：你想要什么？
约瑟夫（坐在她旁边）：现在？你呢？
卡门：在生活中（她把一只鞋丢在地板上）……我想要什么（将另一只鞋扔掉）……想要让人们看看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时会干些什么。
约瑟夫：和一个男人？看她怎样对他讲话？
卡门，不……绝非如此……看她对一个男人干些什么。

大海—外景，日
92.海滩上散布着几块不大的岩石。海面平静，阳光闪耀。四重奏起。

寓所—内景，日
93.卧室。卡门转身朝着隔窗眺望大海的约瑟夫。约瑟夫走到她身边。两人交谈了几句（但观众只能听到音乐与波涛拍岸声），卡门猛然把约瑟夫推开，此后一言不发。约瑟夫将手搭在她肩头，卡门扭身避开。〔切〕

大海—外景，日
94.阳光明媚的海滩。
卡门（画外）：我曾（95同93）在这里住过。这是我一个叔叔的家。那时我大约十三四岁（她温柔地微笑着）。那边是客厅，这儿是他的房间（她又板起面孔。约瑟夫走到窗前）……他的房间。（停顿片刻）我要和几个伙伴拍一部片子。
约瑟夫：好啊。
卡门：是的。一部纪录片……可现在还说不准。（传来海鸥的鸣叫）
约瑟夫：你们就是为此抢了银行？
卡门（向他微笑）：这以后再说。等我的朋友们到齐了，我会向你解释。明天我还要打电话，然后，我就告诉你。（他走近卡门，抚摸着她的肩头）来日方长。现在，你走开吧。（将其推出画面）
约瑟夫（画外）：不，你立刻告诉我。
卡门：可我叫你走开……
约瑟夫（画外）：不。
卡门：我迷住你了？
约瑟夫（画外；将手搭在她肩上）：是的。
卡门：也许……

海滩—外景，日
96.潮水刚刚退去，沙滩呈深棕色。
大海的涛声消失，音乐在继续。
卡门（画外）：……我也如此。

音乐厅—内景，日
97.乐师们（克莱尔站着）演奏出第十五弦乐四重奏第一乐章的大部分。
小提琴手甲：推弓……一、二……升高……静止……拉弓……颤动。
98.另外两位乐师在演奏。

寓所—内景，日
99.约瑟夫与卡门站在落地窗前。他小心翼冀地抚摸着她连衣裙的上端。卡门凝视着远方。
镜头开始时，音乐在继续，随后便为大海的涛声所取代。

音乐厅—内景，日
100.同98。第十五弦乐四重奏又起。

寓所—内景，日
101.同99。约瑟夫裸着上身，轻轻触摸着卡门的胸部。卡门未曾脱衣。
音乐止。
卡门：来吧，傻瓜。（约瑟夫将她连衣裙上身全部褪掉）轻点儿（他跪倒在她的面前），轻点儿……
约瑟夫（全然无法听清）：……
卡门：就这样。
约瑟夫：世上为什么要有女人？
约瑟夫纵情吻着卡门腹部之时，响起一片波涛翻滚声。

大海—外景，夜
102.苍茫的暮色中，浪涛撞击着岩石，音乐又起。

音乐厅—内景，夜
103.克莱尔全神贯注地演奏。
波涛声渐隐。
小提琴手乙（画外）：注意，克莱尔。
克莱尔：命运之神，展示你的力量吧。我们不是自身的主宰。命中注定之事……

大海—外景，夜
104.海滩。
克莱尔（画外）：……应该是……

寓所—内，日/夜
105.卧室。卡门坐在床上，约瑟夫仰面躺着。正是黎明时分，房间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
克莱尔（画外）：……命中注定的。（音乐止。大海的波涛声再起）
约瑟夫（坐起）：我发现了。
卡门：什么？
约瑟夫：监狱……为什么被称作洞穴。
卡门：为什么？
106.同104。四重奏起但很快便为大海之声所取代。
卡门（画外）：为什么一切都在颤抖……
约毖夫（画外）：你讲什么？我没听到。
卡门（画外）：一切都在颤抖。大地……房子……还有我。
107.卡门与约瑟夫都坐在床上。
卡门：可能……可能我的臀部也在颤抖。
约瑟失俯在她身上，将头埋在她双腿之间。波涛声中止。卡门抓住约瑟夫肩膀，把他扶起。响起一阵波涛撞击声，与他们的动作相呼应。
约瑟夫：你的臀部已经象成熟的女人一样。（两人重复刚才的动作，波涛撞击声也再度响起）
108.约瑟夫抚摸着卡门，然后侧身躺倒。
音乐逐渐取代大海之声。
克丧尔（画外）：一切都要在夜晚（109.插入夜色中的大海）得到检验……

音乐厅—内景，夜
110.克莱尔坐在乐谱架前，俯身在总谱上写着。音乐止。
克莱尔（边写边念）：而片片云朵……片片云朵是否会令人联想到生活的激流？

寓所—内景，日
111.窗前。房间内仍光线昏暗。卡门与约瑟夫均处于逆光位置。卡门蹲在床上，头垂在膝头。约瑟夫打开窗子（正是晨曦初现之时），走到阳台上，随后又回到床边。卡门挺起身。约瑟夫将头埋在她的腿间。
约瑟夫；当我进监狱后，你会给我写信吗？
卡门：为什么你要进监狱，事情还可以补救。
约瑟夫：你给我写信吗？（波涛声停止。他注视着卡门。第十五四重奏又起）

大海—外景，日
112.朝霞满天，红日跃起。

寓所—内景，日
113.同111。镜头开始时音乐止，代之以大海的喧声。
约琴夫望着卡门，慢慢站起。

大海—外景，日
114.同112。音乐再起。

寓所—内景，日
115.同111、113。卡门与约瑟夫跪在床上，各以双掌相抵，尽全力较量。

天空—外景，夜
116.几片云彩遮住月亮的清辉（同景8），镜头一开始，音乐便停止，代之而起的是汹涌的涛声。

寓所—内景，日
117.厨房。卡门仅穿一件套头衫，靠在桌子上。约瑟夫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卡门（将手插入他的头发）：你呢？（他没有看她，点燃了烟。卡门抚摸着他的上身，然后推了他一把）嗨！
约瑟夫：我嘛，我想不出我有什么男友、女友。
卡门（俏皮地）：呃……
约瑟夫：噢，不，我认识一位姑娘，可她太不同一般了……（抽了口烟）孤独迫使我把我自己当成了我的伙伴。
卡门（从他手中拿过烟）：你知道，我……我真地……真地以为你不会给我解开呢。（抽了口烟）很长时间以来，我未曾这样害怕过。（将烟还给他。停顿片刻。她抚模着他的颈部）
118.反打镜头。
卡门：你上过学吗？
约瑟夫：没有，没怎么上过。
卡门：是因为你父母没钱，还是因为你不想上？
约瑟夫：我父母不那么有钱，而且我也不想上。
卡门：为什么？
约瑟夫：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可说来话长，怕得一直说到明天。再说，我自己也得先弄个明白。你懂吗？（把烟递给她）
卡门（抽着烟）：对，我懂。（将烟卷还他）你若是没上过学，雅克那一关会不容易过。但我去试试看……而且，你还是个警察。
约瑟夫（抚摸着她的大腿）：不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两人才得以相逢吗？
卡门（把手放在约瑟夫手上）：确实。
约瑟夫（抚摸着她的臀部与大腿根处）：你的臀部真如少女的一样（音乐起。119.卡门的特写镜头）……也象成熟的女人。
卡门：我知道，约瑟。
约瑟夫（画外）：约瑟夫。
卡门：我明白地告诉你，如果我爱上你，你就完了。
约瑟夫（画外）：是的，卡门。
卡门：这叫做什么？
约瑟夫（画外）：什么？
卡门：就是无辜的人在这儿……而罪人们在那儿……而且……而且，我不知道。
的瑟夫：我也不知道。
120.卡门靠着桌子，将约瑟夫的手放在她两腿之间。

大海—外景，日
121.海浪拍击着岸边的两块岩石。
涛声盖过了音乐。在这一镜头近结束时，音乐止。

图维尔—寓所前的公路—外景，日
122.长门正激昂慷慨地对画面外的某人讲话，风吹乱了她的满头长发。涛声、音乐交织在一起。
一位男子——警长——走进画面，音乐止。传来海鸥的鸣叫与车门开关声。
警长：美梦完结，重返现实。
卡门将其推出画面，脚步声、枪声。
123.警车四周。一名警察拦腰抱住约瑟夫，另一名警察手持自动步枪在一旁观阵。警长夺下约瑟夫手中的微型盒式录音机。音乐起。
警长：走，喂，进去！
124.警车后门。警察将约瑟夫推入车中，他挣扎欲出。音乐止。枪声起。警察终于关上车门。
约瑟夫（探首于车窗外）：正义之光将永远闪耀（125.插入警长的镜头），恶人的灯将要熄灭。格言13—6。
警长：老明友，警察属于社会，这正如美梦属于个人。（对画面外的警察们）去，把他扔进行李箱中。
警察（画外）：您太过分了，头儿。
警长：去吧，干吧……（126.车身后部。一名警察打开行李箱）……动手吧，孩子们。
一名警察将约瑟夫塞入行李箱。音乐再起，伴之以海鸥的鸣叫。警长望了望约瑟夫，关上行李箱。

大海—外景，日
127.海边。天空灰暗，海面平静。镜头至一半时，音乐止。

图维尔—寓所前的公路—外景，日
128.公路。远处可见大海。匪徒首领雅克跑到蓝色汽车的车门旁。音乐再起。
雅克（对坐在车内的卡门）：等的时间够长了。你让一让。

大海—外景，夜
129.海滩。镜头完结时音乐停止。
代理检察长（画外）：出钱雇用他，是为了让他保护公民的钱财……

法庭—内景，日
130.法庭内的一切，包括检察官、代理检察长席与用整块石头雕成的被告席，都由白色大理石构成。约瑟夫伫立在被告席上。
代理检察长：……但他并未履行职责。今天，他对社会欠下了债。
女律师（站起身）：社会，指的无非是大公司（注5），是大银行的钱，（她在法庭上大步走来走去）是权力机构的钱。妈的，你们还是照直说吧。
检察官：让她闭嘴，庭长先生。
女律师（从约瑟夫身后走过）：不，我不会缄口不言。他做得对（握住他的双肩）。在爱情与金钱之间，年轻一代永远会选择爱情。
检察官：让她住口，庭长先生。她的话要被追究。
女律师回到自己的座席，抽出一份文件。
什理检察长：善良的人受到上帝的恩宠。（打字机声）
女律师：……潜在的……
（与此同时）
检察官：她的话要被追究。
女律师：……甘愿涉险的勇气……
（与此同时）
代理检察长：……正直的人们……
女律师：可以从一个眼神……
（与此同时）
代理检察长：……邪恶的人们……
女律师：……一次微笑中，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
（与此同时）
代理检察长：格言12—32……
女律师：而且，存在于你们每人的心中……
（与此同时）
检察官：她的话要被追究。
女律师：因为这种暴烈是一种宁静……
（响起杯盏碰撞声）
卡门（画外）：好，既然你希望我向你做出解释……
（与此同时）
代理检察长：而正直的人的理性……
卡门（画外）：我们要绑架一个人。

图维尔—寓所—内景，日
131.厨房。卡门倚在洗碗池上，手中拿着一个碗。约瑟夫坐在桌旁。
约瑟夫：绑架一个人？
卡门：对，一位工业家。每星期五、星期六晚上，他都到俱乐部来赌钱。我们在他与他女儿间犹豫不决。
约瑟夫：为什么不双管齐下？
卡门：人手不够。我们只有四个人。何况，这也不由我决定。
（谈话在继续，可声音已听不到）
检察官（画外）：她的话要被追究。
代理检察长（画外）：罪恶的声音包藏着致命的陷阱，但正义者会摆脱忧郁与不安。（打字机声起）
女律师（画外）：约瑟夫·博纳菲生性敏感，但异常暴烈……尤其是这种敏感……

法庭—内景，日
132.约瑟夫与女律师站在被告席前。后景中可见到一些听众。
代理检察长：疯子要对其行为负责，可听人忠告的是为智者。格言11—17。
约瑟夫：疯子的怒火会即刻喷发，谨小慎微者……

图维尔—寓所—内景，日
133.厨房。约瑟夫坐着，卡门靠在桌上。
约瑟夫（继续说；画外）：……则忍气吞声。
代理检察长（画外）：格言13—17。（打字机声止）
（与此同时）
检察官：格言13—17。
约瑟夫：是他要拍电影？
卡门：不，拍片子是我的主意。我建议他们象迪林杰（注6）一样干。我……我看过一本连环画……他有一次抢银行时，就装成是在……在拍一部影片……于是……用到处可以找到的录象设备……我……我想……这会显得很正常。（喝了一口水）而且，我还想到我叔叔。他是著名的导演，他不再拍片了，他病了，不过……究竟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可我去医院看了他，让他相信，我们要资助他拍一部影片。（她笑了）我小的时候，他很喜欢我……不过……我不知道这是否确实……我觉得……在家里他……他最喜欢我。他总想让我拍片……我不愿意。
庭长（画外）：走吧……（打字机声止）

法庭—内景，日
134.法庭。女律师把约瑟夫带回被告席。
庭长：……去吃午饭。
执达员：走吧，去吃午饭……去吃午饭。
法庭内一片骚动。所有的人同时起立，竞相向门外走去。
检察官：您别把这个乡巴佬放掉。
庭长：为什么不放？……

音乐厅—内景，夜
135.乐师们在演奏。但观众听不到音乐声，听到的只是相互重叠的海鸥的鸣叫与画外音中的对话。
庭长（画外）：……让他交一大笔保释金。
代理检察长（画外）：您暂且留步，庭长先生。
检察官（画外）：你们这些法官真叫人心烦。我们累死累活地为你们找出罪犯，可你们……

法院咖啡室—内景，日
136.克莱尔与其父（在画面外）、其兄及约瑟夫同坐一张桌旁。女律师坐在稍远处。
父亲（画外）：这会安排好的。
克莱尔（对约瑟夫）：嗨，你在想什么呢？
约瑟夫：想或不想，这并不真正成其为问题。
克莱尔：这个女人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
约瑟夫：说来可笑，可有某种禁忌的东西，一种力量，在驱使着我……涨潮了。
克莱尔：也会落潮。我来帮助你，您愿意吗？
哥哥：他当然愿意。
父亲（画外）：你可以在我家住上几天。
克莱尔：告诉他，爸爸。
父亲（画外）：我为你在国营铁路公司找了个工作。
执达员（画外音）：走吧，走吧，行啦，开庭了。
（女律师向约瑟夫走来）
克莱尔：你愿意去吗？
女律师（对约瑟夫）：我认为我们会胜诉。我还忘了，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递给他一个大信封）。
137.反打镜头。约瑟夫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支红玫瑰花。他凝视着这朵火一般红的花。〔切〕

酒吧—内景，夜
138.这是卡门一伙人聚会之处。贝特朗在玩电动扑克，戈里高利在玩电子游艺机，胖女人——克里斯蒂娜——站在柜台后面，卡门双肘支在柜台上。
卡门：来一杯威士忌。
戈里高利（离开电子游艺机，对卡门）：你的手枪，你忘了拿走。
贝特朗：幸亏我们替你想着呢。
卡门（将枪放入衣袋）：让我安静会儿。（对克里斯蒂娜）还没有任何消息？
克里斯蒂娜（画外）：没有，没有任何消息。（她边吹着《卡门》中的哈巴涅拉舞曲，边将一杯饮料拿给卡门）

面包店—内景，日
139.这是一家类似于快餐店的现代化面包店，其主色调（灯具、挂毯）为黄色。克里斯蒂娜走近柜台。
克里斯蒂娜：请给我来一杯咖啡。
首领雅克走进来，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一张桌子上。戈达尔走进面包店，来到雅克身旁，把一本书放在桌上。
雅克：噢，见到您十分荣幸，戈达尔先生。（向其伸出手）
戈达尔：十七比一、第六号（他未与雅克握手，模仿着拍板员的动作）。毛主席说，要心中有数。嗯，人们都把他忘了，可他是位伟大的厨师。
雅克：对的。
戈达尔：他让全中国都有饭吃。
雅克：我得和您谈谈我们的事。
戈达尔：可卡门没在吗？（他环顾四周）没在这儿（在雅克的外衣里搜寻），也没有在这儿（朝桌子下面张望）。
雅克：她不会来了……她……这一阶段她干得不太好。（戈达尔比较着他们两人的围巾）
戈达尔：嗯，嗯，她堕入情网了。
雅克：确实如此。
戈达尔：堕入情网了。
雅克：可我不知道她爱上了谁。
戈达尔：堕入情网了。（拿起一块蛋糕用手掂了掂，又摸了摸）
雅克：您要点儿蛋糕吗？
戈达尔：要。
雅克：请……（戈达尔放下蛋糕，拿起糖）给我的朋友来点儿蛋糕。
戈达尔（放下糖，将雪茄烟灰弹在雅克的杯中）：唉，这些年轻人，哼，真是一群废物（拍拍雅克肩膀），他们没有发明香烟（望望他的雪茄），没有发明牛仔裤（看看雅克的裤子），毫无发明。
雅克：他们发明了失业。
戈达尔：不一定。无论如何，他们没有去寻找失业……
雅克：我得……
戈达尔：得去寻找，嗯……当太阳落山之时，凡·高寻求着一抹黄色。得去寻找，老朋友，去寻找。
雅克：对。我得和您谈谈我们的事。请到这边来。（他走在前面）
戈达尔（自言自语）：得去寻找。
雅克（对克里斯蒂娜）：我们在楼上。
140.雅克坐在二楼一张桌子旁。戈达尔立于他身边，读着那本《伯斯特·基顿（注7）的目光》。他的女护士让他坐下，把咖啡和蛋糕放在桌上，然后走开，坐到窗户旁。从桌旁挂着的镜子中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戈达尔：无论如何，我对在一家……在一家俱乐部里重操拍片旧业，感到十分高兴。这将是赠给我（吃了一块蛋糕）……这将是赠给我的一块甜饼。
雅克：啊，对。
戈达尔：三年前，我在尼斯领导着玛琳·黛德丽和贝多芬。当时，我是制片人，与……与罗贝尔·道夫曼合作……后来，没钱付工人的工资，于是，我们就用……付给技术人员和演员的工资去赌博，可输得精光。我被赶出电影界（将烟灰弹在他的杯子里）。但我要报复。正因为如此，在……在我侄女向我提起你们的计划时，我接受了。
雅克：是这样。我得告诉您……片子要在洲际旅馆拍。现在，要在巴黎拍，在洲际旅馆拍，不在……不在海边拍了。
戈达尔（突如其来地）：更好！我可以向您提个真正的问题吗？
141.雅克：请讲。
戈达尔：你们编的故事不真实。
雅克（顿时感到沮丧）：您这是什么意思？
戈达尔：我希望，这部纪录片是虚构的。
雅克：对，对，正是如此。
戈达尔：这更好。钱的问题怎么解决？
雅克：您需要多少钱？（戈达尔掏出计算尺）
142.戈达尔（用计算尺演算）：一百三十二万七千……生丁（注8）。
雅克：行，我会给您开张支票……好了，我认为一切都谈妥了……卡门和我会给您打电话。（他站起身）
戈达尔：哎，对话尚未结束呢。（雅克重新落座。戈达尔将计算尺放入大衣中）会有一位女服装师吗？我从……我从地铁出夹时，把大衣撕破了。
雅克：您放心吧……我对您说过，我们是内行，这您会看到……好，我该走了……（走出画面。画外）我给您叫辆出租汽车？（戈达尔摇摇头）下周见，我们会给您打电话。
他伸出手，戈达尔却望着远处。片刻之后，戈达尔也向他伸出手，但仍未将目光转向他。女护士走来，坐在戈达尔旁边。
戈达尔：目前……目前危机的……性质是什么，（她掏出针线包）我们在腐败的经济状况中生活，这种经济状况正在制造……废物。古典资本主义的使命是（她在穿针引线）尽可能创造最佳财富。而在今日的现代社会中，不可能使其完成这一使命（她为戈达尔缝补大衣），因为，机器具有……具有可怕的力量。机器只创造出……不适应任何需求的财富，从原子弹到塑料杯都是如此。没有人需要……

塞纳河畔—外景，夜
143.同5。交通拥挤的沿河大道。贝西塔在夜空中闪光。两列高架地铁在奥斯特里茨桥上相会。
戈达尔（画外）：……原子弹，也不需要塑料杯。
女护士：对。
镜头完结时，电动弹子机声起。

酒吧—内景，夜
144.同138。卡门仍然倚靠在柜台上。雅克走进酒吧，来到卡门身旁。
雅克：你去哪儿了？
卡门：这与你无关。
雅克：随你便。现在，我看着你（抬起卡门的下颌，她甩头挣脱），你也要看着我。我见到了你叔叔。（对画外的女服务员）克里斯蒂娜，来一小块排骨。我始终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再说，我们甚至不知道该向父亲还是同女儿下手。（贝特朗与戈里高利亦来到柜台旁）
贝特朗：怎么，你们还不知道？
卡门：别听他的，他总是叫大家泄气。
145.卡门慢慢地喝着杯中的饮料。
雅克：喂，贝特朗，你向律师谈了支票的事吗？
贝特朗：谈了。他认为，与其搞假支票，不如搞真支票，假户头。
雅克：唉！今天晚上的事对我来说真太复杂了。我还是去睡觉吧。（把手搭在卡门肩上）你来吗？（第十五弦乐四重奏起）
卡门：我不知道。
146.“推销录象机的”先生和他的那位女郎坐在一张长椅上，整理着录象带。音乐止。卡门走过来。
卡门：你好。
女郎：你好。（她们互吻面颊）
卡门：过两天，你告诉我，你的连衣裙是在哪儿买的。（女郎点头同意）
雅克（对卡门）：怎么样，你来吗？来吧……（他拉住卡门的胳臂，将其带走）〔切〕

贝里大街—停车场出口，外景，夜
147.雅克与卡门在等着他们的车。
雅克：现在，你好好听我说，听我说。
卡门：让我自己决定吧。
他们的车到了。音乐再起。停车场雇员向他们致意后离去。雅克打开车门。
148.反打镜头。雅克进入车内。卡门敲敲车窗，他将门打开。卡门刚迈步上车，发观约瑟夫在拱廊前等着她，便立即下车。
卡门（对雅克）：明天见。
她扑入约瑟夫怀中，两人依偎着远去。汽车起动，车上挂着瑞士的牌照……
音乐止。传来电话铃声。

洲际旅馆—套房—内景，日
149.雅克一伙预定的一套房间中的大间。房间宽敞，铺着浅赭石色地毯。罩着黄色灯罩的电灯射出柔和的光。卡门身穿一件黄色浴衣，向一扇敞开的窗子走去。听到电话铃声，她摘下听筒。
卡门；是。
约瑟夫（也穿着黄色浴衣走进来）：一切就绪。（走到阳台上）
卡门；一会儿见，吻你。
当卡门走到窗前时，约瑟夫将窗子关上。卡门系好浴衣的腰带，走到长沙发处坐下。约瑟夫寸步不离。
约瑟夫（抚摸着她的臀部）：我到底该干些什么？
卡门（拉起他的手）：我会告诉你。（她起身走开。约瑟夫坐在沙发上）我们会告诉您。（他拿起桌上的一只橙子）
150.卡门走到壁炉前，开始梳妆。壁炉上放着两份《解放报》，其中一页滑了出来，上面的通栏标题是《谁在制造恐俱》。
约瑟夫：我很高兴。别人抚摸着计划（把橙子放在壁炉上），而我抚摸着你。（于是，他付诸行动）
卡门：你己经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约瑟夫：什么话？
卡门：在那部美国影片中，她说（抓住他的浴衣）：“如果我爱上你，你的末日就到来了。”（注9）（将其推到窗前。约瑟夫脱掉浴衣）你还想来一次？
约瑟夫：是的，想。
卡门：你洗干净了吗？
约瑟夫：我吆，干净了……你呢？
卡门：我不干净。（展颜一笑）
约瑟夫（脱下她的浴衣）：我真想把手指放在你这里面。（他抚摸着卡门的双臀之间。卡门向镜子走去，随后转回身）
151.卡门的特写镜头。
卡门：可这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不是那种下流胚……（约瑟夫用手抚摸着她的脖子）咦，约埃。（拉起他的手）
约瑟夫：约瑟夫。
卡门：在名字之前，先有了什么？
约瑟夫：姓。
卡门：不，在此之前，在别人称呼你之前。
约瑟夫：我不明白。
卡门：我经常……我经常想，我和你在一起没有多少事可干。（有人敲门）是给你送衣服的。（她望着画面之外）
152.一位女服务员捧着约瑟夫的衣服走进门来。
卡门（对女服务员）：请放在那儿。（服务员将衣服放在床上）
约瑟夫：那么，我扮演什么角色？
卡门：今天晚上再说。
她离开画面。女服务员走出房间。约瑟夫将衣服搭在肩上，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开始在房间中六神无主般地团团乱转。
约瑟夫：我一整天在这干什么？我干什么？
卡门（画外）：现在我要出去。（约瑟夫烦躁地坐下了）我迟到了。
153.反打镜头。卡门穿上一条十分漂亮的乳白色连衣裙，系好腰带。
约瑟夫（画外）：我干什么？……你回答呀！
卡门：品味……（穿上内裤）品味我的关貌。（拿起皮鞋，坐到窗前的椅子上）你觉得我美吗？
约瑟失（进入画面）：这你知道。（把衣服放下，走到窗子旁边）你心里很清楚。
卡门：那好，你就认认真真地想将这一点吧。（约瑟夫想吻卡门，可卡门用手挡住他的嘴）好啦，晚上见。（她走出画面。约瑟夫跌坐在她刚刚坐过的椅子上。画外）如果今天晚上见不到，那就明天见。
约瑟夫：可你刚说过晚上见。
卡门（回到画面中）：我有工作。（一面戴手套，一面走到他身旁）我有工作。
约瑟夫：还有我……还有钱。
卡门（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这一点你也要记在心里。
卡门走了出去。约瑟夫站起身，打开电视机。

大海—外景，日
154.海滩。涛声、车辆奔驰声融会在一起。

洲际旅馆—外景，夜
155.街道。波涛之声止。涂着“魔力录象机”字样的汽车停在旅馆前。雅克下车，向旅馆大门走去。“录象机女郎”接替他坐在前座上。汽车掉头折回。〔切〕

洲际旅馆—内景，夜
156.一位男士（注10）在走廊尽头打电话，一位女士和一位妙龄女郎坐在他旁边的长沙发上。
大使（打电话）：再见（波兰语）。（将电话挂上）
女士（对女郎）：象她这样四处游荡……
约瑟夫的身影映照在沙发上方的镜子中。
大使（对其夫人）：谈成了，艾洛伊丝，签字了。明天在爱丽舍宫举行晚宴。
约瑟夫从他们面前走过。
女士（扑入大使怀中）：我爱你，我爱你。
大使（对其女儿）：来吧，亲爱的。
他们一道离去。〔切〕

洲际旅馆—套房—内景，夜
157.女服务员整理着套房另一间中的床。四壁的灯齐放光华。电视机虽已打开，但屏幕上只见一片雪花。
约瑟夫（走进房间，对服务员）：好啦，成了，行了！去收拾那张床吧，够了！
女服务员：是，先生。（继续精心拾缀着那张床。约瑟夫脱掉外衣，坐下）
约瑟夫：行啦，行啦。（她伫立于约瑟夫面前，期盼着能得到一份小费）我跟您说，行啦。（他在衣袋中摸索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走吧，走吧……（他站起来，走了出去。女服务员把床再次归整一番，然后将灯熄灭）
克里斯蒂娜（画外）：救命，救命啊！
158.一间黄色的房间。戈里高利坐在沙发上，往枪内装子弹。贝特朗在点着大把的钞票。约瑟夫走进房门，克里斯蒂娜接踵而至。
克里斯蒂娜：救命，救命！
约瑟夫（将她推到一把椅子上）：喂，你给我安静点！
戈里高利：你好。
约瑟夫：你好。
克里斯蒂娜（走过来，抚摸着他的面颊）：你好，漂亮的勇士。（约瑟夫坐在她刚起身离开的椅子上）
贝特朗（向约瑟夫深施一礼）：大人。
约瑟夫（沉默有顷）：卡门不在？
贝特朗（顾左右而言他）：dou、rai、mi、fa、sou、la。
另外两人放声大笑。约瑟夫怒不可遏地扑向贝特朗。
约瑟夫（对贝特朗）：滚开，小蠢货！
雅克（进入画面）：干完了吗？（对约瑟夫指指另一个房间）卡门在那边。（对其同伙）还没有干完！快点干！
戈里高利：武器怎么办？
雅克：放在床垫下面。旅馆里从来不会有人朝床垫下面瞄上一眼。（走出画面）
159.约瑟夫站在连接两个房间的门旁。传来街道上的喧嚣声。
约瑟夫（对画面外的卡门）：你来了很久啦？
卡门（画外）：我五点钟回来的，我等过你。
约瑟夫：我在楼下。
卡门进入画面，一面吻他，一面抚摸着他的头发，随即又走出画面。
卡门（画外）：我现在还得出去。没办法。
雅克走过来。
雅克：我们有工作。（向卡门做了个手势，让她去大房间会合。长门随他而去。画外）好了，到比为止吧。我们没时间了。这些钱给停车场，这些给交换台，这些给厨房。
克里斯蒂娜（画外）：那些女服务员呢？
雅克（画外）：分文不给，零。
约瑟夫：我呢，我做什么？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让我干？
雅克（走到约瑟夫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很抱歉，老兄。卡门也同意。（走出画面。画外）她替你做主了。
160.大房间。卡门坐在床上。雅克将她分得的一份交给她。
雅克（对约瑟夫）：我们是行家。
卡门：嗨，我可以穿着这件连衣裙吗？
雅克：再说吧。（他吻了卡门一下，同时，抚摸着她的乳房。对约瑟夫）你念过书吗？
约瑟夫（落座）：没怎么念过。
雅克（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噢，是这样。
戈里高利（画外）：别在里面东游西荡了，快走吧！
雅克：安静，安静，戈里高利先生，我就来。（对卡门）快点。（他走出画面）
卡门：我就来，就来。（系上袖口的扣子）
161.卡门站在床头。
约瑟夫（画外）：你不是来，而是去。
卡门：我等了你不止两天……等六十天可以，但六十三天、六十四天不行……（一位男服务员推着放食品的小车进来。卡门指指床边）对，就放那儿，行了。（望着服务员）行吗？
服务员：行。谢谢您，小姐。
162.约瑟夫坐在窗子旁。玻璃窗上映照出服务员四下忙碌的身影。灯光不时被他的身影遮住。
约瑟夫：你知道，当时我感到羞愧。
卡门（画外）：恐惧。不是羞愧，是恐惧。（对服务员）你曾感到过恐惧吗？
服务员（画外）：从不，小姐。
卡门（画外）：好啦，现在再见吧。
电话铃声起。约瑟夫痛苦地用双手抱住了头。
服务员（画外）：再见，小姐。
又传来电话铃声，一扇门砰然关上；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时，卡门从约瑟夫面前走过。〔切〕

密纳河畔—外景，夜
163.两列高架地铁在奥斯特里茨桥上交叉驶过。汤姆·韦茨演唱的《鲁比的手臂》起。

洲际旅馆—内景，日
164.一架打开的电视机的屏幕占据了整个画面。一只手的阴影在屏幕前慢慢移动。
165.约瑟夫俯身于电视机上，一只手掠过屏幕。
镜头开始时，歌词为“……她将手臂移开……”，结束时为“……我的心已破碎……”。
166.房间内。尽头有一扇窗户。约瑟夫趴在电视机上。只有窗旁的一盏灯亮着。
卡门走进房间，头发在脑后挽起。她将灯尽数打开，把外衣放在一把椅子的靠背上。
卡门：现在别叫我心烦了。
她拉开窗帘，阳光洒满房间。此时，韦茨正唱道“……晨光是你的面容……”
约瑟夫走来，扑倒在她脚下。卡门凝视着他。〔切〕
（韦茨的歌声：“……一切都变为令人忧伤的蓝色……”）
167.卡门凝视着约瑟夫。他站起来，抚摸着她的脸，吻了她。卡门不再望着他，轻轻拉起他的手，逐一亲吻着他的指尖。
须臾之后，她从约瑟夫怀中挣脱，走出画面。〔切〕
（汤姆·韦茨的歌声：“……别了，鲁比的手臂……”）
168.卡门走到镜子前，镜中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音乐渐弱，代之以对白。
卡门：我睏了。
约瑟夫：你到哪儿去了？
卡门（脱下衣服）：明天，明天再说……
约瑟夫（脱掉外衣，坐在床上）：现在就是明天。
卡门（走到床边）：我睏了。
约瑟夫（扼住她的手腕）：你小心点！我甘愿当个傻瓜，可你也欺人太甚了，妞儿。
卡门：放开我，我想睡觉。（将灯熄灭，掀起被子）我一个人睡，一个人睡……
约瑟夫拾起零乱地丢在房间四处的衣物。汤姆·韦茨的歌声再起。
约瑟夫向床边走去。卡门见他走来，便揭被而起，跑出画面。
169.身上仅着一条石榴红色三角裤的卡门跑进大房间，约瑟夫紧随其后。当卡门跑到一张大桌子旁时，约瑟夫纵身向她扑去，拉下她的三角裤。
卡门再次闪身逃开。她摘下几只发卡，两眼直直地盯着约瑟夫，然后走进另一个房间。约瑟夫急起直追。
170.另一个房间中，铺着浅蓝灰色的地毯。约瑟夫收住脚步，坐在沙发上。
约瑟夫（一面脱鞋）：我们必须谈一谈。（卡门关掉一盏灯）
卡门：全都谈过了。
约瑟夫：什么也没谈。
卡门（坐到沙发的扶手上）：明天，行吗？
约瑟夫：就今天谈。
卡门：那就后天，大后天。（她起身离开，旋即返回，坐在他身边，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好吧，约埃，谈吧。
约瑟夫：我该干什么？
卡门，我争取过……我还在争取。（她起身走开）
170.卡门趴在铺着蓝色床罩的床上，扬起头，两肘支在床的下端。
（贝多芬第十六弦乐四重奏起，与汤姆·韦茨的歌声相重合）
约瑟夫（画外）：这不是真的。
卡门：可这是真的，是真的。（停顿片刻）这是真的。
约瑟夫（画外）：你要再走，我就杀了你。
约瑟夫进入画面，身穿长裤和浅红色背心。他坐在床边，褪下卡门的三角裤，抚摸着她的臀部。
卡门：我请你原谅，但你让我睡觉吧。
约瑟夫：不。（卡门摆脱他的纠缠，起身跑出房间）

音乐厅—内，夜
172.克莱尔坐在音乐厅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镜头完结时，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与汤姆·韦茨的歌声均止。

奥斯特里茨桥—外景，日
173.一列高架地铁从桥上隆隆驶过。

洲际旅馆—内景，日
一条走廊连接着三个相通的房间。约瑟夫将一间浴室的门砰地推开。（四重奏起）浴室门敞开着，一位女清洁工正在里面打扫。约瑟夫调头便走。（音乐止）
175.曾出现在卡门房间中的男服务员推着一辆小车，从另一条走廊的会客室门口走过。这条走廊也连接着三个相通的房间。
怒火中烧的约瑟夫冲进走廊。
约瑟夫：卡门，妈的！（将一只放在桌上的香槟酒杯摔得粉碎）又是这套把戏……（他奔向服务员，将其挤在墙上）
雅克（画外）：您别在意。
约瑟夫：妈的！
雅克（画外）：您别在意。
约瑟夫朝会客室内望去。音乐起。
176.会客室内，戈达尔、卡门、雅克围坐在一张桌子四周。
雅克：您别在意。
戈达尔（探身向前，指着雅克与卡门的浴衣）：妈的，凡·高若能见到这种黄色……（音乐止）
雅克：噢，是呀。
女护士（画外）：我记下来。
177.会客室内。雅克，卡门与手持《法国影片》、《综艺》杂志的戈达尔围坐在桌旁，女护士立于他们身后。约瑟夫和服务员站在门口处，望着室内诸人。
雅克（对卡门）：你去送送他。（对戈达尔）三点在客厅见。（两人握手道别）
卡门：走吧，叔叔。（扶他站起来）
女护士（与雅克握手）：再见。
雅克：再见，夫人。（卡门与其叔及女护士一道走出画面）
戈达尔（画外）：这四重奏是怎么一回事？
卡门（画外）：我会告诉你。
服务员将约瑟夫推开，走出会客室。
雅克（对画面外的戈达尔）：您尽管放心，我们是内行。（对走到他对面坐下的约瑟夫）很抱歉……你这是怎么啦？结束了，老兄。对你来说，全都结束了。她会告诉你的。（对画面外的卡门）卡门！（对送来小面包的服务员）不，要蛋糕，蛋糕。
卡门走进会客室，坐在雅克与约瑟夫之间。
约瑟夫：卡门。
雅克：好，我去穿衣服。（起身）
约瑟夫：听我说……
雅克：结束，幕落！（走出去）
卡门与约瑟夫长时间沉歇不语。服务员送来蛋糕。传来海鸥的鸣叫。
卡门（握住约瑟夫的下颌）：结束了。
约瑟夫：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衣冠整齐的雅克走进会客室。海鸥的鸣叫声止。
雅克（对卡门）：我去找其他人。你能行吗？（在卡门的颈部吻了一下）
卡门：行，行。（雅克离去）
约瑟夫：没有听到大海的涛声。
卡门：你走吧！（少顷）既然你不走，那卡门走。（她起身，对服务员）把我的咖啡送到隔壁的房间。（离去）
服务员：是，小姐。（他走到桌前，将咖啡倒入杯中）〔切〕
178.警长在旅馆门厅中打电话。音乐起。
179.蓝色房间，里面摆放着两张床，卡门走进来，把钥匙扔在桌上。（音乐止）服务员与约瑟夫相跟着走进房间。卡门用力关上窗子，放下装在浴衣口袋中的书，将手枪藏在床上的连衣裙下面。与此同时，约瑟夫从服务员手中拿过咖啡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卡门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约瑟夫也回敬她一下。卡门开始解腰带。〔切〕
180.卡门面对服务员与约瑟夫解开腰带。她走到服务员身旁，揽住他的腰。
卡门：随我来。（他们朝房间另一端走去）如果愿意，请把外衣脱掉。（两人离开画面。画外）把裤子也脱掉。
约瑟夫追了儿步，便僵立于房间之中。他脱下外衣，狂怒地扔到沙发上，自己也随即跌坐其上，用手背在墙上猛击一掌。他站起身，来回踱步，复又坐下。〔切〕
181.一名工人在擦拭着门厅的吊灯。
传来哗哗的抽水马桶声。
182.服务员手铃上搭着他的红色上衣，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等待着卡门。卡门自厕所走出（从镜中看到），横穿画面而去。
约瑟夫走进浴室，将服务员推了出去，然后开始脱衣服。
183.卡门边淋浴，边望着画面外的约瑟夫。
184.约瑟夫脱掉上衣，冲到淋浴喷头下，一只手紧紧抱住卡门，另一只手发狂般地自淫。
音乐止时，卡门跌倒于地。约瑟夫双手捂住下身，音乐再起。
185.卡门在浴室的方格地上爬了几步，停住不动。约瑟夫俯卧在她身上，吻着她的一只手臂。
卡门：你叫我恶心。
约瑟夫：我也同样恶心。
卡门支撑起身体。〔切〕
186.卡门与约瑟夫分坐在两张床上。
卡门：我从不为任何事（187.卡门低着头的特写镜头）宽慰自己。（她扬起头）世上为什么要有男人？
她的话音延续到下一镜头。

洲际旅馆—外景，日
188.街道。镜头开始时，音乐声止，代之以车来人往声。
雅克走下汽车，环顾四周。

洲际旅馆—内景，日
189.旅馆餐厅。卡门与手持摄象机的贝特朗在一张堆放着录象设备的桌子旁谈话。
克莱尔与乐师们在演奏。
大使在翻阅着《税收乐园新指南》。
音乐逐渐淹没了嘈杂的人声。
雅克、戈达尔和女护士走进餐厅，卡门迎着他们走去，吻吻她的叔叔。他们走到演奏四重奏的乐师身旁。
雅克（对戈达尔）：这就是乐师。
他们几人专注地看着乐师们演奏，直至雅克向第一小提琴手做了个手势。音乐止。
小提琴手甲（对戈达尔）：噢，是您。您知道，我们不是茶舞乐队。
戈达尔（与他握手）：呃，是呀。天气对我们这样的蛋来说是严酷的。
女护士：我记下来。
他们离开四重奏乐师，继续向餐厅内走去。
190.餐厅一隅。音乐起。雅克向戈达尔指着一张大桌子，那里聚集着几个肤色或白或黑的可能是群众演员的人。不远处，坐着大使的夫人和女儿。
雅克（走到桌旁）：就是这儿。
戈达尔站在桌前，拿起一把刀，在几只玻璃杯上敲得丁当做响，象是在做弥撤。
戈达尔：若要功德圆满，需用一名矮胖女人、一名白种女人和两名黑种女人（注11）。
女护士：我记下来。
两人双双离去。此时，雅克在试图依照戈达尔的“指示”安排群众演员。
音乐止。
191.一名工人在拂去大厅内一盏吊灯上的灰尘。
音乐起，与交谈声、吊灯晃动声混交在一起。
卡门（画外）：我们不是业余爱好者，他想拿到支票。
雅克（画外）：我知道，我知道。等干完……
192.戈达尔怀中抱着他的微型组合音响、《法国影片》和《综艺》。
贝特朗在他身后拍摄着大厅内的诸般景象。
雅克（画外）：……以后再说。
卡门（画外）：我们正在拍一部……
193.卡门在与大使谈话。
乐师们在演奏。
卡门：……以各大饭店为表现内容的纪录片，把您摄入镜头您不会在意吧？
大使：不会，反正我们过一刻钟就走了。
大提琴手：不行（音乐止），这太悲凉了。
小提琴手甲：但此处应悲凉些。
卡门（向大使致意）：过一刻钟走，谢谢您。（她走出画面）
小提琴手乙：对，可太阳正在升起。
小提琴手甲：是的。无论如何，克莱尔的手法不对。
克莱尔在总谱上加着注释，乐师们又操起乐器。
194.同192。女护士来到戈达尔身后，注视着自面前走过的卡门。
雅克（画外）：情况如何？
第十六弦乐四重奏起。
卡门（画外）：还要再过一刻钟。
雅克（画外）：妈的。
女护士：这些女人多美呀，让诺先生。
戈达尔：您知道……
195.卡门双目低垂。
戈达尔（画外）：……美貌是我们所能承受的恐怖的开端。
女护士（画外）：我记下来。
196.大使正与其妻、女谈笑风生，突然面带惊惧之色地注视着卡门。
197.同195。卡门避开他的视线，扭头望着画面之外。音乐止。
198.四重奏乐师。克莱尔将小提琴放在椅子上。音乐起。
199.同178。警长仍在门厅中打电话。
镜头结束时，音乐止。响起开门声。
200.餐厅尽头通向一条走廊的门敞开着。克里斯蒂娜从门前走过。雅克拽着约瑟夫的上衣，将其拉回走廊里。
约瑟夫：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雅克：你想要工作，我就给你工作。你到别处去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他通过一扇敞开的门，把约瑟夫推入另一条走廊。克莱尔正在这里，见到约瑟夫，她不禁吃了一惊。
服务员（出现在餐厅门口，对画面外的卡门）：您的，小姐。（音乐起）
201.隔着阳台栏杆的涡形锻铁花饰，可以望见大厅中的一排枝形吊灯。
克莱尔（画外）：你来这里做什么？
约瑟夫（画外）：我来找人。
克莱尔（画外）：找她。
202.餐厅。乐师们在演奏。克莱尔走进餐厅，回到自己的座位。戈达尔与女护士从乐师们身后走过，他先为小提琴手甲掸去肩上的灰尘，又掸掸乙的肩头。
203.正要开始演奏的克莱尔，回头向画面之外望去。
204.她视线所及之处，是站在餐厅一扇门旁的约瑟夫。
205.约瑟夫的特写镜头。他口中含混不清地自言自语。
206.卡门注视着约瑟夫，然后掉头旁顾。音乐止，随之而起的是餐具的碰撞声。
207.戈达尔边抽着雪茄，边望着卡门。女护士坐在他身边，一面看书，一面做摘录。音乐起。
208.同206。卡门望着戈达尔（杯盏相碰声止）。她垂下眼帘，回头看看约瑟夫，然后又将目光移向她的叔叔。
戈达尔（画外）：如果我到月球去……
209.同207。戈达尔注视着他的计算尺。
戈达尔：……寻求资助，你会给我写信吗？
女护士（温柔地）：会的。
戈达尔：你已经肯花时间数到三十三了。
女护士（嫣然一笑）：可能。
戈达尔（收起计算尺，拿出梳子梳理头发）：我不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工作。我去向他们告别。（音乐止）
女护士（拉住他的肩膀，把书上的一段话读给他听）：“总之，多个声部的完美结合，会阻止……（音乐起。戈达尔模仿着小提琴手的演奏）
210.同203。克莱尔将弓搭在琴上，望着约瑟夫，不禁淆然泪下。
女护士（画外）：“……一个声部趋近另一个声部。”我记下来。
211.同196。大使注视着卡门。
雅克（画外）：瞧你这主意。……
212.雅克在与卡门交谈。
雅克：……我真应该让你留在普里居尼克商场里卖货，卡门。
约瑟夫（进入画面）：卡门！（他的身影几乎将雅克完全遮住）
雅克：啊，不。这个人要干什么？
约瑟夫（乞求般地）：卡门！
雅克：让他走开。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应声而来。她抓住约瑟夫双肩，将其推走。雅克重新站到卡门身旁，望着画面外大使的方向。
雅克：他们就要走了，唉，又是一场空。（音乐起）
卡门：还不至于如此，还不至于。（她忽然朝大使的方向望去）别这样，让叔叔！（音乐止）
213.大使坐在桌旁。戈达尔手中挥舞着一把大红梳子，一面绕着他团团转圈，一面为他梳理头发。
雅克（画外）：去，各就各位，各就各位。
大使（对戈达尔）：行啦，你走开吧。（奋力将其推开）
雅克（画外）：可亲可爱的……
214.戈达尔撞到雅克身上。
雅克：……戈达尔先生，您真够可爱的。（对卡门）你负责女儿。（对贝特朗）别拿摄象机，笨蛋，拿枪，拿枪。（贝特朗与戈里高利匆匆跑开。戈达尔又凑过来，将梳子递给雅克。雅克一把拉过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妈的。
克里斯蒂娜（朝众宾客举起手枪）：现在，都给我安静。（音乐起）
215.餐厅一隅。雅克匆匆跑过，梳子落在地上。女护士跪下将梳子拾起，随后便埋头写起来。
雅克（对卡门，画外）：快点。（音乐止）
216.卡门在堆放着录象设备的桌子上找寻武器。
雅克（画外）：走吧。
帕斯卡尔和戈里高利捡起他俩的武器，急步跑开。与此同时，约瑟夫走进餐厅，来到依然俯身桌上的卡门身旁，轻轻地碰碰她的腰部。卡门陡然转身，手中的枪直指着他。约瑟夫将其枪口压低，她再次抬起枪，威胁着他。此时，警长走进餐厅。卡门夺路而逃。
警长（走到约瑟夫身边）：我已经问过你在这里做什么，老兄。
周围环境杂乱无章的音响取代了音乐。
约瑟夫：我先杀了她，然后就自杀。
警长：好，你先去杀了她，然后我再杀死你，老兄。（约瑟夫夺过他的手枪，大步而去。警长从风衣中又掏出一支手枪，枪口指向餐厅之中）动手吧，孩子们。大家都安静。
217.枪战在餐厅中展开，整个大厅内乱成一片。已有两具尸体倒在一张桌子上。克里斯蒂娜将手中挥动白色餐巾的大使捆绑起来，卡门抓住他的女儿。帕斯卡尔与戈里高利藏身于桌子后面，雅克龟缩于餐厅一角，三人都在不停地射击。（喊声、回声、枪声响成一片，还可依稀听到几句英语）渐渐地，尸横遍地。雅克身中枪弹，扑倒在大厅中央的桌子上。
枪声平息。幸免者（仅就画面所见），唯有警长与大使夫人。
夫人（扑到警长怀中）：谢谢，谢谢。
警长（将其推到一把椅子上）：没什么，夫人。（对进入画面的警察）你们来处理一下，我还有事。（走了出去）
警察们巡视着整个大厅。音乐起。
218.一名工人擦拭着镜子。
219.楼梯拐角处挂着一面大镜子。约瑟夫背对镜子，掩护着楼梯下端的卡门与大使的女儿。
警长携一名警察在上方的楼梯口出现。双方对射数枪后，约瑟夫跑下楼梯。警长追到楼梯拐角，举枪射击。
220.卡门与大使的女儿在舍命撕打。
卡门（对大使之女）：老实点，小傻瓜。
约瑟夫（进入画面）：傻瓜是我。
221.警长、警察在静观其变。
约瑟夫（画外）：放开她！
222.音乐起。卡门望着约瑟夫，扣动了板机。枪声响处，大使女儿尸身堕地。
卡门：大功告成。
223.同221。警长与警察仍在观望。
警长：不知他俩谁会开枪。
警察：是呀，恋人们时常相当怯儒。
一声枪响。
警长：走。
224.约瑟夫跪在卡门身旁，将她抱在怀中。警长与警察在他身后出现。
警长：把警察救援队找来，让他们把死人拉走。我可只和活人打交道。（对约瑟夫）走吧，老兄，别这副模样。
他们抓住约瑟夫的衣领，将其拖走。卡门一息尚存，她全力支撑起身体，想攀住楼梯扶手。
225.隔着阳台的涡形锻铁花饰，可见大厅内的一排枝形吊灯。又是一声枪响。
226.在傍着锻铁栏杆的室内散步场里，站着两名男服务员。他们面前的大厅中，枝形吊灯放射着光华。
我们已多次见过的男服务员把手中托盘交给他的同伴。
服务员：我过一会儿去找你。（同伴接过托盘，走了出来。对画面外的卡门）您怎么了，小姐？（跪下）小姐。
227.卡门躺在地上，服务员的手搭在她肩头。
服务员：小姐。（风镐声起）
卡门（抬起头）：当无辜者在一方，而罪人们在另一方时，这叫做什么？
服务员：我不知道，小姐。
卡门：动动脑筋，傻瓜。（风镐声止）
228.服务员注视着卡门。
服务员：我不知道，小姐。
卡门：如果人们将一切毁坏，一切都已失去，但太阳还在升起，空气依旧清新……（音乐起）
服务员（沉思片刻）：这叫做曙光，……
229.平静的大海，阳光灿烂。
轻微的涛声。
服务员（画外）：……小姐。
字幕
230.让一吕克·戈达尔导演

大海—外景，日
231.同229。平静的大海，阳光灿烂……

（全剧终）

注释：
注1：法国电影导演，《大厅里有法国人吗？》是他1982年执导的一部影片。
注2：法国作家、戏剧家让·季洛杜（1882—1944）笔下的人物。
注3：引自贝多芬的《私人记事》。克莱尔的所有独白都引自这本书。
注4：法国电影演员。
注5：“社会”与“公司”在法文中都是La socitete。
注6：迪林杰（1903—1934），美国有名的银行抢劫犯，他的抢劫活动曾轰动一时。
注7：美国无声片演员和哑剧式喜剧导演。
注8：合一万三千二百七十法郎。
注9：出自奥托·普雷明格导演的《卡门·琼斯》（1955）一片。
注10：这位大使是雅克一伙恐怖分子选定的目标。
注11：此句一语双关。原文为“Une rende，une blanche et deux noires Pour que crche”。其中，une ronde又为全音符，une blanche又为二分音符，deux noires又为两个四分音符，croche又为八分音符。

                        卡門的四重生活
                  -------從四版本改編《卡門》看不同境遇下的女權主義

研究作品：
《卡門》 西班牙-Vicente Aranda
《卡雅利沙的卡門》南非-Mark Dornford-May 05年 柏林金熊
《卡門》 西班牙-紹拉 83年 戛納最佳藝術貢獻獎
《芳名卡門》 法國 -戈達爾 87年 威尼斯金獅

           
    三部文藝片，一部商業片。文森阿藍達的《卡門》算最忠實於原著的一個，本就是一個商業片導演，而另外三個導演則都是取了小說《卡門》的精神內核。尤其是戈達爾，即解構又重構。四版本各有分差：西班牙的卡門，法國的卡門，南非的卡門。我企圖從故事重構主人公的不同背景分析。

    摘抄梅裡美小說《卡門》第一次出場時對她的描寫：
　　“她穿著一條非常短的紅裙子，露出她的不止有一個破洞的白絲襪，還有一雙小巧玲瓏的紅摩洛哥皮鞋，鞋子用火紅的綢帶系住。她推開披肩，讓她兩隻肩膀暴露出來，還顯出她的襯衫上面一大束金合歡。她的嘴角上也銜著一朵金合歡，她向前走著，腰肢扭來扭去，像科爾多瓦養馬場裡走出來的一匹母馬。在我的家鄉，看見這樣打扮的女人就要畫十字。在塞維利亞，每個人對她這副模樣都要說幾句輕佻的恭維話；她來一句答一句，眉來眼去，拳頭往腰裡一插，一派淫蕩無恥的作風，完全是一個真正的波希米亞姑娘”

一. 遊牧民族的無產者卡門

    Vicente Aranda導演的Carmen因著對原著的忠實，基本可以符合讀者們的想像。她對巫術和占卜的信仰，更讓她有蒙昧時代的原始人的“力量”與“美”。故事發生在1830年，情節不是很複雜，青年軍官唐•何塞在押送波希米亞姑娘卡門時，在卡門的引誘下將其放走，從而和卡門一起走私，在嫉妒中先後殺死一名軍官和卡門的丈夫後，唐•何塞要求卡門和他一起到美洲過安分守己的生活，在苦苦哀求下仍遭卡門的堅決拒絕後，將卡門殺死，然後去自首。
    卡門的強力、欲望與遊牧思想，是男權主流社會的反抗者，男權標準的女性應該溫柔賢慧，有依附性，卡門強悍不羈，具有主宰性支配性。男權社會中的女人要求對婚姻從一而終，九死不悔，卡門視貞操如草芥，為不愛寧死不屈。她身上的女性覺醒意識，讓男權社會不寒而慄。
   卡門的反叛和衝突，也體現在時代上。卡門生活的時代，正是自由資本主義在取代封建主義，逐步確立自己在社會各個方面統治的時期，這是的資產階級已經沒有早期革命的進步，而其本來面目和缺陷正在日益顯露出來。在破壞和取代封建生產關係和社會意識形態的同時，又重新確立了適合其自由資產階級的社會文明、統治秩序和道德規範。
   
    她始終是作為邊緣而存在的，在當時的壓迫性歷史情境中，非固定的、解轄域化的、遊牧式的運動，她無拘無束，從不為任何社會規範和道德所束縛，她開始在工廠裡，因為鬧事而被何塞看押，逃走後，她又出現在上校的府上，直布羅陀的英國軍官家裡等。
    總之，她的活動就是一種沒有蹤跡的“分子式”的“遊牧”，她作為邊緣人拒絕任何的規範，不願被納入到階級、性別和家庭的認同之中，因為這和她的自由是相悖的。
    小說中的卡門與社會的衝突是作為全文的背景和環境存在的，而卡門與何塞的對立和衝突，是具體的，也是導致兩個人悲劇形成的原因。
    從梅裡美對潑希米亞民族的描述中，我們可以得知，他們具有“遊牧”民族的特徵，“他們從不主張無神論，恰恰相反，他們所在地的宗教便是他們的宗教。但一旦搬到別處，便改信別處的宗教。”他們並非沒有信仰，而是他們的思想和行為都拒絕被固定化、規範化和轄域化，他們的思想和行為都有無拘無束的特徵，在卡門的身上，表現為對自由的追求，無論是思想上，還是生活上。
    她在面對生命和自由的選擇中，毅然選擇了後者，她的一生都在堅持追求自由生活的理想和信念。這無疑是女權主義的。
正如她自己所說的，卡門永遠是自由的，正是所謂的文明給自由套上了不自由的枷鎖。
 
二.貧民區中的黑女人

    前年2月，他們把柏林金熊送給了南非電影《卡門》。為何把大獎給了這部影片；相信不外乎是“大膽創新”之類的詞藻。前幾天看到的一段亞歷山大佩恩的訪談中便提到過，80年代中期一下子出來3位歐洲大師拍的卡門，再加上普萊明戈等人的翻拍版本，卡門無疑是一個早就拍爛的題材。
   《卡雅利沙的卡門》成為“金熊”得主的同時爆出了03年柏林影展的最大冷門。該片是影史上第二部角逐金熊獎的南非影片，也是25年來首部參加柏林電影節的南非電影，而且該片還是導演馬克•多佛德梅的處女作———這麼多“稚嫩”的紀錄下卻成就了一部“金熊”影片，擊敗了所有熱門，跌破大家眼鏡。這個“卡門”怎樣鍍上這層金？又是什麼令這部南非卡門勇奪大獎？
    導演馬克•唐福德-梅的劇本將卡門和卓西的愛情故事置於一個南非小鎮上居民們惡劣的生活條件的背景之下。歌劇的歌詞被翻譯成南非科薩人使用的班圖語。
    農村姑娘諾馬科哈婭來到小鎮尋找自己心愛的男友尤吉卡亞。員警尤吉卡亞對天發誓稱自己一生只愛諾馬科哈婭一人。可是不久，尤吉卡亞被性感嫵媚的卡雅利沙 單身女子卡門所迷惑，於是他拋棄了諾馬科哈婭。尤吉卡亞因為放走了與工廠女工打架的卡門而被停職。當尤吉卡亞向卡門求愛時，他卻遭到卡門的斷然拒絕。卡門 愛上了別人，對尤吉卡亞的愛已經蕩然無存。最後，卡門倒在了鬆開雙手的尤吉卡亞面前。
    鬥牛士成了歌唱家。沾了地域和語言的光，南非電影素來默默無聞，全片用的又是南非土語，相信給幾位評審帶來了莫大的新鮮感：原來他們也能唱卡門！而那些許貧窮住宅區的遠景、中景，正反映南非當下社會現實。
    如果說前幾部卡門，都是高挑、美麗，奪目的。那麼卡雅利沙則把卡門徹底顛覆了。卡雅利沙的卡門與高挑無緣。女性在被定義為“第二性”的過程中逐漸習慣被支配，習慣以男性的審美意識為標杆，透過十九世紀以來的文學的視窗，我看到的女性形象，在優雅，高潔，楚楚動人，深明大義的後面，隱含著以男性為絕對支配著的背景。她們是真善美的化身，像是一支支優美的曲子，一首首動人的歌。“女為悅己者容”這是幾千年來男權社會馴化的結果。他們需要嬌羞嫵媚，溫順可人，於是我們就嬌羞嫵媚，溫順可人。他們要求女人“下得廚房，入得廳堂”於是女人就誓以此為人妻的標準。
 
   卡雅利沙的卡門在外部特徵上，對女性從屬地位作出鮮明的反抗。


三．練功房中的舞女

     卡洛斯.紹拉是在布紐爾（Luis Bunuel）之後、阿莫多瓦（Pedro Almodovar）之前，西班牙最重要的電影導演。他以拍佛朗明哥(Flamenco)舞蹈題材最為善長，從《血婚》到這部《卡門》，舞蹈練功房就是一個大世界，用弗拉門戈舞演繹生死情仇。
　 《卡門》的重心從舞蹈上略略轉移開了，一個編舞大師Antonio為舞劇《卡門》挑選演員，他為舞蹈放棄了幾乎其它所有東西，包括男女之愛。他憔悴的臉上，一雙眼睛被對舞蹈的激情燒灼得閃閃發光。直至他遇到了Carmen，和歌劇女主角同名的不羈女子。他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女主角。他和她不知疲倦地舞著，自己卻漸漸失去了舞蹈的動力。他向她懇求：我們廝守在一起就夠了，不要再跳舞了。這時他已經為她放棄了曾視為自己生命的東西。遭到拒絕後，他跳下練功房舞臺，追到邊　她原來卻是已經結婚的人，而且婚姻不能束縛她不與別人發生關係。她見異思遷，如同歌劇裡的同名女主角。男人間激烈的對峙，鏗鏘的舞步，皮鞋跟有力的踢踏，腰間出鞘的小刀，Antonio面上的倦容。一切即將結束，結束得這麼平靜。更衣室裡其他人，竟然似乎毫不察覺。一片寂靜中，紅衣的Carmen慢慢倒下。 Antonio心裡有什麼在崩潰，他的舞蹈，他的愛情。 其餘的藝術家們若無其事地聊天，壓根不去注意側門的兇殺。或許那也只是一個排練場景？
    這部片子把歌劇的音樂和它自身的舞蹈場面和情節發展結合得天衣無縫，三者相互呼應，相互推動。導演模糊了現實與舞臺的界限。
    梅裡美的卡門充滿了“西班牙特色”的同義語中的各種定型人物------吉普賽人、鬥牛士、匪徒，獨一無二的集中體現了外國人對西班牙的認識的虛假過分。以及外國人理想中的“西班牙特色”而是而紹拉的版本則重新界定了西班牙民族概念，與那個離經叛道的自由主義不同的現代西班牙。
    不僅僅如此。
    與其他版本的卡門不同，紹拉的卡門讓女主角是已婚之人。如果其他三個版本的卡門說明：美麗與否不是制約，年代不是制約，階級不是制約，那麼紹拉的卡門是說，婚姻也沒問題。說到已婚女性的女性意識，我想起前陣的一部影片《無窮動》，洪晃的肉臉小嘴，劉嗦啦的頭巾和口紅。她們吃著雞爪，邊唆邊說：“要把上面的液體先唆掉。”然後手拿著雞爪在嘴裡幾進幾出。特寫，很清楚，也很難看。一個男生說這是醜化女性。老師說用接觸美學和闡述學的觀點來表達，這是很強的性暗示。魯迅說：一千個人看紅樓夢就有一千種想法，都會把自己想像成其中一個角色插入進去。
    很多符號性的場面，其中有一個是三個女人抽著煙躺倒在床上，看著電視的兵哥哥唱歌。很有趣。其實針對的是男性，可是當兵的卻又最陽性。
    現代社會將女性性化，其實是落後的。比起文革統一的綠軍裝，不愛紅妝愛武裝，是另一種極端。所有的革命都是矯枉過正。真正的女性主義，應該是進入社會、進入政治。而所有的女人又都有一個關於白馬王子的情愫。這是父權社會幾千年教育的結果。這四個已婚女人看似都很女權，抽煙、罵人、大膽談性、同性戀傾向。但同時，她們所有的糾結與痛苦又都是由男性引起的。我認為，這並不是真正的女性主義。
 
四．80年代的法國女青年

   毋庸置疑，四部改編卡門裡我最中意的非戈達爾莫屬。一個戈達爾該有多牛。1960。幾乎所有的電影書籍中，這一個年代都被稱為電影史中最滾燙的時期。《法國新浪潮》焦雄屏先生的前言稱：“重拾電影史中最熾熱的一段”。還有一本書，乾脆就叫《1960世界電影大爆炸》。
1960年世界電影大爆炸，在法國雖然手冊派也有讓我瘋狂的作者導演：戈達爾。但除了戈達爾以外，別無一人。雖然特呂弗初期的影片也是有鋒芒的，初看《四百下》。那種人情冷漠，孩子心裡的重。曾經給我深深震動。我一直覺得“孩子心裡的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比成人世界裡的眾多陰暗更讓人心寒。但看到後期他的影片如阿佳妮演的《阿黛爾雨果的故事》，就覺得這個導演已經沒有鋒芒了。後期偏於守舊或者說傾向於古典美學。後來戈達爾也把這個自己當年的戰友罵的不行。
　 有時候我在想為什麼同為手冊派的領軍人物。戈達爾一直那樣激進，讓我瘋狂。而特呂弗後期卻趨於保守。我想可能是因為戈達爾小時候家裡是富翁。母親又繼承了一大筆遺產。所以他一直可以那樣天不怕地不怕。而特呂弗小時候顛沛流離，童年辛酸孤獨。所以越往後越趨於主流價值觀。他的叛逆和激進是青年性的。和戈達爾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王八，那個永遠的叛逆者不一樣。
    戈達爾把故事改成了這樣：一個搶劫團夥中的女青年！與員警約瑟夫由搏鬥發展到相戀。約瑟夫為了女強盜不惜追隨卡門，甚至入了夥。卡門卻對約瑟夫漸漸冷淡，約瑟夫不得不在一次行動中殺死了她。
於女性主義，我想起的是幾句話：“男人都是消耗品” —村上龍的小說名；“女人是男人的未來”—洪尚秀的電影名。但這些話戈達爾是說不出來的。《男性、女性》中，男主角在畫外音質問：“在今天的巴黎，年輕的女人們在夢想著什麼？”
哪些女人？
在工廠工作的姑娘們連做愛的時間也沒有。
因為她們已經筋疲力盡了？
美容院、服裝店的女人在18歲就有了賣淫經驗。
就在銀行的旅館裡？
只知道貝格森和薩特的女大學生
都被她們的資產階級父母鎖起來了嗎
平衡的法國女性簡直不存在。
女人的問題真複雜。
女人和金錢一樣，很簡單的問題。只是一種運動。
   這基本上可以道出戈達爾的女性觀。
《男性、女性》片中，字幕打出來：與消費品的商鋪內對話，
然後就是一個女人出現在鏡頭前回答問題：“對於政治我一竅不通。”
足以說明戈達爾的觀點，
即：女人就是消費品。



附：《芳名卡門》的臺詞。（網上可以找到的都是我發的）
   1．我雖無知，但我知道世界並未由無辜者掌控。如若可能，我們便繼續前行。我不是害怕，只是因為我從來不能。亦不知如何。投入其中。
　　2．行動，不要發問。行動，代替疑問。
　　3．在奇跡發生之前，搬演它。這是掌握命運的唯一方法。
　　4．我綁住你，才不顯得可疑。
　　如果我愛你，你會解開嗎？
　　那時我將會綁住。
　　
　　5．我一生中，想要什麼？想讓人們看到男人和女人如何相處。
　　她對男人說什麼？
　　不，不是說。而是她對男人做什麼。
　　
　　6．命運，施展你的威力吧，我們並非自身的主宰。
　　現在我明白，監獄，為何被稱之為深淵。
　　
　　7．為何？一切在顫抖。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一切在顫抖，地球，房子，我的屁股也在顫抖。
　　你已經有了女人的臀部。
　　在夜色中，檢視一切。
　　
　　8. 雲朵，雲朵。它會昭示出，生命的急流嗎?
　　9．其實我沒有朋友，無論男女。
　　我認識一個女孩，但她太超群。
　　孤獨，迫使我成為自己的摯友。
　　
　　10．你的臀部，纖嫩如少女，又性感如女人。
　　11．公正之光，覆蓋邪惡之人。舊約箴言篇13－6如是說。
　　員警為社會，
　　個人為幻想。
　　
　　12：他作為社會的守護者，在工作中怠忽職守。必須向社會賠罪。
　　社會？你是讓他為大公司，大企業的損失賠罪吧。是為他們的錢，不要繞彎子。
　　我沒說錯。
　　對於一個年輕人，愛情總是高於金錢。好人得到上帝的恩寵。如此大膽的，如此危險的愛情。可以在一個眼神，一個步伐，一個微笑中窺見。它存在於所有人之中。這樣的暴力是一種和平。
　　他長相俊朗，但極富挑釁力。他的美貌，引起了
　　傻瓜做蠢事，智者吸取教訓。舊約箴言篇11－17如是說。
　　傻瓜怒不可遏，智者忍辱負重。舊約箴言篇13－17如是說。
　　
　　13．他在搶劫銀行，卻假裝在拍電影。如今錄影狂的潮流下。這麼做好像最穩妥。
　　
　　14．罪人跳進致命陷阱。而良人避開它。
　　15．你在想什麼？
　　生存還是毀滅？這算不上是個問題。
　　那個女人真的對你很重要？
　　奇怪的感覺，像魔咒一般。一股力量將我推向她。就像潮水湧向岸邊。無法抗拒。潮水也要後退。
　　
　　16．戈達爾先生，很高興遇見您。
　　第十七場第六次，毛主席說：要時刻記住數字。大家都忘了毛主席，儘管他是個好廚子。
　　是嗎？
　　是嗎？他喂飽了整個中國。
　　如今的年輕人都是垃圾，沒發明香煙，也沒發明牛仔褲。一事無成。
　　起碼他們發明了失業。
　　不一定，失業是他們自找的。要自己去找的才算。凡高尋找落日中的黃。你必須去尋找。
　　17．現代危機的本質是什麼？我們創造該死的經濟，來製造垃圾。典型資本主義的目標，是生產最好的貨品。在現在這個世界，人毫無用處，機器卻是萬能。機器開始生產，沒人需要的貨品。從原子彈到塑膠杯。沒人需要原子彈或者塑膠杯。
　　
　　18．我們撫摸東西，而我撫摸你。
　　你還想要？
　　是的。
　　屁股乾淨嗎？
　　乾淨。你呢？
　　不乾淨。
　　如果我把手指放進去。
　　如果你做了，會怎樣？我們不是垃圾，這個世界才是。
　　
　　19．我從來不能邁過難關，任何時候都是。男人為何存在？
　　20．這些女人真美。
　　美，只是可忍受的恐怖的開端。
　　21．誰會先開槍，情人往往很軟弱。
　　
　　22．當無辜者在一邊，有罪者在另一邊，那叫什麼？
　　我不知道。
　　動動腦筋。
　　當一切都消失，但太陽在升起。我們還在呼吸，那叫什麼？
　　那叫日出，小姐。
　 　 --------《carmen》Jean-luc Godard
　　　
　　

參考書籍：
戈林 麥凱波:《戈達爾：影像聲音與政治》
蘿拉 莫爾維:《戀物與好奇》戈達爾的女性觀一章
翟永明：《芳名不僅僅叫卡門》
馬 德盧果：紹拉的反《卡門》

《芳名卡门》的世界
戈达尔在此片中尽情地展示着自己曾学习过音乐史的有利条件：连绵起伏的音乐伴随着大海以及波浪声、海鸟的叫声，贯穿于影片始末，就像伯格曼的《芬妮与亚历山大》。但前者的音乐虽有颠覆的快感，对整片的节奏与韵味功不可没但太过于弥漫，有时就让人感到像《去年在马里昂巴德》那样裹挟着聒噪与喧嚣。
戈达尔似乎极力打破好莱坞叙事的一本正经——他的确做到了，而且十分出色：看惯了好莱坞的正襟危坐，再看到戈达尔便忍不住让人击节叹赏，并深深迷醉于他的快速有力的节奏以及给观看者精神上带来的轻松，真是如释重负啊——然而，音乐是十分难处理的一个元素，现在看来亦是如此。本片的音乐的确跳跃着时空，从一种叙事段落中跳到另外的叙事段落中（另外的叙事段落不止一种，如果连波浪的穿插画面也算在内的话。可将后者看成和音乐相匹配的抒情性段落，但其实也是具有叙事意义的——因为正如布莱松所认为的那样，在电影中，诗意或者具有抒情意味/感觉的东西不会从单个画面/镜头中产生），但是好莱坞的电影配乐虽紧随各段落并具有清晰可辨的主题性/意义，但本质上同样也是跳跃时空或者独立于时空而存在的，所以戈达尔试图破，然而没能破完，于是某种程度上便成为了向经典好莱坞的“致敬”，比如卡门和约瑟夫在地板上接吻时响起了浪漫的旋律。
影片中可以看到某些布莱松式的镜头语言，就那么几个，稍纵即逝。本片仍然是对经典叙事进行的挪用。卡门的故事美国电影已有三部之多，歌剧、芭蕾舞剧也很有名。无怪乎戈达尔要说：电影始于格里菲斯，止于阿巴斯”，《芳名卡门》也没有抛开交叉线索叙事的方式。 主要围绕着卡门及其门犯罪团伙一方，以及一群演奏音乐的年轻人。两方在卡门一伙到酒店意欲劫持富翁一家时会面了，当然没必要让两方认识（只有克莱尔后来知道卡门在场），只要观众知道就够了。
影片围绕卡门和约瑟夫之间的关系，再次探讨了爱情与死亡这一主题。就影片所表现的来看，卡门极具有自我毁灭性的倾向，她在对自己的生命进行着慢性自杀。对生活如此，在爱情中更为明显。首先成长中受娇宠，来自男性的娇宠/爱慕——来自外貌，也有卡门作为女性其身体的因素，使得卡门具有骄傲的心态，由此而产生了极强的对男性的控制欲。她的控制欲在影片中随处可见：她的舅舅就说她“是有点恋父情结的小孩”，“和母亲的关系处得不怎么好”；卡门也对约瑟夫说自己的舅舅曾喜欢自己；当约瑟夫爱上卡门后，她提议两人一起离开；在犯罪事件中，是卡门为团伙策划了到酒店挟持富翁或者他的女儿——这是卡门说自己在模仿一部好莱坞影片中的主人公行为；卡门舅舅两次询问卡门关于即将开拍的电影的结局，显然他认为后者是知道的，但卡门说自己不知道——卡门说自己不知道，并对舅舅的两次询问以及他的不相信表示出厌烦，表现出卡门将自己的生活置于走一步算一步的局面中，她不思索关于未来的事情，也是不愿去想，这是一种逃避的倾向，所以犯罪团伙的主要负责人埋怨卡门把一场按部就班的计划变成了即兴表演。也许即兴，就是她的生活状态。这一点也体现在后来约瑟夫屡次问她自己要做什么时，卡门显然是毫无计划的，只能对这个回答屡屡逃避，一拖再拖；在约瑟夫面临女友（其父也在场）给出建议等待他做出决定的时候，卡门送来了红玫瑰——显然，最后约瑟夫选择了卡门；随后，一个人把枪给卡门时说她的行动需要自己，但卡门予以回绝了；在别墅和后来犯罪团伙居住的酒店，在卡门和约瑟夫所进行的身体游戏中，卡门要求约瑟夫按照自己从电影中所学来的方式进行；卡门对约瑟夫说要从自己这里让对方看到女人能对男人做出什么。正是这种极强的控制欲使得卡门对约瑟夫很轻易地就说出让对方离开的话——卡门试图在把，她也的确这样做了：让约瑟夫对自己惟命是从，她也深信自己的控制力。正是因为对自己控制力的深信不疑，卡门的生活才显得很“即兴”。卡门和约瑟夫逃到别墅后，卡门对约瑟夫说如果自己爱上对方，对方便会死，这一点表明卡门对于自己的控制力具有过高的自信。
卡门曾在她进入爱情之前的男性世界中取得了胜利，这种胜利是从她年幼时就有的。在这种胜利中享受到的控制欲，使卡门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她已经被这种控制欲辖制住了。而在目前的人类世界中，控制力是和“男性”紧密联系的，而卡门之所以有控制力是因为她的“身体”——这是卡门并没有预料到的——而“身体”正是和“女性”紧密相连的，或者说“女性”直指向“身体”，而不再具有别的：“女性”=“身体”。卡门的控制力使她在男性的世界里如鱼得水，行动自如，而且她还要努力保证这种控制力的维持——这是卡门没有拯救的亮光的生命之必然，她的生命状态即是如此了，否则她便无法生存。卡门所具有的控制力同时也使她更接近/像一名“男性”，而事实是她并非男性，而是女性——这也正是她在爱情关系中的身份。追求控制力（“男性”）和自己的身份（“女性”）是矛盾的，互相对立的，卡门没有办法能解决，她也无法自救。卡门需要的是男性般的控制力，而“身体”则将她不时地拉回自己是“女性”的现实——“女性”这一现实意味着控制力的失去，是和“男性”相对立的，所以这一现实是卡门极力避免与排斥的，由此决定了卡门在爱情关系中的必然毁灭：当她选择继续维持爱情关系时，却不愿做也是无法做一名“女性”。这一现实也使得卡门处于极端的分裂中，在卡门与男性所建立的爱情关系中是最能鲜明地予以体现的。在和约瑟夫的爱情中，卡门享有了像男性一样的控制力。但无论是爱情关系的得以建立还是控制力的得到首先都来源于卡门的女性身份：两人相遇于枪战，卡门和约瑟夫扭打在一起时具有亲密的身体接触，约瑟夫爱上了卡门。当约瑟夫被警察抓住正意味着卡门和约瑟夫之间爱情关系遭到来自外力的破坏。而这正是一个机会，可以使卡门重获自由：不再进入爱情中的分裂状态，这种自由显然是以牺牲爱情为代价的。当时海鸥声响起，这在本片中象征着自由；负责人也让卡门“别做梦了，睁开眼”。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他们的本质都是人。但男性不仅在身体上具有优势，比如力量，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权力上也具有女性并不曾拥有的控制力，于是女性就只剩下“身体”——这是女性作为人之不完整的一面，因为女性也具有和男性一样的思想等其他方面的权力，而不仅仅是“身体”。这就是人类目前的两性状况，原本男性与女性彼此爱慕正是正常，但如今已被扭曲：妻子恋慕丈夫，丈夫管辖妻子。将女性和男性发生置换是人类所采取的并不高明的做法，而卡门正处于这样的局面中。卡门以女性身份进入和约瑟夫的爱情关系中，卡门和约瑟夫之间的爱情/两性关系之所以能够成功建立，正是因为卡门的作为“女性”的“身体”，“身体”使得卡门享受了起初对约瑟夫的所产生的控制欲。而一旦进入这种关系，卡门作为“女性”必然是以“身体”的存在而存在的，而且也只有“身体”（没有其他），于是约瑟夫必然具有了对卡门“身体”的控制力/权力，当然也就完全地控制了卡门。影片清楚地展现出：在这种关系中，卡门的控制力将必然开始瓦解，约瑟夫的控制力开始显现，后者首先体现于对卡门身体的权力上。两人在别墅里的身体语言就完整地暗示着这一真相，其中包括如卡门一直在说话：这是她极力夺回控制力的欲望；在别墅里约瑟夫被捕之前两人的身体语言也体现出约瑟夫看重的只是卡门的“身体”，卡门作为女性在爱情/两性关系中只剩下“身体”，这显然也正表明着她是作为扭曲的人即不完整的人而存在的。约瑟夫所代表的“男性”>“人”，而卡门所代表的“女性”<“人”。
当卡门重拾和约瑟夫的爱情，她的控制力之削弱也直接导致了她在犯罪行动中的控制力：负责人和卡门的舅舅谈及卡门坠入爱河后办事开始不稳妥了；卡门和约瑟夫重归于好后在酒店的清晨，约瑟夫问卡门自己要做什么，卡门先回答“我会告诉你的”，然后又说道：“他们会告诉你的”。其实在犯罪团伙中，卡门的控制力从根本上讲也是岌岌可危的，因为其他男性可以轻易地控制卡门的“身体”，也就会夺得对卡门的控制力。
卡门在爱情关系中随后所采取的行动是开始了找回控制力并极力维护这一控制力。从卡门叫约瑟夫的名字时，总是叫不完整可以看出卡门是排斥“男性”约瑟夫的权力的，但约瑟夫每次都将这个不完整的名字予以纠正，使其完整：“男性”约瑟夫是不能容忍权力的失去的。卡门的行动改变所带来的结果首先体现于“身体”上，即当卡门夺回控制力时，她能夺回的也是唯一能夺回的就是她的“身体”——因为在卡门的“身体”以外，比如能代表她的思想的她所提及并正在模仿的美国影片，却是处于“缺席”的状况中：约瑟夫无法记住卡门提及的想法（这使得卡门极其愤怒，这种愤怒是由她只是作为一个具有 “身体”的不完整的人，一名女性的表征这一现实所引发的，也意味着卡门并没有控制力）——当卡门的“身体”并不由约瑟夫控制时，约瑟夫首先也就不能从卡门的“身体”中得到满足，卡门的女性形象正逐渐消失，她正在成为一个和约瑟夫相同的握有控制力的“男性”。这一切正是“男性”约瑟夫（他应当是权力的握有者）所无法面对和容忍的，于是他也采取了行动，首先也是从“身体”上控制卡门。显然约瑟夫最终作为一名男性取得了对卡门的控制力：卡门趴在地上，约瑟夫压在她身上，卡门不得动弹。而起初在银行的地板上，卡门和约瑟夫在地上互相扭打，象征两人进行着权力的抗争。最终卡门压在了约瑟夫的身上，她抬起头，扬了一下头，像得胜了的女王（她初次甩头是在成功说服舅舅，违背了负责人的意愿时。后两种情况中卡门享有暂时的控制力）。卡门面对了约瑟夫意志/权力的获胜，她的主导力失败了，对此，她只能说一句“男人为什么存在”，所以当众人伪装成拍电影的人士抵达富翁所在的酒店并开始行动时，卡门拿着装了子弹的枪指向了约瑟夫却没有开枪，这象征着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在两人关系中对约瑟夫的控制力，失去了她起初如男性一般的控制力——在银行两人初次枪战交锋中，卡门将枪对准约瑟夫并开了枪。卡门放弃了开枪，转而前去挟持富翁的女儿——她要保持控制力，仅存的控制力——存在于犯罪团伙中，在此次的打劫行动中。但爱情关系中卡门之控制力的失去和约瑟夫之控制力的存在使得约瑟夫杀死了富翁的女儿——来自约瑟夫的控制力断绝了卡门在犯罪行动中的控制力。卡门在自己的想法与行动上是自由的：她追求着控制力。她由此而展开行动。在她的自由世界以外，她不能控制其他人的自由，比如约瑟夫的自由。约瑟夫完全控制了卡门，取得了权力的胜利，最终他开了枪，杀死了卡门。
而所以发生了在原本正常的两性爱情关系中的死亡与毁灭，显然卡门的做法，其本质是追求将女性和男性置于所谓的“平等”或者女性去施行所谓的“争夺和男性的话语权”，这是人类所采取的并不高明的做法，因为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女性的身体和思想、情感等因素是密切联系，不可分割的，这正是女性和男性作为受造的人相比而言具有差异性的一个方面，比如女性在需要男性给予话语的安慰方面就比男性的要求要高，故而当女性在“身体”上赢得男性的尊重时，她就是在赢得男性对一名女性的尊重。所以女权主义者们追求的“男女平等”或者美国曾流行的“性解放”运动是大可不必的，其实也是谬误的：硬生生把女性撕扯成两个个体，变成与男性一样——唯一可同情的地方在于女性悲苦于男性的控制而以为当男性就好，其实男性也没有安全感：自己无法履行好保护女性的责任，即处于责任感的危机状况中。
《芳名卡门》的世界代表着错位、颠倒、对立：一个疯子（有点精神状况不太好）拍电影；表面上是拍电影，事实上是抢劫••••卡门需要的并非是控制力，得到控制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案。卡门的世界的悲剧从根本上来讲是她作为人之为人的利益被剥夺了。从幼时她所面临的状况是：得到的来自男性的关爱远大于得到来自女性的关爱。在卡门享受到爱情之前，她更需要的是母亲所代表的女性世界的爱。这一点体现在她一直都记不住约瑟夫的名字。她在不平衡的状态中进入了成人的世界，她在成人世界犹如被拖拽、被撕扯。卡门离开酒馆时和一名女老板亲吻告别，暗示了她内心里对与女性之关系的维持，也是一种对类似母爱的东西的渴望。负责人在画外问她：“你到底来不来”，随后她被负责人生硬地拉走了——卡门对得到女性关爱的渴望总是被来自男性世界的力量给打碎/破坏。片尾，卡门趴在地板上面临着死亡时，她嘴里念叨的却是一段如小孩们所念的谜语，类似简单却又深奥的短句——而这谜语曾在她有点疯了的舅舅嘴里念过，是当他提到卡门和母亲的关系时说道的；当卡门在别墅里警告约瑟夫，当自己爱上他时便是他的末日的时候她又念着这句话——此时卡门已经陷入和约瑟夫的爱情中，并作为一名女性被男性约瑟夫控制着（这一点从两人随后的身体语言中可以看出）。这段念白类似某种暗号，卡门和舅舅都知道某些秘密式的东西，它更指向着卡门曾经失衡的童年；大海的画面屡次出现，这些物象正和卡门舅舅的别墅紧紧相连，也指向着卡门的童年，因为卡门13或者14岁时在别墅里住过，正是那时，她意识到了类似于男性一样的控制力。海浪不停地翻滚，在卡门的世界里犹如她自童年起便没有断过的梦魇，一直环绕着卡门并伴随着她进入到成人世界。也是一个魔咒——经常提醒卡门去抓住控制力——卡门显然没有力量能够摆脱它，而只能顺从它。在爱情中，卡门也是如此地追逐着，以至于爱情并没有拯救她，反而成为一个契机使卡门彻底地被毁灭。卡门生命如失去了刹车功能的汽车，只能任自滑行，无法停止，最终只能靠外力停止：或者完全得拯救，或者死亡。
和卡门不同的另一女性形象是克莱尔，她是演奏乐团的一员，也是喜欢着约瑟夫的女孩。和卡门送给约瑟夫的红玫瑰不同的是约瑟夫送给了卡莱尔一只白玫瑰。克莱尔和卡门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控制力没有像卡门那样强烈——在影片中的表现即是如此。克莱尔对约瑟夫毫无控制力，她更不曾取得过这种力量：约瑟夫拒绝了克莱尔的进餐邀请。克莱尔控制力在影片中并没有成功地在约瑟夫身上起作用，意味着她和约瑟夫的爱情关系也不曾建立。正是从这个角度上讲，克莱尔是自由的：一名“正常”的只有“身体”的女性，当时海鸥的叫声再一次响起。
戈达尔在《芳名卡门》的世界中对经典叙事进行了凌厉的剪切，并让卡门这一人物形象所具有的死亡气息弥漫着整部影片，一如《感官世界》，赋予了影片浓厚的艺术质感。后者很快消解了颠覆好莱坞式经典叙事场景所带来的嘲讽与滑稽，也许从《筋疲力尽》开始，戈达尔就没有让他影片中的主人公身上所具有的死亡气息离开过。戈达尔也接着“舅舅”这个有点疯子一般的病人角色，口里对政治进行了一番玩味。

《芳名卡门》是戈达尔在八十年代的重返大银幕之作。获金狮奖。之前的时间他由于读到毛泽东理论而痴狂于政治。可谓法国极左分子，不是么？

回正题，这里我分几个问题来试图说说这部戈达尔备受争议的电影。

 

    一 戈达尔（也就是导演，作者）怎样在我们的观影过程中消失(或者他压根从头到尾就没想露脸，虽然他在片中实际性的露脸了。)

 

在演奏四重奏的画面中我们发现，构图具有随意性，失焦状态的人经常挡住焦点处的人。即使光线充足导演也没有考虑全景深，而是一实一虚，这里顺便提一下光，在演奏部分的拍摄导演倾向自然光，而在酒店内的那部分则由于窗户经常被窗帘挡住而不得不使用人工照明。还有那个俯拍镜头，四个正在演奏的人没有一个是完整出现在画面中的，甚至没有一个人的一个完整区域出现在画面中。我想这是创作者试图淡化摄影机在观众眼中的注意，这是导演不愿意让我们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我们在看电影，他希望我们或许以为自己在回忆，或是自我想象，怎样都好，只是不要以为我们在看一出冒傻气排演出来的电影！戈达尔不仅仅从摄影以及用光方面将导演痕迹降到最低，在剪接上采用同样的思路。他绝不会平平稳稳按照我们绝大多数匠气十足的电影创作者那样按故事发展线索来剪，那样显得太人工化，他像是顺手拈来般捣鼓出了这么个东西。戈达尔的这个理念是新浪潮的重要标志，但也有很多很优秀的电影导演对此并不在意，现在一时能想到的有格林纳威（《绘图时的合约》）和大卫林奇（《穆赫兰道》）。他们的片子就特意突出了戏剧感。格林维纳的构图，简直好得不得了。林奇的《穆赫兰道》里则直接有场戏就拍摄一个剧院，女歌手拉开帷幕，讲到真实的话题。这些例子分明是在提醒观众，你在看的是我们精心制作的艺术品，好好体会！

 

二　戈达尔怎样淡化故事情节与戏剧冲突。加强情绪与内涵的表达

 

两场枪战，无关人员依旧在做他们的本职工作，清洁工在清理血迹，修理工在修灯。似乎这极大的突然性冲击对他们毫无影响。这是为了不让这场枪战显得过分真实，从而使我们把握错误观影的方向。摄影机的机位选择也十分不寻常，导演似乎故意不让我们从我们想要看到的角度和视野来观察这样刺激性的场面。演员的表演则和摄影机持不同情绪，他们具有夸张，激动的表演：男女主角在酒店里疯狂追逐，在抢劫现场激情亲吻，互相用门窗撞击对方，在浴室粗暴交合（并未成功）。男女主角的身体接触传达出了他们之间紧张又不稳定的关系状况。 卡门的叔叔行为举止则更加怪异，他一个人在病房里神经质的拍打摆设，对护士出言不逊，拖鞋时将鞋扔到不同地方。这样做是为了强调出演员所饰演的人物之性格，这种手法我记得最清楚的要数安东尼奥尼在《放大》中塑造摄影师时对演员所做的要求。卡门叔叔这个角色在片中有着重要地位，但由于戏份不多，容易被忽略，于是也就忽略了解开这部电影深意的钥匙。他似乎是个布道者，救世者（他讲：现代人不会随心而为，我口讲我心。不管何时何地，经典永远让人着迷。年轻人真疯狂，他们好记性，却忘记一切。我们该闭上眼，而非睁开眼。现代的年轻人是窝囊废，没人发明牛仔裤或香烟，什么也没有。今时今日，无所不能的机器制造着我们不需要的产品，从原子弹到塑胶杯，没人需要原子弹和塑胶杯。美丽，是足以承受的恐惧之始。）他把自己一所公寓的租金付到了2000年，一个值得寻味的年份。顺便提一下，我们可以把戈达尔对演员表演的要求和布列松，塔可夫斯基对于演员的使用作对比。以此看出，优秀导演总有一套他自己的最佳表达途径，不同的审美原则却可以达到相同的共鸣，这便是艺术。

 

三　戈达尔怎样运用隐喻

 

片中多次出现海浪撞击礁石的画面，这是彻头彻尾的欲望在激荡。

卡门这个形象，似乎有种女权的味道。她控制着男主角，并使他最终以杀死她的方式来夺回不管是在爱情里还是在两个人的社会关系中应有的男性权力。

 

四　戈达尔怎样革新电影视听语言

大多数导演在处理一场环境较为复杂的戏时，会采用双机甚至是多机拍摄，在不会穿帮的前提下从不同角度的机位获取演员的表演，然后在剪辑时取各个不同机位不同时间的画面连为一个完成的时空逻辑。在本片中，戈达尔并没有这样做，他会把不同机位在相同时间内拍摄到的画面剪到一起，这样就有点重放的味道，类似范桑特《大象》的时空点重复。

片中有时声道会被剪掉。与影像不符的声音会突兀的插进来。比如在抢劫银行的影像中插入四重奏排练的声音。一段对话，也许只有几句是有声音的，琐碎的细节被删除。

戈达尔拒绝大量的煽情效果，他冷静，简练，创新。新浪潮十分伟大，一句话，颠覆传统。让我们能够看到百花齐放的电影，而不只是让人腻烦的那种片子。

   

戈达尔通过无与伦比的才华讲述了他的思想。狭义看，影片始终在展现男女在恋爱中的状况，他们幸福又痛苦，可以欢畅的做爱，也会哀叹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男（女）人。女权的意思似乎也有，从导演对卡门的塑造以及她和男主角的对比可以看出。再从蔓布全篇的冷漠，厌世的基调来看，戈达尔也趁此机会对现代社会的弊病做了思考，并试图指出重生的道路。他亲自出镜扮演的导演，是一个被现代年轻人利用的牺牲对象，他以大量社会评论带出了自己警世，献世的身份。

    戈达尔不会忘记新浪潮，在电影最后黑屏时出现一行字：向小制作的电影致敬。


PS:我写的又乱又不完整……唉凑合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