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翠梅,张子夫,博朗·帕拉雷,李添兴,尼克·哈迪夫·达尼,黄之豫,曼诺·曼尼安,Wai,Hoong,Wong,Aaron,Chung,Clarence,Chua,Cassandra,J.,Poyong,Jing,Xuan,Chua,Ermeyna,Feerowzaa,Hasliza,Binti,Hashim,Doris,Par 主演的电影《野蛮人入侵》来自哪个地区?
爱奇艺网友:电影《野蛮人入侵》来自于中国香港,马来西亚地区。
2、《野蛮人入侵》是什么时候上映/什么时候开播的?
本片于2021年在中国香港,马来西亚上映,《野蛮人入侵》上映后赢得众多观众的喜爱,网友总评分高达3112分,《野蛮人入侵》具体上映细节以及票房可以去百度百科查一查。
3、电影《野蛮人入侵》值得观看吗?
《野蛮人入侵》总评分3112。月点击量2次,是值得一看的剧情片。
4、《野蛮人入侵》都有哪些演员,什么时候上映的?
答:《野蛮人入侵》是上映的剧情片,由影星陈翠梅,张子夫,博朗·帕拉雷,李添兴,尼克·哈迪夫·达尼,黄之豫,曼诺·曼尼安,Wai,Hoong,Wong,Aaron,Chung,Clarence,Chua,Cassandra,J.,Poyong,Jing,Xuan,Chua,Ermeyna,Feerowzaa,Hasliza,Binti,Hashim,Doris,Par主演。由导演陈翠梅携幕后团队制作。
5、《野蛮人入侵》讲述的是什么故事?
答:剧情片电影《野蛮人入侵》是著名演员陈翠梅 代表作,《野蛮人入侵》免费完整版2021年在中国香港,马来西亚隆重上映,希望你能喜欢野蛮人入侵电影,野蛮人入侵剧情:电影一开始,导演胡子杰(张子夫 饰)给女演员李圆满(陈翠梅 饰)讲了一个故事。 “宫本武藏到了很老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来挑战他。他们约好第二天中午在山上决斗。但是宫本武藏一直到太阳到了西边才出现。年轻人非常生气,宫本武藏背对著阳光,在决斗的关键时刻,故意让年轻人对著刺眼的阳光,一瞬间把他杀了。” “这不是胜之不武吗?” “对那个年轻人来说,剑就是一切。对年老的宫本武藏来说,一切都是剑。阳光是剑,时间也是剑。” 圆满看着子杰,“所以?” “以前,电影就是一切。到了现在,一切都是电影。如果我们置身事外,在自己的生命里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生活就是一场电影。” “你不会是找我来拍洪尚秀电影吧?” 子杰笑着摇头,“我要拍一部动作片。
电影就是一切,一切都是电影。
随着《芭比》的上映,女性导演+女性题材的电影越来越受到关注,近几年,我们也看到越来越多的女性电影人在尝试以女性视角叙述故事。今天要推荐的这部《野蛮人入侵》就是由马来西亚女导演陈翠梅自编自导自演的多元题材女性电影。
这部电影曾获得2021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主竞赛评审团大奖,同时入围了鹿特丹电影展、大阪亚洲电影节、香港国际电影节、温哥华国际电影节等多个影展。
《野蛮人入侵》自2021年在上影节大放异彩之后,就一直躺在我的想看列表里,直到今年七月底它终于正式定档8月10日全国上映。作为《芭比》的延续,我们【春天的放牛班】第82期周限定选择了这部《野蛮人入侵》,带你走进亚洲女性的世界。
每一个小孩的诞生,都是野蛮人对文明社会的入侵。
这便是电影片名的由来。当“野蛮人”降生到你的世界之后,作为女性,你得到了什么?
一个孩子,一个母亲的身份,一个甩不掉的羁绊。
孩子去哪你就要跟到哪,孩子哭你就哭,孩子痛你就痛,孩子丢了你就像丢失了自我似的开始发疯。就像一根管子,生来就是为了连接另一个生命。当你成为一位母亲后,所有人与你交谈的话题都会围绕孩子,你拥有了“宇宙”,却失去了自我。
影片的开头更像是陈翠梅导演作为一位已婚已育女性的自述,我们看到了女主角李圆满从一位知名电影演员到一位离异单亲母亲身份的转变,看到她面临生活和事业的双重压力。与前夫离婚后,前夫依然在演艺界炙手可热,圆满却面临着被换角的风险,因为她没有号召力,哪怕这是一部为她量身定做的电影。影片中的困境,在影片外似乎也很常见。
在前言中我说到这是一部多元题材女性电影,融合了动作、犯罪、悬疑等各种元素,对于女性议题其实全片并没有占太多篇幅,但我仍然愿意称它为“女性电影”,因为她是完全由女性电影人主导的电影,影片中也很自然、不矮化地呈现出了女性的生活、情感和事业的状态,这点就足够珍贵。
(在写这篇评论的时候也看到了戏外陈翠梅导演的言论有引发争议,但我更愿意相信我看到的,影片呈现出来的效果,和女性电影从业者对待电影的态度。)
当一个女人决定抢救自己的人生。
影片在前半部分用了一个概念,就是以掌控身体的方式去掌控自我。以外显的力量去激发内心的能量。这是影片将动作类型与文艺片语境做的巧妙融入。里面有一场教练打李圆满的戏,看得很“痛”,而痛是最直观的表达,痛在自身,便是自我。
影片中有相当多的武打镜头,包括自由搏击、巴西柔术、泰拳、太极推手、以色列马伽术、菲律宾武术等在内的各类功夫,据了解陈翠梅为了打戏的部分训练了一年之久,最后完全是无替身亲自上场,其动作戏一气呵成,极具观赏性,非常敬业。在影片中也能看到她清晰的肌肉线条,展现了力量之美,李圆满这一女性形象并不同于以往我们看到的影片中柔弱的样子,片中的一些功夫也可作为女性防身术的学习指南。
生活是一场电影,那“我”便是生活的唯一主角。
这是一个找寻自我的故事。影片不光在动作设计上参考了《谍影重重》,同时影片的内核也引用了《谍影重重》中“我是谁”概念。当然这个主题并不新鲜,利用失忆的戏码来书写其实还挺偷懒的,但是好在故事结构非常有趣,导演用戏中戏巧妙掩盖了一些叙事上的混乱和不明白,在观影过程中你觉得实在是“老掉牙”“没逻辑”的部分,在摄影机出来的时刻,又会觉得,诶,好像圆上了。这便是戏中戏的“投机之处”。(非贬义)
另外让我觉得更有趣的是,陈翠梅自己的短评非常的幽默和自谦。
“我必须承认,这些豆瓣短评,我看了又看,心里窃喜。真的很高兴朋友们享受那个观影过程。故事也就一个老掉牙故事,情节更是明目张胆地抄袭,主题更没什么了。但是你观看的时候,老是会打破一些想法。写的时候,想的是“破”这个字。破坏的破。看到最后,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要面对找寻自我这一真相其实很残酷,尤其是像影片里描述的这种情况,当一个失去了姓名、身份、社会关系之后的“我”是什么?很多时候答案是,我们根本没有“自我”。因为在生活的洪流里,很多人都失去了自我,当李圆满对着镜子用各种语言拷问自己的时候,仿佛回归到初生的质朴,我们在牙牙学语时学会了念自己的名字,如今失去记忆,连名字都念不出的时候,自我就回到了一片空白。我挺喜欢这一部分,包括影片用到了多种语言,这和陈翠梅的成长经历,马来西亚这样一个多种语言文化的环境契合,所以这也是大家一定要选择原声去观看的理由。
除了主要引用《谍影重重》的概念外,我们还在影片中感受到了其他亲切的“迷影情结”。如致敬黑客帝国的红绿药丸,调侃洪尚秀式电影,《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的T恤,中年女性的“戏中戏”与梦又让我仿佛看到了另一部《瞬息全宇宙》。
回到电影开始那个宫本武藏的故事,
“宫本武藏到了很老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来挑战他。他们约好第二天中午在山上决斗。但是宫本武藏一直到太阳到了西边才出现。年轻人非常生气,宫本武藏背对著阳光,在决斗的关键时刻,故意让年轻人对著刺眼的阳光,一瞬间把他杀了。”
“这不是胜之不武吗?”
“对那个年轻人来说,剑就是一切。对年老的宫本武藏来说,一切都是剑。阳光是剑,时间也是剑。”
圆满看着子杰,“所以?”
“以前,电影就是一切。到了现在,一切都是电影。如果我们置身事外,在自己的生命里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生活就是一场电影。”
最终,影片做了一个哲学性的思辨和禅意的轮回,戏中戏呈现两种不同观感的镜头语言。拍摄之中的镜头富有诗意,非常美,拍摄之外的镜头又很松弛,生活化。我最喜欢女主站在水面上行走的戏,走出镜头之外,画面回到了男导演身上,或许这才是导演陈翠梅“自己的投射。”
说完了电影,想说说戏外的事儿。
作为一部小众影片,其实《野蛮人入侵》面临着很大的排片压力,多数中小城市只有一场或者干脆不排,大城市也几乎都是靠观影团的点映支撑起票房,本片也是今年我们周限定里观看人数最少的一部。原本我想放弃这期周限定了,写了很久都写不好,但是看到陈翠梅导演在戏外受到的争议,甚至有些人不看电影就去评论区打上一星,我突然觉得为这部影片多贡献一篇影评是有价值的,价值不是说多吸引几位观众去影院支持这部电影,而是希望更多人能看到电影中的表达,另外,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女性导演创作的以女性为主角的电影难道不比男性导演去蹭女性热点创作出来的故事更真诚吗?
在杭州女性专场观影中我见到了陈翠梅导演,她本人非常的幽默可爱,可惜中文表达不是很利落,可能这也是造成她访谈争议的很重要原因,她与电影里的形象也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也认为影片中的她也是有演技的,在大银幕能够看到这样惊艳的“生脸”是比看到其他成熟演员的出演要更幸运的。
如果你有兴趣去翻翻陈翠梅的豆瓣主页或微博,会发现她一直在自省,一直在认真观看着每一条评论,或许《野蛮人入侵》不会拿到多么好的票房成绩,但希望她继续真诚下去,继续拍有表达的电影。
这里是Fairy????,感谢您看完我一片混乱的影评和最后的碎碎念,下面是【春天的放牛班】成员的部分影评和评分:
@芝士汉堡. 7.5/10
先是抛却主位的游离之势投射人生的思索,再以梦境呓语整塑的灵性窗口直驱规训顽固的现实,打破文明枷锁的束缚去尽情释放野蛮的真我,跳脱理所当然的桎梏去设身处地的解构发问,将禅意哲思融入轻巧的表达之中,操控自己然后破蛹新的身躯,回归原始找寻自我的意义,一股洒脱的武侠风又蕴含着美好动人的治愈能量,电影是一切,一切也是电影,去除一切关系与存在,我亦是我……
@六翼黑天使。 8.5/10
“你知道你要去哪吗” 舒适又有趣,末尾竟有些禅意。电影与生活从来没有界限/身体是思想监牢里的野蛮人,是被遗落的自我。喜欢的几个镜头:女主抱着充气垫子,跟着它一点一点泄气;女主说我已经买票要走了,然后扎进水里,过一会从远处露出头来;向树林深处走去;水面上的轻盈漫步 “我想和他们所有人成为朋友”/“就像把吐出来的东西吃回去”/“恰恰相反,我认为她还爱着他” 20230810二刷加一星。忽然发现结尾分明是再一次将第四面墙推倒,重现了一遍“一切都是电影”的对话,有种太极般的悠然之感。如此种种形式上的虚实模糊不也正好印证了“自我”和“往哪去”的不可捉摸吗。一场电影(或者干脆生活)操控下的、带来了无限可能的入侵。瑕疵是爱情的描写有些乏力。(另外很怀疑女主/导演是inxp哈哈哈
@Morning 7/10
三星半。很有趣的探索,这个创作在找寻自己的存在的过程的部分做得很好,没有先入为主的预设,不是为了去证明一个身份优于另一个身份,而在在这个身份底下呼吸,有一些本质的感受,带给我的观影感受也很好。但我不喜欢戏中戏的部分,因为在叙事技法上我会觉得不诚实得太明显,放映一堆之后告诉你这是一个拍摄,我会觉得可是你在拍摄时也不会剪辑,镜头也会有重复,令我纠结于形式和表达内容之间的矛盾,叫人出戏,这一点很少有电影能做好。如此下来,这部电影还是概念高于一切,有自己表达的方式,也有聪明得很有魅力的地方(从选材到对白的细节都不是陈腔滥调),同时还有不是所有电影都有的呼吸感,做得很好。
@负一级特工 7/10
“一切都是电影”和一位拖着“尸体”前行的女性
@牛逼协会会长 7/10
属于观感渐弱的电影。比较喜欢片中这句话:年轻的时候,电影就是一切;年老的时候,一切都是电影。前半部分的准备和中段的入戏倒还是充满了灵性,能够看到女主在生活中、工作中、情感中所遇到的困境,中段的镜像式的回溯也对导演前半程的角色生涯铺垫所形成了互文,仿佛置身于“一切都是电影”的人生境地之中。但当摄影机介入叙事之时,次元壁被彻底打破。很遗憾导演没能在这个阶段进行更进一步的表达,呈现出来的效果更接近于“电影就是电影”,这种表达不能代表片中的主演在现实生活中获得了觉醒,实则沉浸在造梦的过程之中仍未醒来。
@大宝魚 7/10
#2021SIFF05# 说好听点是对于《摄影机不要停!》的反写,是在解构好莱坞烂大街的动作片套路,说难听点就是把花絮放到正片之前,是史云梅耶《昆虫物语》的精神续作。所谓最好的类型片恰恰是反类型的那个,导演试图把类型片掰开但是始终没有揉碎,用观众平时看不到也不想看的创作过程给电影本身祛魅,这对于观众而言是新鲜的有趣的,不过也就止步于此没有更彻底地进行剖解,这或许与导演创作的野心有关,如果向《倒霉性爱,发狂黄片》多靠拢一点,拿柏林金熊奖也不是异想天开,可惜现在估计拿金爵奖都还差口气。
@Láogon 7/10
又致敬了黑客帝国的红蓝药丸,与同期同样是女性主导的《芭比》竟然形了奇妙的互文
@mdr skywalker 7.5/10
与暑期档《封神》《芭比》都涉及了我是谁的主题,本以为是模仿功夫片主角的意识觉醒,没想到是通过拍电影的戏中戏结构重新挖掘了这个命题,学功夫的过程中是重新思考灵魂与身体的关系,重新认识“自己”的定义,电影杀青之后则是重新思考身份与“自己”的关系,跳脱出了演员、母亲之外的身份标签,自己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是最原始的情绪和身体反应,所以我想这也是片名野蛮人入侵的含义,因为野蛮人只有那股最原始的野性,不会被当下的各种各样的标签所束缚,对《黑客帝国》的致敬其实是在提醒我们戏外的观众同样可以选择心中那颗红蓝药丸,这是导演留给我们的思考空间,导演本人出演印象很好,打戏漂亮,配乐印象深刻,唯一觉得不满意的在中端的功夫片剪辑,叙事割裂感有点重。
@落日数羊 8/10
#OAFF# 第二部分的衔接做得太好,简直以假乱真,但是那种荒诞狗血割裂的感觉很快会让人察觉到,这是在拍电影了。第一部分拍得非常好,如此立体的现代女性形象,如此励志动人的一幕幕“武与海”。所以第二部分&第三部分都有点hold不住第一部分的出色大头哈哈哈。总体就是才女!
@理易封 7/10
是一部很有趣又奇特的电影,虽然点子不新颖,而且能感觉到很硬的转接感,但观感是新鲜的,也恰好应对了片名,谁是野蛮人?生活还是电影?母亲的身份还是演员的身份?亦或是孩子?导演?前夫?带资进组的演员?绑匪?但不是自己,戏中戏说的是要成为野蛮人,但回归现实,找自己做自己,心平气静之后,还是不得不做妥协,接受入侵。片子感觉差口气,过分直白,就是让人一眼看破的感觉
@Bazinga 8/10
@???????????????????? ????????????????.???? 7.5/10
本期周限定共13人参与,平均分7.4分。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们下期再见!
按:
两年前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我看了《野蛮人入侵》。影片当仁不让,入列我个人的2021年度华语片十佳之一——事实上,说它是这三年(2020-2022)的华语十佳也同样成立。
如果从现在的时间点计算,那么,距离陈翠梅上一部电影长片,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以她为代表的一批马来西亚新浪潮导演,浮沉各异。距离运动发轫,亦有近二十年。奇妙的是,今次电影,本身拥有一股积攒许久的能量,是时下院线片少有的冲动,难寻的活力,它体现在两段式和片中片,还有脱胎换骨的人物设定,改造自我的类型片元素。它是一部马来西亚电影,也是一部华语片,它是一部女性主义电影,也是一部把自己作为方法,把身体作为武器的作者电影。它似乎很难归类,无法界定。但首先,它是一部好电影。
陈翠梅是一位多产的艺术家,她拍长片,也拍短片。她出版了《花生与豆腐同食》,去年获颁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的集美·阿尔勒发现奖。当时间线被拉长到二十年的尺度,那么,许多影迷并不了解陈翠梅。一来,她电影没有在大陆发行上映。再者,世界潮流,东风又西风。早于陈翠梅几年创作的阿彼察邦,成名多时。《记忆》选择了国际化运作,六月引进大陆上映,反响不错。《野蛮人入侵》从注资策划开始,就反其道行之,变成了一部投放到大陆市场的电影,风险颇多。
如电影所讲,当一个人的生命进度条被打乱,它会引发惊慌,恐惧,也会导向求生,自救。《野蛮人入侵》并非祭出女性主义,一应万全的付费答问电影。在策划筹备阶段,女性主义话题,尚未在大陆获得空前关注。如果抛开电影本体,只以导演访谈论述做文章,那会变成南辕北辙的游戏。我认为映后交流谈,往往只是一种参照,观众可以听,但要警惕导演的话,不能回答所有问题。正如一部好电影带给观众的,并非强塞直给的单向灌输,而是产生疑问,引发思考。观众与导演之间,不存在应试的标准答案,满分考卷。
再者,如同作为情感的爱,作为技巧的艺术创作,它们都有一个先理论,再实践的重要过程,女性主义亦不能例外。而实践往往因人而异,无法一概而论。在一个人看似轻松愉快的回答背后,它包含了复杂的视角和维度。好比说,陈翠梅对女导演的处境看法,从电影评论者的角度来说,它是可以讨论的。试举一例,三大电影节需要大量女演员出任评委,它到底是一个女性地位提高,还是男权系统运作的结果,亦或者与性别政治无关,仅仅是品牌资本主导,各取所好。
具体放置在《野蛮人入侵》,先于“我是女性主义”,“我是功夫爱好者”的喧嚣嘈杂,它首先是一个关于“我”的故事。陈翠梅的自导自演,它强调“我”与电影的联结,强过“我”与现实的联结。在电影里失去身份的女子,却通过拍摄这部电影的方式,强化了自己的导演身份——一个被时间和记忆剥夺,又靠身体力行拿回来的坚韧故事。
受制于创作焦虑的电影故事,有人《燃烧》自己,有人长成了孤独而又扭曲的《野梨树》。人人都争挖一口活水井,岂不料,还有人生在了咸水苦海。本质上,马来西亚华语电影和华语文学,还有马来西亚华人,包括《野蛮人入侵》,都就是这样一种状况。
作家黄锦树坦言,他在马来西亚有百来个读者,台湾六七百,大陆两万多。陈翠梅二十年的电影路,成群或独行,离散或归来,不可能没有寂寞——禁锢很深,被周围吸纳,导致沉默失声的那种。她并没有在电影里舔伤自怜,而是觉醒,融入,挣脱,辟出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勇气之路。
“万物于我皆为圆满,世上无物可侵害于我。”
——《悉达多》 赫尔曼·黑塞
“有宫本武藏!”
一小友近乎喊耶,比V,说电影里有宫本武藏的故事(故事简介由陈翠梅亲自撰写),导致他很期待《野蛮人入侵》。因他提到翠梅新片和宫本武藏,我就在影展上,把这部日本老片也排上了——很巧不是,是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既放《野蛮人入侵》,亦映《宫本武藏》。
《野蛮人入侵》是在破题处,开讲起宫本武藏的故事。
晚年的宫本武藏,接受了一个年轻人的挑战。两人约好,第二天中午决斗。结果,等到太阳快落山了,宫本武藏才出现。年轻人怒不可遏,却没料到,宫本武藏是故意迟到的。他算计好了时间和太阳的角度,令年轻人直视阳光,一刀毙命。
导演胡子杰跟演员李圆满说这个故事。他的分享如下:年轻人觉得,剑就是一切。但对宫本武藏来说,一切都是剑。阳光是剑,时间也是剑。
他总结如是:以前啊,他觉得电影就是一切。到了现在,一切都是电影。
类似讲法,绝非惊天发现。可只有过去三年,大疫来袭,寰球共命运,许多人发觉,大千万物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战争,人生计划安排全打乱,根本不按照期想中的剧本来写。编剧朋友能接下这个黑色玩笑:我们什么都敢写,但过不了审啊。准确说,是编剧写的,资方不一定采纳,导演不一定拍,剪辑也不一定放进去。即便真拍出来了,前方还有一记夺命钳、一摆剪刀腿,险得很。
日本作家坂口安吾,也有一套他对宫本武藏的研究。他认为,剑术,就是关于青春,人们称之为生命力的那种东西。
坂口也分享了一个宫本武藏的晚年故事。有一天,主君问他,家臣中有你看得上的,掌握了剑术真谛的人吗?宫本武藏不响,久久才答,有一人,都甲太兵卫。主君大吃一惊,这都甲太兵卫,明明是平庸货色,剑术上一无可取,众人皆知。
宫本武藏说,问问他看,平时在想什么。
被召来的都甲太兵卫,自惭剑术低劣胆子小,不指望靠剑来安身立命。他说,自己做好了随时被人杀死的准备——晚上睡觉时,也把剑悬在脑袋上方。
原来,在宫本武藏看来,这,就是剑术的真谛。
年轻的宫本武藏是剑术高手。武士一旦拔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真实的剑术。为了打倒对方,他会抓住任何能利用的事物,无所不用其极,因此,并非只有刀剑才是武器。所以,他会故意迟到,提前埋伏,或者亮出木刀,去迷惑对手。他利用敌人的胆怯,也利用自己的胆怯,甚至反过来把胆怯当做了武器,孤注一掷,只想取胜。
宫本武藏的对手佐佐木小次郎,一生只输了一次,结果就丢了性命。在坂口看来,当宫本武藏不再接受比武,他就已经死了,他的剑也就输了。
年轻时,我以为电影是一切。而如今,一切都是电影。这当然不是一句矫情的心灵鸡汤。
2010年左右,陈翠梅一度从赤道的大马,搬到温带的北京,生活了几年。中国的电影业,从上游到下游,不仅影评人,就连笑纳红包的娱乐记者,随身都带着一沓剧本故事,等待金主伯乐出现。大家都相信,票房就是神话,电影就是一切。
后来的事……
从2010年(《无夏之年》)到2021年(《野蛮人入侵》),陈翠梅这十来年,没有拍摄电影长片。她离开了北京。中间也有短片出产,可在外界看来,她蛰伏了,半消失状态。这也不奇怪,只有年轻人才会觉得,电影是一切。许多人拍过电影,就跨行,去休息了,成为官员,老板,教授,还有养生专家。
我与翠梅在北京结识。她甚爱看电影,是跑戛纳等国际电影节的资深人士。我们的交流,也比影评人和导演的采访故事多一些。当时,我惯常痛斥冯小刚、高群书,下狠手,用重词,近乎人身攻击。陈翠梅对此有所异议。她认为,一个人最好把时间与精力,用在褒赞好电影上。
同样的十年,我变了,发觉原来我不懂电影。有人可能觉得是自嘲,是扯谎——或者这么说吧,比起以前,我更不懂电影了。
所过者化,所存者神。那,什么是“电影”?
自导自演之余,现实中的陈翠梅,经历了婚姻、育子的身份转变。香港画天投资一百万,《野蛮人入侵》是套低成本制作,可视为动作片,也是如假包换的艺术片。透过电影,你会知道,陈翠梅一直没有远离对电影的思考,对个人身份和东南亚现实的关注,更没有远离她拍摄过的那些长片短片。
表面上,它以尴尬无聊入戏下酒,一半是陈翠梅欣赏的韩国导演洪常秀。另一半,她形塑自我,打女形象附体,拿任何东西做致命武器,是找回身份的《谍影重重》。电影在后半段不加提示,直接进入到拍摄的故事中。前半段的李圆满,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过气的演员。后半段的女人,好像没有了身份,失去了自我,但她又会活下来的各种技能:华语、马来语、闽南话、英语、缅语多种语言,出手快准狠,招招致命。她生活在一个有着惊天阴谋,窒碍难行的世界,她对周围万物,保持警惕和敌意。
对不了解陈翠梅的观众,《野蛮人入侵》是一套内家拳法,导演东山再起,演员整饬自身,努力模仿《谍影重重》,顺带讲解了华语动作类型片的马来西亚电影。她扮演的女人,可能是偷渡的缅甸难民,也可以是忘记身份的间谍特工。电影看上去,似乎只想交代一个开始,并不想去过问结局。
对知道陈翠梅的影迷(未必需要看过或者看全她之前作品),《野蛮人入侵》会显得有趣许多。电影里的演员,其实是导演。电影里的导演,当然只是演员。陈翠梅在电影里放置了自己的困惑,也把身为母亲的观察体悟,都放了进来。
身边生活就能告诉你:很多女性,一旦有了小孩,就没有了自己,更加不可能有“电影”。不少导演,也把电影创作,比作生小孩。陈翠梅也在电影里做了回应:我最讨厌他们讲,你的小孩,是你最好的作品,我不过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管道而已。现实中的映后交流,确实有如此多的观众,希望管道开口说话,“这电影,它到底想表达什么”。可是,你已经看完了电影,它就已经做了回答。导演可不是犯罪嫌疑人,你不应该把人家按在台板上,要对方老实交代,坦白从宽。就说生小孩吧,小孩子还会顶嘴呢——你们当时不也快乐了嘛,我不过是你们快乐生产的附加产品。
陈翠梅做的,也不是前无先例的事情。日本导演河濑直美就践行着一切都是电影的创作理论,连自己生孩子,她都能拍成纪录片,摄人心魄。你一定会说,那也太私密个人小众了,没人看。可河濑直美不仅能入围戛纳,还是东京奥运会官方纪录片的导演。
那么,宫本武藏的故事,到底和《野蛮人入侵》有没有更深的关系,毕竟前头讲了这号日本人那么多故事。
有的,正如稍嫌陈旧的比方:契诃夫的枪,一定会响。宫本武藏化为了李圆满的武功修炼,没有了身份的女人,撞得头破血流,不断锤炼、强化、削尖着自己,她能跑、能跳、能打,似乎变成了一样致命武器,要戳破着什么。没错,这是电影,也是剑术。
你自己,电影,都不重要。因为活着,就是全部。
===
首发于 硬核读书会
第一次听说《野蛮人入侵》,是在两年前的上海电影节,当时它是大热之一,最后获得了评委会大奖。时隔两年,在竞争激烈的暑期档上映,本片目前却仅收获了67万的票房。
实际上,与许多观众的预期不同的是,这并不是一部平淡晦涩、难以理解的文艺片,而是一部光看外表就已足够好看的“混类型片”。
导演陈翠梅在片中运用了元电影的“戏中戏”形式,将动作片、悬疑片的类型元素融入角色的生活日常,并在其中发掘出不少反类型的、具有“破坏性”的颠覆创意。那些令人会心一笑的幽默时刻,则让影片变成了一场妙趣横生的与观众的对话。
影片以马来西亚知名女星李圆满(由陈翠梅自演)艰难的带娃一幕开启。李圆满曾是顶尖的一线演员,却因婚育而暂停事业。直到婚姻破裂、离婚后成为单亲母亲,她才终于试图找回自己的事业。为此,她决定在好友导演的“东南亚版《谍影重重》”中饰演女主,重返影坛。
在“带娃进组”的第一天,她就发现这是个巨大的挑战。为达成“不用替身全程真打”的宣传噱头,李圆满被拉到了当地的武打俱乐部进行艰苦的武术训练。在一个月习武的过程中,她逐步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同时事态却发生巨变——她被迫要求与前夫祖力亚搭档演出,拒绝后儿子宇宙又在街头被人绑架……
电影后半段,我们能看到这个不准备出演动作片的女演员,却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不断武打与逃亡的动作片,直至更突然的反转降临。
《野蛮人入侵》的情节冲突、戏剧张力,一直围绕着“野蛮人”、“入侵”这两个词做文章。
其一,入侵李圆满生命的野蛮人是她的儿子。
片中引用了汉娜·阿伦特的名言:“每个小孩的诞生,都是一次野蛮人对这个文明社会的入侵”。年幼无知、没有规则意识的小孩,未经社会驯化,几乎能第一时间在每个场景里制造混乱。尤其宇宙突然失踪的一段戏,足以见得小孩对母亲生命的“入侵”,甚至成为其生活中最不可控的因素。
每个父母的人生,都分“带娃前”与“带娃后”。立业、成家、带娃、育儿,每个环节都充斥艰辛。即使像陈导这样年少成名的导演,亦不例外。她如此分享道:“怀孕生产后,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困境:身体变成了一片废墟,健忘又疲惫,工作被小孩干扰,电影计划不断延后,最终取消。小孩三岁前,我都活得狼狈不堪。成为母亲后,我才发现作为女人的各种不平等待遇。这是我创作《野蛮人入侵》这部电影的起源。”
近十年无长片作品的原因、育儿时遭遇的困境,构成了《野蛮人入侵》的创作表层。
从李圆满的视角,影片不断展露出她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细致入微的关心、孤注一掷的营救。但“母爱”绝非影片的讨论重点,重点反向在于儿子对她事业与生活的干扰,两者付出关系的不对等。有孩子后,李圆满更加迷茫于自己的个体认同。这是相较于大部分母子关系的电影,鲜少被拍摄出的内容。
借李圆满之口,陈导输出了自己对于社会强加给女性“母亲”身份枷锁的思考:“孩子不是我的作品。母亲只是孩子来到世界的通道,类似于某种更高级的3D打印机。”李圆满在怀孕时遭受到了异样的眼光,就连陌生人都会触碰她的肚子。未出世的孩子成了怀孕女性的“代言人”与“母亲”身份的赋予者,反而伤害到了她作为个体的独立存在。
其二,野蛮人是作为女星的李圆满从未接触过的那些人,同时也是她自己。
武术俱乐部的教练与同伴,街边与山林里的佛教师傅,绑走孩子的罪犯,来自缅甸的偷渡客。他们不由分说地入侵到李圆满的生命中,赋予她全新的行为与身份动机:零基础学武的落魄女星、想重新掌控自己人生的迷茫者、身手不错但仍被暴虐的打女、抹除记忆与社会身份的难民。
李圆满的人生,因为不断地被这些不常规的野蛮人入侵,让她感受到生理上的疼痛与心理上的刺激,迫使她本能地去寻找自己是谁。
片中,李圆满不解“自我”为何物,被教练当面打了三拳。每一拳教练都会问上一个问题:“是谁在挨打、是谁在痛、是谁在躲”。意识到“自我”是自己身体本能反应的此刻,她才知道武术的本质,是用心去相信自己的身体,再用身体去表达自己。通过不断用身体去感知生活中遇到的一切,使之成为身体性的经验。人这具身体经历的当下、所做的反应,即是“自我”。
尼采关于权力意志与身体间关系的解读,也许能解释佛教师傅对李圆满说的那句“身体不是灵魂的监狱,灵魂才是束缚身体的囚笼”。他认为,权力意志集中体现了身体与意志的同一关系,其并不先于身体,而是揭示出在身体及其行动中爆发出的生命力。
相比于那些一遍遍强调灵魂比外在身体更重要的电影,《野蛮人入侵》给出了一种反向理解的可能:也许我们的身体与意志是同一的,且身体才是我们接触、感知这个世界的源点。
不谈职业、姓名、性别、身份,你到底是谁?最后,李圆满戏中的角色,同时也是李圆满自己理解到:野蛮人即是她自己。她经历的武术学习、形形色色的“野蛮人”,逼迫自己在反复自问中意识到了“自我”,而这个自我是不为社会规范所容纳的。如陈导所言:“所谓的文明社会,是对每个个体的侵占和控制。而我想做那个‘不文明’的野蛮人。”
其三,野蛮人是电影制作本身,也是电影采取的“戏中戏”形式。
在片场,导演、导演背后的监制与制片人、塞钱入组的演员、前夫祖力亚、“戏中戏”里的剧情设计,对李圆满来说都是一场接一场的入侵。围绕一部电影是被如何制作而出的,电影刻画出了片场的诸多变化,以及李圆满不断被冲击的尴尬境地。我们在情感上与她产生共鸣的同时,电影与生活之间的界限也开始变得模糊。
李圆满在寻儿时被壮汉猛击头部,落水后失忆并陷入巨大的威胁之中。这整段都是戏仿自《谍影重重》,马特·达蒙饰演的患有极端记忆丧失的男主角杰森·伯恩,试图在逃避情报局追杀的同时发掘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我们看到,李圆满在失忆后,已经回想不起自己有个儿子。她体验的是与阿南(前夫祖力亚)惊心动魄的爱情,又迅速随着阿南的被杀而返回现实的片场。
这是对李圆满现实生活(离婚、无法妥善带娃)的投射,同时也是通过电影完成一次设想:如果你在电影中,被剥离李圆满这个社会身份,失去了孩子与前夫的记忆,成为没有身份的人,你感受到的“自我”是什么?
这也是影片在开篇点到、又在结尾回扣的内核:“年轻时电影是一切,年老时一切是电影。”宫本武藏借用刺眼的阳光,在与年轻人比武时获得胜利,因为他已把生活中的一切视作为剑。导演戏称自己也如此,电影不再是自己最重要的事物,生活本身才是。与之相对的,生活成了电影的驱动器。
《野蛮人入侵》最出彩的一点就在于此。它不是一部直白告诉你何为“戏”、何为“戏中戏”,将界限鲜明划分的元电影。它弥散掉现实与虚构的边界,一如阿萨亚斯的《迷离劫》与黑泽清的《第七码》。因为电影从来都是我们可以短暂离开现实、离开自我身份的艺术形式。陈导没有把拍电影这件事放在多重要的位置,而是把拍电影的过程、自己的生活与习得,视为“一切是电影”。
“戏中戏”仿佛真实发生,又在部分细节中让你感受到它的不合理,直至最后的突然揭晓。观看时,你也许还能大致分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戏;但在看完后,反而发觉全程都看似散落、实则黏连在一起,完全无法分开叙述。所有的一切,都是角色自我剖析的心理片段,被呈现在银幕之上。
陈导的野心很大,她通过身体探索“自我”,引向一场心理的剖析之旅,唤起的是对于社会与个体关系的思考。同时又处理得很轻,如果不以上述解读去观影,你完全可以当它是一部打破既定类型定式的“混类型片”,直观上感受到怪异、有趣,就已足矣。
无论是被前者所打动,还是因后者而回味,它都堪称是一部放在院线环境中,够异色、够不同的作品。也希望在排片不多的当下,能有更多人别错过它。
首发于奇遇电影:图文版
功夫片终结了吗?《一代宗师》和《叶问》系列之后,如果《战狼》系列不往功夫片发展,那肯定是终结了。功夫片终结了之后怎么办?徐浩峰给出过一种路线:在“练家子”的基础上去写“武林”,不再去展现“功夫”的奇观,反而去分析其背后的意识形态性(《倭寇的踪迹》),以及以“功夫”为名的权力斗争(《师父》)。陈翠梅的新作《野蛮人入侵》令人惊喜地给出了另外一种重启功夫片的路径,这也是本片最重要的意义所在。
陈翠梅即便不是绝无仅有,也肯定是为数不多敢于挑战功夫片的女导演。“打女”在功夫片里也早有传统,现在能看到的最早的影片,大概是1929年的《红侠》和《女侠白玫瑰》(中国电影资料馆偶尔会拿出来晒一晒),那还是“神怪武侠片/古装稗史片”脉络里的作品。
《野蛮人入侵》明线里挑战的是《谍影重重》,暗地里却是对整个功夫片片种的数据库式拆解。看出这一层意思来,不禁击节叫好,也是当场打出高分的道理所在。
《野蛮人入侵》初看去是一部“剧组故事”式的“元电影”(更时髦一点的词儿就是“后设电影”),自编自导的陈翠梅亲自扮演影片的大女主李圆满(Moon):一个带着学龄前儿子(目测大概四五岁)的离婚前著名女演员。Moon因为生娃淡出演艺圈,这次因为导演召唤,带着孩子来参加电影的筹备。
他们要拍什么电影呢?一部“女版的《谍影重重》”,电影的开场是,一个女人在海滩上醒来,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会说五种语言……
当然了解陈翠梅或者马来西亚的读者都会知道,马来西亚华人至少会讲中文、英文、马来文,很大概率再会讲粤语或者闽南语方言,而且关键在于可以无缝切换。这里面就有极为有趣且可以深入展开的文化身份问题。不过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指向导演/主演自己的元素。
影片的前一半略多的时间就是在讲这部“东南亚打女版《谍影重重》”的筹备过程,一方面是片中导演和演员的各种探讨,其间有很多有趣的迷影梗,比如片中导演比出了《宫本武藏》的故事,Moon反嘲导演“我们是要拍一部洪尚秀电影吗?”,甚至在讨论过程中还细致地铺陈了女演员的人设、职业经历和感情经历,比如演过什么缅甸难民,越南新娘(此时五国语言凑齐了),吐槽了电影宣传,融资,选角等等。
另一方面则是Moon为了角色而开始了武打训练。而这个武打训练则是本片最绝妙的地方,将功夫片的套路全数拆解开来:首先,功夫片里的打斗,主要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好看;但为了好看,也要看上去是有了很长时间训练,这就是“练功”和“作戏”的区别。
但影片处理的有趣之处就在于,设定是“作戏”,Moon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学习一下套招,便于表演,但实打实地拍成了“练功”。最具“元功夫片”特性的莫过于这样两个桥段:教练告诉Moon“你要用身体表达自己”,Moon问“什么是自己?”教练一拳上去,Moon当场鼻血喷涌,此时教练再进几招,并不断追问“是谁在流血?是谁在痛?是谁在躲闪?”,当然这个段落挪到一部正常功夫片里,就该是主角练功到了关卡,亟待突破的时候由高人点化的桥段。想想黄飞鸿,方世玉、张三丰……
另一个桥段则是片中导演告知Moon,因为大陆影星“黄璐璐”看上了这个项目,直接丢了三千万过来,要求自己演女主角,所以Moon很生气地就要退出这个项目。她离开练功房的时候,教练告诉她“学功夫,是为了寻找自己。你要答应我三件事:不参加比赛,不和人打斗,不让人知道你练过功夫。”看到这里观众都发出了愉悦的笑声。这么一个老掉牙的学成下山之前的桥段,但反过来用就用得这么妙趣横生。当然这也再度印证了我刚才的分析:这一段名为作戏,实则练功。
而这一段“作戏/练功”中还有着对功夫片堪称数据库式的拆解,具体到了近身格斗,摔跤,扭打,兵器选择,随手抓起各种物体做兵器等等套路的分解教学。而这些教学都伴随着教练颇为“元功夫片”式的指导。加上之前“筹备”部分中有意铺陈的细节,两者共同构成了影片第二个段落“电影”的“预叙”。
“电影”段落开始的无声无息,Moon离开武馆后,一直带在身边的孩子“宇宙”(由陈翠梅的儿子宇宙扮演)突然被人劫持,Moon与几个劫匪打斗之后,被打昏并丢入海中,然后在沙滩上醒来,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被当成了缅甸难民……这正是片中“筹备”的那部电影的开场段落。而这个美妙的转场也应了影片刚开始时导演和Moon的那段对话“一切都是电影”“生活本身就是一场电影”。
这个“电影”段落充满了套路和迷影梗,但是因为前面近一个小时实在太过精彩,而且早有铺陈,观看这个段落的愉悦感就会集中体现在“哦这个地方前面交代过”上面。这既是数据库电影的奥义之一,又有着对套路“意料之中”但“居然可以这么用”的评论式观看的快乐。这种手法其实左岸派大师阿兰·罗布-格里耶就用过多次,但哪有这么好看啊!
影片的另外一个重要面向就是女性议题。这部影片里Moon和孩子相处,显然也是来自于陈翠梅的生命经验。片名里的“野蛮人”正是指无法/尚未被文明社会规训的孩子。许多文章都谈到陈翠梅带孩子带得“心力交瘁”,片中的Moon虽然能水下闭气三分钟,能演缅甸难民越南新娘能跳钢管舞,但是现在“连个小孩也搞不定”。用Moon的台词说:“一旦成为妈妈,身体就属于社会了,我最讨厌他们讲‘你的小孩是你最好的作品’,我不过是他来这个世界的管道而已。”
生孩子对Moon有多大影响呢?武馆的一个学员跟导演讲他最喜欢的电影,却认不出眼前的Moon就是那部影片的女主角。当然影片并不是反生育女权宣言啦,而是非常难得的心平气和的女性角度对“生孩子并和他共处”的一次讨论,而且是“带着孩子工作”的讨论和实践——戏外的陈翠梅不也是带着孩子拍了这部电影嘛!
所以从这个角度再看,《野蛮人入侵》是多种维度上的“元电影”,既是剧组故事和戏中戏,又是元功夫片与数据库电影,同时也在导演生命经验上形成了绝妙的“自指”。我能想到的一个类似文本就是北野武的《导演万岁!》,在那部神经刀片子里,北野武在创作焦虑下,尝试了十多种风格,最终拍出了一部大杂烩的乱炖电影,也是在元电影-数据库-自指的范畴中进行了绝妙的创作。当然我故意没有写片子里密集的科幻梗,从《银翼杀手》到《黑客帝国》乃至小说原作都出现在“电影”部分,以及影片中的爱情线——留待大家自己去发现吧。陈翠梅的下一部作品将会是一部“科幻小品”,实在是不能更期待了。
《野蛮人入侵》是天画画天与香港国际电影节协会合作的“Back to Basic(B2B)”项目第二部完成的长片。这个项目集合了蔡明亮、石井裕也、翁子光、张律、陈翠梅和杨瑾,每位导演只用一百万人民币的低成本,以“爱情征服一切”为主题拍摄长片。石井裕也的《只能唱的心声》已于2020年完成并入围釜山国际电影节。其余四部电影也值得我们重点关注。
rn1、为什么要自己演? nn不是没有想过找专业演员。想过杨雁雁,李心洁。两个都是影后。也是很棒的妈妈。杨雁雁是可以演武打的,我真的有认真考虑过。但是这部电影是关于寻找自我。关于一个人重新得到自己的身体。所以还是必须我自己去经历的。这是导演的自私。nnrn2、为什么要自己去经历?nn我是把拍电影当作一种修行吧?看书也是,练武也是。其实到最后,生活是一场修行。rnnn3、所以你让宫本武藏说“一切都是剑?” nn这个故事倒是我听来的。我之前也去学太极推手,其中有个师兄说了这个故事。这个肯定不在宫本武藏的传记里,我觉得他是混合了几个故事。虽然是胡扯,但是挺有意思的,就拿来用了。nnrn4、具体上修行是什么? nn我有一个朋友李红旗,他有阵子学八卦拳。他跟我谈“得体”。不是穿衣服得体那个得体。是“得到”身体“。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科学认识上,我认为没有灵魂这一回事,所有思想意识,也还是属于身体的。我们的所有活动都是电光石火之间的化学作用。去感知身体对认识自我很重要。静坐是一个方法。拍电影是一个方法。习武也是一个方法。nnrn5、自己是什么? nn我也在问。我觉得“自己”是编出来的一个故事。有些故事是先设的,比如出生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还有父母。几乎已经完整叙述你的身分:年龄,地理,国籍,姓名,关系。比如有人问你是谁,基本上就是:我是陈翠梅,马来西亚人,导演,谁谁谁的女儿或妻子或母亲。 在这些叙事之中,少数是选择,比如职业。nnrn6、为什么“自己”是一个故事? nn我们会给自己寻找原因。 打个比方:”我会拍电影,是因为小时候二姐喜欢编故事。“ ”我想学武,因为我父亲是个武痴。“ “我想拍武打,因为最早接触的就是武侠电视剧。“种种。都可能是现状寻找原因。我们都精于这种叙事。 有因果情节的事件就会形成故事。nnrn7、妳的电影好像都有这种叙事游戏?尤其是长片。nn《爱情征服一切》里,男人明明已经述说了自己会怎么去骗这个女孩,然后你又让观众看他一步一步实行;《无夏之年》里两个好朋友在一个夜晚回忆童年往事,让后第二部分妳让我们看到美好回忆和残酷真实的落差。嗯,的确对叙事感兴趣。我对一个人如何去叙述一个事件特别感兴趣。rnrn有句话“鸳鸯绣成从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 就是一件艺术作品,任人欣赏,但是别去说明是怎么做出来的效果。 我偏偏是那个对鸳鸯没有兴趣,老是想看金针的人。 也会是那个以“金针度人”的创作者。